完全出乎意料的發展,以至于尹書瑤足足愣了好幾秒,待她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擦臉上的酒。一時間,眼線、眼影糊作一團,盤好的發髻因她動作太大散下來幾縷,好不狼狽。
“沈嘉念,你有病嗎?!”
她一聲尖叫,引來衆賓客圍觀。
跟家族裏的長輩問候寒暄的秦鍾天聽到動靜,一看是傅寄忱那一桌,趕忙走過來,沉着聲問:“怎麽回事?”
尹氏夫婦見勢頭不對也過來了。
尹書瑤精緻的妝容、昂貴的禮服全毀了,胡玉芝整個人都有點崩潰,狠毒的目光直指沈嘉念,不用問就知道是她的“傑作”。
“今天是你表妹的婚禮,你這是幹什麽?”胡玉芝質問。
沈嘉念面容冰冷:“她不來招惹我,我自然不會跟她過不去。”
衆目睽睽下,尹書瑤覺得特别丢人,如果事情處理不好,隻會更加無法收場,她眼珠子一轉哭了起來,斷斷續續道:“我、我就是過來敬杯酒,表姐不領情就算了,還把酒潑到我臉上,禮服也弄髒了。”
胡玉芝聞言,雙眼能噴出火來:“沈嘉念,這就是你說的她來招惹你?跟你敬酒她有什麽錯?”
周圍議論紛紛,有幾句飄進沈嘉念耳中。
“真是的,什麽仇什麽怨,好歹是人家的大喜日子,這麽不給面子。”
“我可看到了,那位沈小姐是跟傅大一塊來的,仗着背後有人撐腰耍性子呢。”
“再怎麽說尹書瑤也是秦家的少夫人,輪得到她來……”
“噓,别說了。”
尹書瑤本來挺氣憤,沈嘉念朝她臉上潑酒無異于扇她一巴掌,隻這一點,她就恨不得還她兩巴掌。
不過,同樣的虧她已經吃過一次,這回學聰明了,人們往往同情弱者,她眼淚往下掉,再說幾句委屈的話,便坐實了是沈嘉念欺負她。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沈嘉念别想輕易脫身,真當秦家是好惹的?
沈嘉念仍舊是那副冷淡的樣子,手裏攥着一隻空酒杯,忽然,一隻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熟悉的溫暖令她神色一怔,下意識看過來。
傅寄忱按住她的手,巋然不動坐在位子上,掀起眼皮淡淡掃過桌邊興師問罪的幾個人:“敬酒也得人家願意喝。照秦少夫人的意思,我今兒胃不舒服,非得喝下你敬來的這杯酒不可了?”
尹書瑤驚訝到失語,這個男人居然爲沈嘉念說話。
然而這還不算完,傅寄忱目光慢悠悠轉向秦鍾天,唇角微勾淡笑道:“這就是你們秦家的待客之道?領教了。”
話音落地,他拂了拂衣擺,一副起身離席的架勢。
秦鍾天一個健步上前,掌心往下一壓,做出阻攔的手勢:“忱總見諒,我們秦家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傅寄忱重新靠回椅背,目光如炬看向咬着唇的尹書瑤,冷冷嗤笑一聲:“那就是秦少夫人不懂事了。”
“書瑤,還不快向傅先生和你表姐道歉!”秦鍾天聲音冷厲,不容置喙。
尹書瑤腦子裏有些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事情的發展跟她預期的完全相反,要她給沈嘉念道歉,憑什麽?是沈嘉念先動的手,是她潑了她一身酒!
“還愣着幹什麽?”秦鍾天冷聲催促,“趕緊的。”
尹書瑤眼眶都紅了,這次不是裝的,是真的覺得委屈。
頃刻間,宴會廳裏的風向變了,先前奚落沈嘉念的賓客噤若寒蟬,生怕得罪傅寄忱。他的态度擺在那裏,明顯護着沈嘉念,誰敢觸黴頭。大家都等着看尹書瑤的笑話。
情勢所逼,尹書瑤不得不低頭,咬牙道:“對不起,傅先生。對不起,表姐……”
“好了,以後懂規矩一些。”秦鍾天黑着臉教育了尹書瑤一句,算是替她圓場。
作爲丈夫的秦藩全程沒說一個字,他巴不得尹書瑤作死。
一場插曲過去,尹書瑤沒讨到半點好處,反倒憋了一肚子氣,郁悶得要死。
她穿着髒污的禮服去休息間,好在多備了一條禮服在酒店裏,不然無法想象接下來要怎麽度過。
胡玉芝擔心女兒,跟着過來了。
敲門進到休息間裏,尹書瑤擡頭看到母親,眼淚一下湧出來,撲進她懷裏大哭:“媽,是沈嘉念她欺人太甚!好丢臉,那麽多賓客看着。”
“乖女兒,不哭了。”胡玉芝輕拍着女兒的背,也紅了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媽知道你受委屈了。”
秦鍾天當衆訓斥尹書瑤,胡玉芝心裏着實不是個滋味,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起。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平時都沒舍得罵她半句,嫁了人反而要忍受這樣的委屈,她心裏如何能舒坦?
那會兒她也不敢貿然替女兒說話,唯恐惹怒秦鍾天和那位傅先生,讓事情變得更加難以收場。
安慰了尹書瑤好一會兒,胡玉芝摸了摸她的臉蛋:“你叫造型師過來補妝,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
尹書瑤抽抽噎噎地點頭應了一聲。
胡玉芝出去了,沒多久,兩名造型師進了休息間。
随她們而來的還有秦桑,她穿着煙粉色的公主裙,搭配短靴,波浪卷發紮成高馬尾,又甜又酷。
尹書瑤在鏡子裏沖她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桑桑,你來了。”
秦桑雙手環胸,容色冷淡,她過來就是爲了跟她說一句話:“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一些,别再給秦家惹出什麽事端。”
尹書瑤心髒陡然一沉,如墜冰窟。
給她補妝弄頭發的兩名造型師垂着眼,呼吸都屏住了,一不小心窺探到豪門裏的八卦,第一反應根本不是興奮,是害怕。
秦桑說完就離開了,身後休息間的門關上。
尹書瑤一忍再忍,怒火徹底爆發,揮手砸碎了梳妝台上幾個瓶瓶罐罐。
丈夫指望不上,公公出言訓斥,小姑子前來警告,老太太身體突發不适未能出席婚宴,她到底嫁入了怎樣的家庭?
兩名造型師被她的舉動吓得半死,往後退了幾步,遲遲不敢上前。
*
沈嘉念出了一口氣,挨着傅寄忱坐下來,胸口仍在劇烈起伏。
傅寄忱捏起碟子裏的瓷勺,舀了一勺雞丁放進她面前的小碗裏,與此同時附在她耳邊說:“都說了帶你來砸場子,沒人敢說一句不是,你還不信我。”
沈嘉念扭頭看他,他挑了挑眉,有些惡趣味地笑了:“你該鬧得再大一些。”
沈嘉念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低低地說:“我來之前沒想過要砸場子,是她先挑釁我。”
傅寄忱抿着唇角似笑非笑地點頭,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嘉念動筷吃了幾顆雞丁,胸口有些堵:“我去下洗手間。”
“用不用我陪?”
“我自己去。”
沈嘉念從手包裏拿出手機,單手拎着裙擺,詢問路過的侍者洗手間的位置,被帶領着過去。
從洗手間出來,沈嘉念站在公共盥洗台前洗手,手機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一雙纖細白嫩的手伸到烘幹機下方。
暖風吹在手上,烘幹了水珠。
身後遽然響起“歘”的一聲,是打火機砂輪摩擦的聲音。
沈嘉念下意識回首望去,見到是秦藩,長身倚牆,攏手點煙。西裝外套的扣子解開,裏面是純白的襯衫,領結被他扯了下來,丢在邊上的垃圾桶蓋上。
一雙桃花眼藏在飄散的煙霧後,迷離、多情。
“沈嘉念。”秦藩拿下唇邊的煙夾在指間,主動喚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