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先前與沈嘉念那一遭,秦鍾天後背冷汗直冒,臉色幾經變化,最後擠出一個尚且能看的笑容:“忱總,往裏走,給你安排了雅座。”
他想沈嘉念應該沒有在傅寄忱面前提起那樁事,說出來對她自己也沒好處,雖然沒發生什麽實質性的關系,畢竟是不光彩的。
傅寄忱攬着沈嘉念穿過人群,引來宴會廳裏無數人注目,包括尹家的人。
“見鬼了,那個小賤人怎麽來了?”胡玉芝眉間皺得很深,當着衆人的面也無法掩飾對沈嘉念的怨恨,“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氣。”
尹承德不認得傅寄忱,多番打量仍然不知他是什麽身份,自言自語:“嘉念跟那個男人是什麽關系?”
胡玉芝同樣在審視傅寄忱,尹承德都不認得的人,她又怎會知道。
隻見那男人衣着名貴,相貌氣質絕佳,在宜城一手遮天的秦鍾天對着他這麽一個晚輩畢恭畢敬,可想而知身份不一般。
“還能是什麽關系。”胡玉芝鄙夷道,“你的外甥女真了不得,看不上秦鍾天,轉頭自個兒找了個金主傍身。”
胡玉芝恨不得生啖沈嘉念的肉,都是她,害得瑤瑤出入警局被秦家捏住把柄,爲了保住這門親事,隻能被迫答應秦鍾天提出的要求。
尹氏被秦氏收購,尹承德失去管理權,在公司的位置尴尬,不知被多少人暗地裏笑話。
尹承德眯起眼,隔着來往走動的賓客,遙遙望着挽着男人手臂、眉目清冷的沈嘉念,始終不願相信她會自甘堕落。
“是她把我們家害成現在這個樣子。”胡玉芝冷聲道,“如今就算你還惦念着那一絲親情,我也不會放過她。”
尹承德看着妻子,皺眉低斥:“今天是瑤瑤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别亂來!”
一再退讓才換來的親事,他不希望再有任何閃失。
*
傅寄忱坐在整個宴會廳最尊貴的座位,左手掌心裏躺着一枚白玉獅子手把件兒,指腹溫熱,來回摩挲。身邊是心神紊亂的沈嘉念,腮紅都掩蓋不住她蒼白的臉色。
“身體不舒服?”傅寄忱又問了一句。
宴會廳裏暖氣充足,按說不會冷,可她的手指一直是冰涼的,他握在掌心暖了許久都沒暖熱。
沈嘉念心不在焉地搖頭:“沒有。”
秦鍾天在别人看不見的角落裏擦了擦鬓角滾落的汗,稍微冷靜了些,親自過來招待傅寄忱:“忱總,先用些茶點,稍後開席。”
傅寄忱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倒了杯茶,卻是遞到旁邊的人手裏。
沈嘉念握着茶杯沒喝,更沒去看秦鍾天的臉,光是聽到他的聲音都犯惡心,胃裏一陣陣翻湧着酸水。
那一晚,若不是她拼死砸破秦鍾天的腦袋逃出來,如今該是身處地獄之中。
傅寄忱第二杯茶是倒給自己的,淺淺啜飲一口,對秦鍾天說:“今日秦先生有的忙,不必耗在這裏。”
“那忱總自便,自便。”
秦鍾天最後看了眼沈嘉念,強壓下心裏那一絲不安,轉身的時候松了松領帶。
在場的賓客當中有些知曉傅寄忱的身份,能理解秦鍾天對他的态度,其餘不明他身份的向四周的人打聽,那位是何方神聖。
有人諱莫如深道:“北城傅家的人。”
一提“北城傅家”,大家都變了臉色,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陸彥之進宴會廳前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就見三兩賓客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依稀聽到傅寄忱的名号,不由得笑了笑。
外人不知傅寄忱是被家裏老爺子貶來宜城的,隻知道北城傅家的人一概不好惹,随便一個小喽啰都能讓宜城的經濟抖三抖,何況是處在中心位置的傅寄忱。
*
這場婚禮最開心的人非尹書瑤莫屬。她穿着精美華麗的婚紗,一再欣賞化妝鏡裏自己的妝容造型,一根睫毛亂了,她都得叫造型師過來重新貼。
十二點整,婚禮開始,宴會廳的金色大門向兩邊推開,尹書瑤挽着父親尹承德的手走過長長的紅毯,來到前方搭建的舞台。
千萬條水鑽珠簾自棚頂垂落,燈光折射下,十分璀璨耀眼。四周堆滿鮮花,芬芳彌漫整個宴會廳。
一身黑色西裝、打着領結的秦藩站在舞台上,本是多情的桃花眼,因他情緒不佳,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甚至有些陰沉。
尹書瑤的目光與他對上,嬌羞地抿了下唇角。
幾經波折,她終于如願以償,嫁進了秦家,成爲宜城最令人豔羨的女人。
婚禮流程在司儀的主持下一項一項有條不紊地進行,新郎新娘交換完戒指,聽聞司儀拿着話筒說:“新郎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台下有些騷動,尹書瑤羞紅了臉,隔着頭紗望向自己的丈夫。
秦藩動作敷衍地掀起頭紗,眼神冷淡看着她,俯身靠近,卻沒有真的親到她,嘴唇與她的唇相隔一公分時停住了,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冷冷道:“婚禮如你所願,婚後就由不得你了。”
尹書瑤以爲自己聽錯了,有些愣神,秦藩已經直起身撤離,輕扯唇角玩味一笑。
衆賓客面帶祝福的微笑,紛紛鼓起掌。
在此起彼伏的掌聲裏,尹書瑤臉上的紅潤褪去,表情僵硬看着秦藩。
秦藩沒再看她,假模假樣地扶着她走下舞台,踏過最後一級台階,他連演戲都嫌累,果斷松開了手,沒有一絲留戀。
尹書瑤的手陡然懸空,身子一歪差點踏空,好在邊上一個女侍應生及時扶住她:“秦太太小心。”
回到休息間換上敬酒禮服,尹書瑤對着鑲滿燈泡的化妝鏡重新調整好完美表情,站在人前,挽着秦藩的手臂向賓客敬酒。
最先來到傅寄忱這一桌,陡然見到沈嘉念那張臉,尹書瑤方寸大亂,手抖得握不住杯子,酒全灑了出來。
沈嘉念身邊的男人,是秦老太太壽宴那晚,在雲水酒店的電梯裏遇到的其中一位,這兩人怎麽會……
尹書瑤的震驚就寫在臉上,她怎麽也想不到,不久前完全陌生的兩個人會親密無間地坐在一起。
秦藩的手背上濺了幾滴酒,橫了尹書瑤一眼,甩甩手語氣不耐道:“能不能行?故意給我丢人是吧。”
他的話落進沈嘉念耳中,不免心中冷笑,這就是胡玉芝不惜一切代價要保住的聯姻,尹書瑤以後有苦頭吃了。
邊上有侍者重新給尹書瑤倒了杯酒,她咬了咬唇,勉強穩住心神,跟随秦藩向這一桌的賓客敬酒。
傅寄忱眼皮懶懶擡起,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拿起公筷給沈嘉念夾菜:“看你沒動筷子,是菜不合胃口?”
尹書瑤哪裏受過這種冷待,當即有些克制不住了,不敢對眼前的男人怎麽樣,對沈嘉念倒是不客氣:“表姐,我敬你一杯,你不喝嗎?”
沈嘉念吃下傅寄忱放到她碗裏的一片魚,擡眼看着燈光底下渾身閃閃發亮的尹書瑤:“受不起秦家少奶奶的一聲表姐,酒就不喝了。”
尹書瑤顯然對“秦家少奶奶”的稱呼十分受用,有些飄飄然,彎起唇角:“表姐真會開玩笑。”
她端起桌上一壺酒,抽出一隻酒杯倒滿,放到沈嘉念面前:“喝一杯吧。姐妹一場,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不爲我高興嗎?”
沈嘉念不會喝酒,她就是要當衆讓她下不來台。
不過是個玩物,真當自己有多了不起。
尹書瑤跟胡玉芝的想法一樣,斷定沈嘉念出賣身體,給有錢人當情人才能出席今天的婚宴。
一個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如何跟她這個明媒正娶的秦家少奶奶相提并論,有錢人腦子可不傻,不可能爲了個女人得罪秦家。
她如此刁難沈嘉念,她旁邊的男人也沒有爲她出頭撐腰,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沈嘉念的手在桌底下蜷了蜷,站起來,比尹書瑤高出半個頭。
眼見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尹書瑤露出意料之中的得意神色,下一秒,沈嘉念手腕翻轉,一杯酒潑到她臉上。
“既然叫我一聲表姐,這杯酒你就替我喝了。”
沈嘉念面上無波,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