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化妝,沈嘉念隻拿了手機和圍巾出門。
在客廳裏碰上從廚房出來的周容珍,沈嘉念打招呼說:“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注意保暖,别看外邊是大晴天,溫度很低。”周容珍邊叮囑邊送她到門口,“剛剛炖了一鍋冬瓜老鴨湯,回來正好能喝。”
“嗯,好。”
沈嘉念抿了抿唇,露出淺笑。
出了薔薇莊園,等在路邊,如周容珍所說,氣溫确實低,沈嘉念裹上圍巾,白皙的下巴埋進圍巾裏擋風。
約的車在五分鍾後抵達,她拉開車門上了車,說了個地址。
咖啡館靠窗的位置,胡玉芝臉色憔悴,雙手捧着一杯熱拿鐵,不時透過落地窗望向外面,眼神焦灼,别人一看就知她在等人。
一輛出租車在門口停下,後座車門被推開,下來的女子高挑纖瘦,深灰色的大衣不顯沉悶,反倒襯得她清冷内斂。
沈嘉念邁進咖啡館,視線在店裏尋找片刻,擡步走向靠窗的一張圓木桌,在胡玉芝對面坐下。
手機放在桌上,她解下圍巾抱在懷裏,擡眼看面前的人,靜等對方開口。
胡玉芝見到她這副淡然的樣子,心中氣血翻湧,卻按捺着沒發作。她沒忘記今天找沈嘉念的目的,忍耐着說:“想喝點什麽?”
沈嘉念朝走近的服務生禮貌道:“一杯榛果拿鐵,謝謝。”
等服務生離開,胡玉芝迫不及待地挑明來意:“說吧,你要怎樣才肯出具諒解書,放過你表妹。她快結婚了!你真的不顧念親情嗎?”
沈嘉念淡淡地挑唇,笑意似有若無:“現在不說我陷害尹書瑤了?”
胡玉芝緊繃着的面部肌肉微微抖動了下,語塞。她已經從警察那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是她女兒偷拍了沈嘉念的私密照,以此威脅她離開宜城。
真是糊塗!
早知她用的是這一招,她說什麽也會攔着。
須臾,服務生送來沈嘉念點的榛果拿鐵,濃郁的香味飄散開來,沈嘉念端起來不緊不慢地抿了口。
“您不覺得跟我談親情過于諷刺了嗎?你們謀劃把我送到秦鍾天床上的時候怎麽不顧念親情?尹書瑤打碎我母親遺物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我是她表姐?”沈嘉念平淡的語氣裏裹挾着恨意,“在我洗澡的地方安裝攝像頭究竟安的什麽心?這一樁樁一件件,有哪一點顧念到親情二字?”
胡玉芝說不出話,手指緊扣着咖啡杯壁。
“我的好舅媽,您怎麽不說話了?”沈嘉念諷笑,“不是要跟我談一談嗎?”
胡玉芝閉了閉眼,以前沒發現沈嘉念如此伶牙俐齒。
父母在世時,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公主,天真純善不谙世事,家庭出變故後,她變得沉默寡言,卻也是懂事乖順的,從來沒有攻擊性。
眼前的人,她仿佛不認識了。
沈嘉念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麽,垂下眼盯着咖啡:“人都是會變的,若還像從前那樣,豈不是要被你們欺辱到死。”
“沈嘉念!”胡玉芝眉頭皺起,差點又要跟她吵起來,但她忍住了,不痛不癢地說了句,“你何必這麽咄咄逼人?”
“我直接跟你說好了。”沈嘉念看着她,眼神冰冷決絕,“我可以出具諒解書,放尹書瑤一馬——”
胡玉芝眼睛一亮。
“但我有條件。”沈嘉念就是要在她燃起希望時潑下一桶冰水,“當初你們家買房子,從我媽媽手裏拿了多少錢,現在全部還回來,我就放過她。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她認真思考過,這件事鬧到最後無非是尹書瑤被拘留幾天,賠償她一些精神損失費。胡玉芝顧惜尹書瑤的名聲,擔心拖久了事情傳出去影響她的婚事。這無疑是她談判的最佳時機。
胡玉芝臉上表情一僵,壓着聲嘶吼:“我們拿不出那麽多錢!”
如今公司業績大幅度下滑,眼看着資金鏈要出問題,就指着尹書瑤嫁入秦家,得到秦家的幫扶渡過難關。沈嘉念張口要這麽多錢,不是把他們家逼上絕路嗎?
“我的條件就這一個,你好好考慮。”沈嘉念放下隻喝了一口的咖啡,拿起手機和圍巾離開座位,撂下一句紮心的話,“我等得起,不知道尹書瑤等不等得起。”
她剛邁出去一步,胡玉芝咬咬牙答應了:“好!”
沈嘉念沒有如胡玉芝預想的那般露出得勝的表情,她側過身,清澈眼眸淡掃過一臉鐵青的胡玉芝,留下銀行卡号。
*
出租車在薔薇莊園不遠處停下,沈嘉念抱着雙臂獨自一人走在幽靜的道路上。兩排高大的樹木在風中搖晃枝桠,幾分蕭瑟。
司機不肯往裏開,說前面不好掉頭,她不想與人争辯就直接下了車。
呼吸間是寒涼的空氣,使得人頭腦清醒。
正想着事情有些投入,身後突然響起車喇叭聲,沈嘉念吓得聳了下肩,下意識往旁邊蹦了一步。開車的瞿漠無奈得緊,一腳油門駛到她身邊,停了車。
“上車。”坐在後座的傅寄忱落下車窗。
沈嘉念看了看眼前的鐵栅門,想到進去還得步行很長一段路才能到主樓,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重新往前行駛,傅寄忱目光瞥向垂眉耷眼的人,沒問她出去幹什麽了,從身側的座椅上摸出一個東西遞給她。
眼前蓦然出現一個檀木盒,沈嘉念一愣,問:“什麽?”
傅寄忱:“打開看看。”
沈嘉念興緻不高地接過來打開,看清裏面的東西,呼吸猛地一滞,拿到眼前反複端詳摩挲,确實是她的翡翠玉镯。
碎成四截的镯子,被她包裹在一方手帕裏,收藏在床頭櫃最底下一個抽屜裏。現在恢複如初,看不出絲毫斷裂的瑕疵。
傅寄忱怎麽辦到的?
沈嘉念擡眸,意外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他眼簾半斂,下颌線鋒銳又淩厲,手指間把玩着那枚熟悉的白玉獅子。
好像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車停在主樓門廊下,瞿漠自行下車,留兩人在車廂裏。
傅寄忱眼皮微擡,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臉,瞧不出她有多喜悅:“不滿意?”他從她手裏拿回镯子,翻轉兩下看了看,“不滿意就再買一個,修複得再好終究是殘次品。”
“不。”
沈嘉念撲過去搶回镯子,怕他不小心再碰碎了。傅寄忱趁勢摟住她的腰肢,眯着眼淡笑:“不,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我很滿意。”沈嘉念明确回答,從他懷裏退開。
她把镯子放進檀木盒裏,合上蓋子,緊緊地攥在手裏,先前悶在心頭的沉郁情緒散去了一些,有絲絲暖流淌進來。
沈嘉念輕輕吸氣,低下頭說:“謝謝你。”
跟他說了很多次謝謝,眼下除了這兩個字,她也不知還能說什麽。是真的感激他,她的大提琴、她的翡翠玉镯,如果不是他,她身邊連一件聊以慰藉的東西都沒有了。
傅寄忱拍了拍她的腦袋:“是打算一直坐在這裏?下車。”
沈嘉念抿抿唇,推開車門,揣着檀木盒下去,在傅寄忱看不到的地方,她眼裏冒出點點歡喜。
午飯準備好了,周容珍端到餐桌上,沈嘉念上樓放好玉镯,洗了手去餐廳吃飯。
傅寄忱接到一個電話,起身到落地窗邊去接,沈嘉念沒有動筷,坐着等他。
“怎麽不吃?”傅寄忱拿着手機回來,随手放在桌上,拉開椅子坐下。
沈嘉念不作聲,先給他盛了碗湯。
傅寄忱挑了挑眉,這是在向他示好?
待他喝下一口湯,沈嘉念說:“先前花了你六百多萬,我記着,很快就能還給你。”胡玉芝爲了女兒,會不遺餘力在最短時間内湊夠錢。
傅寄忱喉嚨滾動,咽下嘴裏的熱湯,臉色沉了沉,還以爲她開竅了,說的話還是這麽氣人。
“沒必要。”
傅寄忱手一松,勺子丢進湯碗裏,一聲脆響,濺起幾滴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