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宜城投奔尹承德,胡玉芝和尹書瑤容不下她,以家裏的客房需要修整爲由,将她安置在頂層那間用來堆放雜物的閣樓裏。
閣樓不知多久沒認真打掃過,随便翻動一下,灰塵滿天飛。
她的好舅舅,隻是略微表達了下不滿就聽之任之。
沈嘉念初來乍到,又是寄人籬下,沒什麽可挑剔的,湊合着住下了。之後尹家别墅确實做了一些細微的裝修調整,定制木質家具、換頂燈、窗簾之類的。
裝修完成後他們沒提讓沈嘉念搬到客房,她就一直住在閣樓裏。
母親留下的翡翠镯子陪伴她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難捱的夜晚,她不敢戴在手上,怕哪天不小心磕碎了,母親唯一的遺物就沒了。
她用布包裹了幾層,裝進一個木盒子裏,塞到床底下。
秦老夫人壽宴過後,她與尹家決裂,後來回去了一趟,胡玉芝态度蠻橫,竟是要将她綁起來送給秦鍾天賠罪。那一日場面鬧得太過混亂不堪,現在回想都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她根本沒機會拿走镯子。
心裏始終惦記着這件事,她想另找合适的時機去尹家拿回镯子,還有那一夜遺落在酒店的大提琴,最好能趁着那對母女不在家。
一等就等到了今日,尹書瑤拿着她母親的镯子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沈嘉念,我就是看不得你順風順水,憑什麽所有的好事都讓你一個人占盡。”尹書瑤舉起戴镯子的右手在她眼前一晃,“我就不給你,你能把我怎麽樣?”
沈嘉念恨不得從沒認識過這個人,以前是她瞎了眼,沒看清她的本性。
“哭吧,我就喜歡看你痛哭流淚的樣子。可見老天是公平的,前二十年讓你享盡榮華富貴,接下來你就沒那麽好運了。”
眼見沈嘉念被逼得雙眼通紅,又毫無辦法,尹書瑤别提有多開心。
沈嘉念目眦欲裂,一字一頓:“還給我。”
“想要就自己過來搶,能搶走算你有本事。”
尹書瑤笑聲刺耳,轉個身踩着高跟鞋施施然離去。
還沒走兩步,頭發突然被人拽住了,扯痛頭皮,尹書瑤皺眉大吼一聲:“沈嘉念,你松開!”
沈嘉念一手握住她一縷頭發往後拉,一手攫住她小臂,摸到她腕間的镯子往下褪,卻在手掌中間骨節最寬的地方卡住了。
店裏的人聽到争執紛紛跑過來,見到兩個女生以奇怪的姿勢扭在一起,一時間忘了該有的反應,全都愣在那裏。
镯子快要脫手而出,尹書瑤不想讓沈嘉念得逞,陡生一股蠻力,猛地撞向身後的沈嘉念,同一時間,頭皮更痛了。
“你這麽想要,那我還給你啊!”尹書瑤擡起手用力磕在牆壁的拐角處。
啪一聲響,上好的翡翠玉镯碎成兩截,掉落在瓷磚地面上,摔成了四截。
沈嘉念整個人僵住,心髒好像跟這玉镯一樣,被撕成幾瓣。
爲什麽這麽對她?她想問上天、問尹書瑤,她究竟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要這麽對她?
她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件東西,是她僅存的一絲念想,就這麽毀了。
沈嘉念渾身脫了力般癱軟下去,蹲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掉落,砸在地闆上無聲。
她拾起四截碎玉,小心翼翼攥進掌心。
“是你自己非要過來搶的,怨得了誰?”尹書瑤一手捂着疼痛未消的後腦勺,言語譏诮,“可惜了,這麽好的镯子。”
沈嘉念慢慢站起身,抹掉眼睑處的淚,朦胧的視線裏是尹書瑤那張令人厭惡至極的臉。胸腔裏積攢的憤怒再也壓不住,沈嘉念用盡全力甩了她一巴掌。
分外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店裏回蕩,其他人都被沈嘉念臉上的冰冷震懾住,下意識屏息。
尹書瑤捂住臉,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沒想到沈嘉念會出手打人,一點防備也沒有,反應過來後,瘋了似的咆哮:“沈嘉念!你吃了豹子膽敢打我!”
尹書瑤沖上去要還手,祝一瀾橫插一步擋在了沈嘉念面前:“這位小姐,這裏是公共場合,請注意影響。”
尹書瑤氣血翻湧:“你滾開!”
“夠了,尹書瑤,你适可而止吧。”秦桑一臉嫌棄,難以忍受,“我都看見了,是你三番兩次上趕着招惹人家,被打了也是活該。傳出去你不嫌丢人我們秦家丢不起這個人。”
沒法再在店裏待下去,秦桑說完扭身走了,沙發上尹書瑤給她買的幾樣東西她都沒拿,覺得晦氣。
若不是老太太思想傳統守舊,給大哥施壓,大哥怎麽會娶這種女人。
秦桑乘電梯下去,回想店裏那一幕,那麽多人看着,真是丢盡了臉面。
不止尹書瑤,還有她那個媽媽,秦桑見過一面,也十分不喜。
尹書瑤一看小姑子氣沖沖地離開了,心裏一下慌了,顧不上跟沈嘉念計較那一巴掌,追了出去。
經曆一場鬧劇,祝一瀾再冷情的一個人,也看出沈嘉念心情很不好,臉色頹然麻木,像被抽走了靈魂。
“你還好嗎?”祝一瀾不太會安慰人,語氣有些生硬。
沈嘉念好像聽不見她的話,眼神空茫茫地望着某一處。
掌心傳來一陣疼,她眼睫顫了下,垂下眼,張開的手掌多了道口子,滲出一絲血,是玉镯鋒利的斷口劃破了皮膚。
*
夜色深濃如墨,寥寥寒星散落天際,尹書瑤獨自開車回家。
路過客廳,胡玉芝叫了她幾聲,被她無視了,徑直去往二樓的卧室,關上門。一肚子氣沒處發洩,她撲到梳妝台前,掃落了一堆護膚品化妝品。
噼裏啪啦一陣摔打聲,樓下都能聽到響動。
胡玉芝近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天到晚紅光滿面,耳邊陡然傳來這麽大聲響,有些心驚肉跳。她撫着胸口問傭人:“去看看小姐怎麽了。”
傭人上去沒多久就下來了,臉色犯難:“小姐不讓我進屋,我在門外問了一聲,她發了好大的脾氣。”
“怎麽回事啊。”胡玉芝嘀咕了句,站起來攏了攏身上的披肩,上到二樓,敲了兩下房門,“瑤瑤,是媽媽,咱把門打開,有什麽事跟媽媽說。”
等了一會兒,尹書瑤拉開門,小臉又紅又腫,挂滿了淚痕,身後的房間裏一地狼藉。
胡玉芝怔了下,沒去管那些被砸壞的護膚品、化妝品,一邊用手輕輕給她擦淚,一邊關心地詢問:“臉怎麽弄成這樣?今天不是跟秦家的小姐去挑禮服嗎?”
兩個女生鬧了矛盾?胡玉芝猜想。
“别提了。”尹書瑤趴到床上,說起那個人咬牙切齒,“還不是沈嘉念,不知誰在背後給她撐腰,搶走了我選中的禮服,還打了我一巴掌!”
秦桑因爲這件事對她印象極差,她追出商場時,人家已經坐上了出租車。萬一秦桑回去跟家裏人說,秦家人對她有意見可怎麽得了?
她還沒過門,秦家随時都有可能悔婚。
尹書瑤又氣又急,眼淚珠子跟開閘的水龍頭似的,流起來沒完。
“沈嘉念,她還在宜城?”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她在這邊又沒有親戚朋友。”尹書瑤肩膀一抽一抽,哭着說,“三百多萬的禮服,她說買就買了。”
胡玉芝看着女兒,腦子裏多了一些想法,沈嘉念留在宜城始終是個定時炸彈,指不定她哪天再撞上秦鍾天,被他看中,逆風翻盤。
她的女兒好不容易謀得秦家少奶奶的位置,她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得想個辦法把沈嘉念攆出宜城。”胡玉芝眼神兇狠,在女兒面前不加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