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2日中午,閩北縣城裏剛剛慶祝完港島回歸,早晨政府組織的集會是這個小縣城裏不多見的熱鬧場面,閑着無事的幾乎都去梅花廣場看稀奇了。
喧鬧過後的城關比從前顯得更慵懶,不寬的街道上稀稀拉拉的有些行人或自行車來回經過。
這個和平常沒什麽區别的中午對丘家可不怎麽友好,在人群中亂竄的丘家大兒子突然就暈了過去。
驚恐萬狀的丘江和謝美玉趕到醫院,看着被鄰居老師餘正沖送到醫院,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毫無知覺的兒子,聲淚俱下!
丘山河是一名長期居住在地下室的京漂,他已經在這個城市裏待了十幾年。
在外人看來,他有些怪異,自閉,内向,不善于人交往,所以他一直以網絡爲生,靠着過得去的文筆幫人修改宣傳稿,策劃書賺取一些微薄的勞務費。
在他的生活裏,一切都沒有重心,他隻是麻木的活着,機械的過滿每一天。
可命運似乎沒有饒恕他的過錯,他住的地下室着火了,火是山河的禁忌,因爲火,他甚至不敢對人說起他的姓氏。
他被困在了地下室,對火的恐懼讓他無法動彈,看着火苗和濃煙把自己包圍,他無法呼吸,最後暈厥了過去。
山河漸漸有了知覺,他觸摸不到時間和空間,隻感覺自己掉進一個攪拌機裏,身體和思緒都不受控的在一片橘紅色的光斑裏旋轉下沉,墜入黑色的夢魇。
數十年的記憶,如同按下了退後鍵,一幕幕的在腦海裏閃過。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場給他帶來毀滅的大火,他拼命的呼喊,歇斯底裏的掙紮,崩潰的抱頭痛哭,麻木的看着倒塌的房梁。
最後,他感覺到了一道光。
山河恢複了意識,不知道在醫院,還是陰曹地府?
死了便死了吧,終于解脫了。
丘山河突然的暈倒,讓父親丘江在醫院陪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母親謝美玉帶着女兒丘楚溪趕到了醫院。
“老丘,小河怎麽還不醒啊,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醫生不是說沒什麽問題嗎?”謝美玉牽着女兒走到丘江跟前。
丘江把湊在山河跟前的女兒抱起來坐在懷裏,“老婆,你怎麽把女兒帶來了?不是說讓師母帶着嗎?”
“昨晚鬧半天,告訴她哥哥病了,爸爸在醫院照顧哥哥,哭着要找你們,一大早就說要找哥哥。”
謝美玉拿起毛巾輕輕的在兒子額頭擦拭着冒出的細汗:“這次小河醒了,你可得好好管管他,等養好了伱拿皮帶抽,這次我保證不攔着!”
“就你吧,說一套做一套,哪次不是我要抽他你不讓啊,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次要不是餘老師和師母正好碰着了,可得受大罪。還是我們溪溪最乖了,對不對!”丘江寵溺的抱着女兒怼着一旁撫摸兒子臉龐的妻子。
“這不是你丘家寶貝孫子啊,還說我,不記得你爸上次要抽你了!”謝美玉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這人,女兒還在這呢,說什麽嘛…”
山河突然聽見了父母的日常拌嘴,和他無數次在夢裏聽到的如出一轍,他沒有敢睜開眼睛,隻想讓這一切再長些,再真切些。能讓他笑着醒來,面對新的一天。
“哥哥笑了,媽媽你看哥哥笑了,哥哥,哥哥起來吃雞腿了!”
“小河,小河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頭疼嗎?小河,小河聽得見嗎?”謝美玉拉起山河的手不停在自己臉頰磨蹭着:“老丘,你還發什麽愣啊,趕緊叫醫生啊!”
山河慢慢的睜開雙眼,看着母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受着母親面頰帶來的溫暖。
山河以爲還是在夢中,因爲過去的十幾年裏,母親在夢中都是這樣溫暖。
謝美玉對兒子的反常的沉默有些擔心,不停的輕聲呼喊着兒子的名字。
“哥哥,溪溪在這,溪溪在這,你看得見嗎?”丘楚溪被激動的母親忘在了身後,不情願的向山河喊到。
山河仿佛頭一下子被敲懑了,這是丘楚溪,這是我妹妹,在夢裏這個嬌憨的妹妹從不說話,隻會笑嘻嘻的拉着自己。
山河一下子被驚呆了,他甚至不能思考,不敢想象!
這是在夢裏嗎?這是在哪裏?
謝美玉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對着兒子喊了起來,“小河,小河,老丘老丘,小河這是怎麽了,怎麽呆着了,小河,聽得見媽媽的聲音嗎?”
“醫生來了,美玉你讓一讓,先叫醫生檢查一下,别着急,孩子醒了,沒事了,别着急。”丘江一把把妻子摟進懷裏,急切的看着兒子。
山河直愣愣的看着從門口小跑進來的父親,這是在哪?難道不是夢!
“沒什麽問題了,體溫正常,小朋友這是睡懵了啊,這是你的家人,你認識嗎?小朋友,醒醒!”醫生拍了拍山河的額頭。
“爸,媽,溪溪。”山河機械的說道。
“孩子剛醒,你們家長不要太激動,沒什麽事了。”醫生收起聽診器回頭對丘江說道。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孩子他媽昨天被吓壞了,精神有點緊張。”
山河戰戰兢兢的看着父親和醫生的交流,手用力掐了把大腿,我這他麽的是什麽情況,同樣的大火把我帶回了二十多年前?
反複打量着自己小了一倍的小手,這尼瑪是重生回了小時候啊,小學還是初中?
擡頭看着滿臉擔憂的母親,和一臉不知所措的妹妹,“媽,我再暈會兒!”
謝美玉看着又閉上眼睛不敢面對自己的兒子,一口氣上來,莫名的想到:“倒黴孩子,這頓打你是挨定了,老娘我親自動手,等你回家看看!爲了逃頓打,裝的還挺像。”
丘江把丘楚溪一把抱上床,“溪溪,不怕啊,哥哥醒了,等會叫哥哥分寶貝大雞腿,來牽着哥哥的手。”
小楚溪乖乖的坐在床邊對山河重複着昨晚母親的話:“哥哥,哥哥喝雞湯,喝了雞湯病就好了,你就在家天天陪我玩。”
山河輕輕的摟着妹妹,握着她的小手,幾乎不敢用力,他怕這一切因爲他而瞬間破碎。
丘江把妻子拉倒一旁,“你剛才怎麽啦,孩子醒了這不是好事,還發癫樣的哇哇大喊,我都快被你吓出汗來。”
“我着急怎麽啦,你出去那會兒,小河有點不對,像是魔怔了,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不對勁。”
“我看着挺好啊,你看都知道疼妹妹了,男孩子就是要過點事才知道輕重。”丘江不以爲然,覺得妻子是神經過于緊張了。
“你知道個屁,母子連心知道嗎,回去再說,我喂兩孩子把雞湯喝了。”
“那行,讓小河再緩會兒,我看他就是睡迷糊了,睡多了發夢。”丘江回到病床前看着一對兒女說道:“溪溪,哥哥病了,溪溪照顧哥哥好不好,等會兒和媽媽一起喂哥哥喝雞湯。”
看着身子不斷抽動的山河,丘江皺了皺眉頭,“兒子,别害怕,就是中暑了,發了噩夢,爸媽都在呢,明天咱們就回家。”
“嗯!”聽着父親難的柔聲的安慰,山河不敢擡頭,把臉埋進被子裏輕輕的回應了一聲。
他害怕這一切轉瞬即逝,不知道是從夢裏醒來還是依然身處夢中,他需要時間來證明,需要時間來适應。
書荒自己嘗試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