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眠睜開眼睛,就對上他放大的俊顔:“怎麽,還想看?”
辜清許墨色眼眸定定,一點都不躲閃自己的私心:“想看。”
晝眠反問:“你想看什麽?”
“能不能完全拒絕他,我很不喜歡他。”辜清許握着她的手機。
晝眠坐起來,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他。
正好時妄又發了一條信息回來:“你在哪裏?”
晝眠把手機從他手裏抽出來:“既然你第一次提要求,那就滿足你。”
她打字回了一句:“我在辜清許床上。”
收到信息的時妄僵了僵,整個人仿佛石化。
但旋即又想到了上次,上次她就說去辜清許家,結果隻是看夜場電影。
這次她說得還更過分,幾乎不可能,大概率是她故意氣他。
她和辜清許哪有發展到這麽快。
時妄相信了自己的猜測,還是執着:“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晝眠拿着手機:“怎麽,你要參觀辜清許的床?”
“别總說氣話好嗎,我不想讓我們就這麽過去。”
晝眠都想笑:“那你之前都幹什麽去了?”
隻是一句話,問到時妄無言以對。
晝眠把手機扔到辜清許懷裏,翻身睡覺。
無聊。
“再發消息,你就拍張我們的床照發給他。”
辜清許的臉猛地紅起來。
但時妄好一會兒沒回。
辜清許放下手機,卻忍不住想确認自己在她心底的地位:“眠眠,你有多喜歡我?”
她閉着眼:“一點點吧。”
“一點點是多少。”他的心忐忑不定。
“一點點就是一點點。”
“真的嗎?”
她一貫的雲淡風輕:“真的啊,騙你幹嘛。”
辜清許卻感覺呼吸重重難以透過氣來:“怎麽才能很愛我?”
晝眠根本不回答他,過了一會兒,她忽然鑽進被子裏,辜清許的被窩隆起。
鑽進來的空氣像數條細蛇一樣貼過人的肌膚,讓人顫栗,辜清許不知她要做什麽。
他敏銳感覺到晝眠掀開他的上衣,把他的衣服全部往上推。
辜清許剛要出聲。
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他腰側,然後,晝眠張嘴,在他腰側狠狠咬了一口。
辜清許下意識低沉地嗯了一聲。
他肌肉繃得越緊,晝眠咬得越用力。
燈影斑駁。
他手臂用力抻着,脖頸繃緊成一根弦,微微仰着下巴。
聲音卻輕輕的:“眠眠,别咬。”
晝眠好像聽不到一樣,被子裏鼓起一個鼓包,小山丘一樣,伏在辜清許身上,被子褶皺漸漸往下走。
那是一隻狐狸精。
晝眠咬完,又趴在他身上:“僅此一次,以後不準問了哦。”
辜清許感覺渾身的血壓都在飙升,晝眠倒是倒頭就睡。
她就像一隻妖怪一樣捉摸不透。
辜清許翌日醒來,晝眠是抱着他的右胳膊睡的,她的臉貼着他的上臂。
長發在他脖頸間揉擦,有些癢,但發間有洗發水的淡香,充滿柔軟又安心的溫度。
好像她會一直這樣待在身邊。
他的手機震了一下,他伸出長臂拿過來。
是助理轉發給他的一則消息。
『尤小夢案或翻盤,晝眠誣告馮池爲名利?』
他眉目一沉,點進去看,跳轉進了微博一條熱搜。
内容是尤小夢當年被潑髒水的那些新聞合集,說的都是尤小夢上位不成誣賴老闆猥亵,但不知道爲什麽成了歲月史書,才過了兩年多就變成了尤小夢真的被強奸,馮池從受害者變成晝眠口中的施暴者。
下面的評論更是不堪入目。
“我就說,怎麽搞得好像全世界都不記得這個小網紅的新聞了一樣,前兩年她搞得聽雲股價大動,結果最後發現她屁證據都拿不出來。”
“晝眠把死了的人拿出來申冤,給自己搏名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哪個網紅會蟄伏兩年就爲了告老闆,這兩年她賺錢的時候怎麽不說?”
“真不覺得馮池有強過尤小夢,馮池要什麽樣的沒有,說難聽點,他連張琄這種大明星都能搞到手,看得上她?還要用強?”
更難聽的評論都有,說晝眠是流量熱度停滞不前,才翻出兩年前死掉的朋友,榨幹利用價值。
“這波晝眠漲了快五十多萬粉,要是算上短視頻平台的,妥妥超過兩百萬,名利雙收,怎麽看都對她有利。”
“一直就覺得她不是真的申冤……假假的,明顯在演,好惡心,嘔。”
“人心真的可以險惡到這種程度,連死掉的人都不放過,晝眠果然是蛇蠍臉蛇蠍心,狐狸精沒一個好東西,這麽營銷遲早翻車。”
下面還有給晝眠p遺照的,讓她和尤小夢一起去死給尤小夢賠罪。
晝眠的粉絲當然有爲她說話,但網紅天生就有一種debuff,總讓人覺得這種人都是爲名利什麽都幹得出來,根本吵不過大衆。
辜清許把過激言論賬戶全部截圖,交代助理盯着。
晝眠醒了,就看見辜清許在那裏玩手機。
“怎麽,左手好了?”
他熄屏,轉過頭來看她:“比昨天好多了。”
他忽然道:“尤小夢案還有兩天開庭,我之前預約了旁聽,陪你一起去。”
晝眠頓了一下,沒多說什麽。
她起床去洗漱,刷牙的間隙看手機,發現了熱搜第一是『晝眠利用去世好友炒作』後面緊跟着一個爆字。
點進去一看一片罵聲,能把熱度罵到爆,大概率是一邊倒了。
那些新聞被挖出來,潑尤小夢髒水,說尤小夢當初想炒作沒炒成,晝眠和她蛇鼠一窩,現在繼續炒。
晝眠已經對網絡流言有了相當強的抵抗力,但罵尤小夢的那些留言,讓她仿佛回到了兩年前。
面對全網對尤小夢的罵名,當時的她無能爲力。
一定是馮池。
後天開庭,今天就想引導大衆風向。
很巧的是,對比之下,熱搜第二是祝姜那部戲的女主,一個叫錢樾的網紅,很早之前基本已經退圈了,不知怎麽的,被祝姜翻出來拍了這部短劇。
有人起高樓,有人樓塌了。
一部小短劇,粉絲就漲了八十多萬,而且粉絲黏性很高,熱搜第二就在感歎她的美貌。
這個人,之前是聽雲傳媒的,非常糊,糊到幾乎沒有任何資源。
可她是認識這個人的,甚至前段時間一直試圖聯系對方,但對方一直沒有給出回應。
隻是沒想到祝姜也認識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是跟她的那一年嗎?
晝眠看着熱搜榜,久久沒有動彈。
祝姜更看好一個糊掉退圈的新人,也不願意選她。
祝姜的新劇是主角蟄伏許久爲他人申冤,主角步步爲營,忍氣吞聲,匡扶正義。
她晝眠是爲了賺錢,在害死自己朋友的公司裏繼續撈金,發現撈不夠,把去世朋友翻出來再炒作的惡人。
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就像故意諷刺她一般。
她沒關門,辜清許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在看熱搜。
“别看了,一切隻以法庭審判爲主。”
晝眠仿佛沒事人一樣,關掉手機,繼續洗漱。
辜清許看着鏡子裏的她:“上次栽贓你吸毒的就是馮池,他用來栽贓你的證據是一位他惹不起的人,現在也在被調查,出來之後恐怕必被報複。”
終于聽到一個好消息,晝眠卻笑不出來:“哦。”
她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起來看,發現是祝姜發給她的消息:“晚上見一面吧。”
許久,晝眠才回了一個好字。
忽然想起晝少卿說的,
背刺。
祝姜約的是晚上,正好是短劇最後一集更新的時間。
祝姜這個名字被頂上熱搜的時候,晝眠也一定會在榜,隻不過一個被全網誇,一個大概率被全網罵。
這次給她的罪名還重過以往任何一次。
到餐廳的時候,晝眠才發現整個餐廳都被清場。
而祝姜坐在窗邊,窗下萬家燈火,祝姜點了一根細煙,她将頭發剪短了,是利落的齊肩發,木耳卷,裹着一條質感上乘的羊毛流蘇披肩。
晝眠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短發,帶着土氣與拘謹,可如今卻天差地别,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人。
她進門的那一刻,祝姜就看到她了,視線一直凝固在她身上,看着她一步步走過來。
她輕聲叫了晝眠一句:“眠眠。”
像窸窣的雪掉落肩頭,晝眠想起她們一起打雪仗,那是滬城初雪,外界傳她和房地産富豪糾纏不清,說她和遊戲公司cto珠胎暗結,造謠她當已婚影帝的小三,而她在天台和祝姜追逐打鬧,拿積雪灌對方的脖子,與世隔絕。
祝姜手裏的細煙就這麽一直燃着,她也不抽,就看着晝眠。
晝眠終于開口:“還沒來得及恭喜你,短劇很成功,你想考導演系,大概率是夠格了。”
祝姜從桌下拿出一個禮袋,輕輕放在她面前:“既然紅了,我有錢送你禮物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晝眠沒有碰那個禮袋,看着祝姜把煙掐滅。
祝姜忽然開口:“有時候我很羨慕時妄。”
晝眠的手在桌下一抖。
“他這樣轟轟烈烈地追你,連我都看得見他追你的種種。”
聞言,晝眠的背僵直。
祝姜擡起眼皮:“晝眠,我現在有錢了,經過這段時間,我手裏握了一大把資源,和資本要了很多東西,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捐書本捐學校建基金會,買你想買的包包衣服,幫所有你想幫助的人。”
“所以你想說什麽?”她語氣裏沒有任何笑意。
祝姜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依舊自說自話。
“他還辜負過你,可我永遠都隻會選你,隻會站在你這邊,我的所有都可以是你的。”
那年滬城的雪,在眼前紛紛揚揚,像信号缺失的雪花點,在晝眠眼前飄蕩起來,有很多以往沒注意的細節,這一刻全都連貫成線,撲面而來。
祝姜一字一句:“所以,可以選我嗎?我比他更喜歡你。”
她每個字都砸在晝眠心上,一時間令她無法呼吸。
可祝姜的眼睛如此堅定熠熠,一點都不躲閃。
劉蔚曾經兩次提醒晝眠:“你小心你的助理,不要和她太親密了。”
祝姜說的那些話,一瞬間都在腦海裏湧出。
“眼睛長得很好看形狀像葉子一樣的,身材很挺拔,穿白T恤很清爽的那個。”
“眠眠,這個男生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帥哥。”
“眠眠,你是想和那個家裏開律所的富二代帥哥談戀愛嗎?”
“那個帥哥該不會是在追你吧?”
“你說的那個學長有來嗎?”
晝眠的呼吸像是被大力摁壓。
其實祝姜早就見過時妄。
在晝眠的保密相冊裏,她上傳電腦,卻忘了關機。
替她保存資料的祝姜看見了她電腦裏,那個命名爲“我沒能擁有的時間”的相冊。
也第一次窺見了她喜歡的人,喜歡的男人。
送她去話劇社的時候,也看見了那個男人。
她一直在試探晝眠。
直到這一刻,那些話語才像閃電一樣猛然擊中晝眠。
祝姜隻是又點起一根煙,靜靜地燃着,看着她的眼睛。
手腕上的缇芙尼古董表耀眼。
祝姜的杏眸微紅,語氣卻緩慢慵懶:“晝眠,把這個秘密說給你聽,我是不是犯錯了?”
晝眠僵在原地,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祝姜卻追逐:“我白手起家,我不比那些男人差了吧,可是爲什麽你看也不看我一眼?”
晝眠隻是艱澀:“祝姜,這樣不對。”
她紅着眼笑了笑:“不對?我喜歡你有錯嗎?”
晝眠拿起包想走,祝姜冷聲卻叫住她:“禮袋裏有錢樾保留的證物,兩年前她和尤小夢被叫去馮池的私人派對,尤小夢和她被強暴時的衣服,她一直放在冰櫃裏保存,還帶有當時體液。”
晝眠的動作猛然頓住。
祝姜擡頭看她:“你去查包括錢樾在内的五位受害者,不就是想要這個嗎?”
她眼底赤誠熾熱:“我有錢了,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晝眠緊緊握住自己的手,看着曾經的朋友,卻仿佛從來不認識她。
對上晝眠陌生的目光,祝姜心一寸寸涼下來,知道自己輸了。
她紅着眼低頭一笑,眼淚卻大顆滾落。
她該知道的。
她離晝眠的世界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家裏重男輕女,從偏遠的農村裏來,貸款上大學,省吃儉用過日子。
晝眠是第一個對她那麽好的人。
給她錢讓她學車,給她買新衣服,換掉她盜版的運動鞋,和她一個小助理成爲朋友,從來沒有看不起她,去哪裏都一定給她帶禮物。
晝眠說她是她的朋友,從來不說事實上隻是她的助理。
她說要考證,晝眠給她買課買資料,她想上研究生,晝眠說資助她,不要爲了錢擔憂。
她最難最苦的日子都是晝眠在幫她。
她很愛她,但似乎還是不夠格。
她努力向上爬了,剖白心意那一刻卻隻對上她冰冷的目光。
爲什麽,時妄他有什麽?他不過是家裏有幾個錢所以順理成章裝着上流,有一副勉強的皮囊來裝優雅,事實上他算什麽?
他在她眼裏,甚至不如一條狗,一枚壞掉的胸針,一條不用的腰帶。
那樣的垃圾怎麽配得上晝眠?
晝眠難以置信一直以來當成朋友的人,對自己懷揣着這樣的心思。
同一時刻,網上對晝眠罵聲一片,可祝姜短劇的播放量卻達到了新高。
主角在所有人辱罵她,并且覺得她在仇人手下讨生活無比低賤的時刻,卧薪嘗膽,忍辱負重,拿到了關鍵證據。
終于澄清了事實。
随着短劇最後一集播完,
主角大夢初醒,醒來發現是一場夢。
影片就此結束。
黑底白字滾動着。
謹以此片,獻給晝眠與尤小夢。
夕寐原型:晝眠
蒙污緻死将軍原型:尤小夢。
一行行字幕滾過屏幕。
爲天下負屈銜冤者請解,
爲蒙污者昭雪,
爲覆盆者見天日,
爲吏所侵牟之萬民告谪譴,
爲反強權之業盡責忠,
爲舊冤成新聞大白于天下盡瘁鞠躬。
滬城以往都是二月下雪,十二月,本不該有雪。
可窗外忽然紛紛揚揚飄起雪來,仿佛一場大夢終于得以昭雪。
晝眠的心願,她替她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