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銅鈴,圓滾滾的。
辜清許拿着那個盒子都有些無措。
把盒子小心翼翼放進抽屜裏,鈴铛發出輕微響聲的時候,他都莫名臉上燒得慌。
晝眠花了快一周的時間拍完短片,留給團隊剪輯。
在拍完溫氏銀行的宣傳片後,溫莞約她喝下午茶。
到了之後才發現溫莞有備而來,一臉興奮問她:“你是不是認識時妄?”
她挑眉:“怎麽?”
溫莞激動不已:“港媒鋪天蓋地都是他花幾千萬開演唱會追你的新聞,好有排面啊,楊柳岸的太子爺,誰扣女還沒确定關系就花半個億,你現在在港城出名了。”
晝眠在古銅燈的昏黃光線中笑了笑,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這家咖啡廳不會做,拿酸度這麽高的肯尼亞咖啡豆做手沖咖啡。”
背後的白色波浪花窗外,綠植森森,細雨将綠浸染得更深,她淺色波西米亞長裙也顯得幽靜雅緻。
她淺酌一口,不想提時妄。
溫莞卻沒有放過她,興緻沖沖道:“他在你們學校是學什麽的?”
奈何對方是甲方,甲方一再追問,晝眠不好一再拒絕回答:“戲劇文學。”
溫莞點頭:“蠻合襯。”
“合襯?他作爲繼承人卻不學商科,哪裏合襯?”晝眠不解。
溫莞不以爲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富了很多代的人一般不學商科的,因爲太實用顯得掉價,世家公子很多都學哲學文學,足夠古典,足夠格調。”
晝眠不到那個階級不清楚這些,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但她演唱會那晚問過時妄一樣的問題,時妄當時卻沒有表露出任何居高臨下的輕視。
溫莞沒察覺她的微滞:“除了辜清許這種明确學法律才合适繼承的産業,基本很多人愛學文學。所以世家公子一般鍾意有格調有書卷氣的女孩子。”
溫莞看向晝眠的目光裏不無欣賞:“像你這種憑實力考上國内最高學府的,還是文學院的才女,應該是很有市場,人人都說你靠臉搏上位,但我從那些視頻和短片裏看得出你的思想和文氣,想也知道很多富豪追你。”
晝眠忽然笑了:“你這麽說我想起來,我認識一個有錢人,說一向尊重有文氣的女性。”
溫莞八卦:“人怎麽樣?”
她的手指在咖啡杯壁上輕敲:“很孤傲,很有錢,很傻逼。”
溫莞哈哈大笑。
但她第一眼見到晝眠時,就覺得她有種很性感的書卷氣,說不清楚,像野風,像綿延流淌的露水。看見她會想到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而不是那些溫婉内斂清清白白的句子。
想讓她再看自己一眼。
很少見。
溫莞感歎:“如果我不是女的,我真的會追你,時妄也算陷進去了。”
“我其實都覺得他應該出國念書,不想在國内看到他。”晝眠放下咖啡杯。
溫莞是真沒想到晝眠對時妄這麽嫌棄,還是決定給時妄說幾句話:“像時妄這個level的話,國外對他來說估計沒什麽看頭了,他們企業是國家控股的,隸屬國資委,他在國内完成高等教育更根正苗紅。”
不等晝眠開口,她接着問:“我能看看你們學校論壇嗎?”
晝眠拿手機給她。
溫莞直接搜時妄。
“說實話,我對他還蠻好奇的,如果不是和你有關系,我估計都接觸不到他。人人都知道他很帥,而且是楊柳岸唯一的三代,好神秘——”
話直直止住,溫莞詫異地擡頭看晝眠:“你拿咖啡潑過時妄?”
晝眠一筆帶過:“嗯。”
溫莞很震驚:“他不生氣?”
晝眠語氣淡淡:“沒生氣。”
溫莞都要驚掉下巴:“是對你不生氣還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友好?”
“前者吧。”晝眠靠在藤椅椅背上,姿态漫不經心。
他對其他人,真是說不上多友好。
選擇一個男人,她絕對不想成爲那個男人極特别的偏愛,當有愛意做虛僞面具,這個男人的本質就被掩蓋。
倘若有一天愛意消失,她也不過是那些他輕蔑的衆生。
但如果選一個本身品性就極佳的人,哪怕有一天愛意褪色,她仍舊安心,相信他會因爲責任感和品性依然對她很好。
她不敢說自己的觀念一定對,但在這行見過太多情人反目,以前恩愛甜蜜,分手的時候撕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一切都在于他們其實本質上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和不是好貨色的人談戀愛,想也想得到不愛了是什麽樣。
怎麽會有安全感?
“真是歎爲觀止,而且他放任别人讨論,一點不介意。”溫莞不自覺感歎。
對面的女孩隻是不當一回事地淺笑。
溫莞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感覺把手機遞給晝眠:“你有電話。”
晝眠接過來,細白的指尖滑向接聽鍵:“喂。”
不知道對面說是什麽,溫莞隻聽得見她不起波瀾的回答。
“在外面喝咖啡。”
“不是很想看敲鍾。”
她說了幾句話,直接把電話挂掉。
“誰啊?”溫莞随口問。
晝眠不爲所動把手機放下:“時妄。”
豈料對面溫莞眼睛迅速瞪大:“時妄?”
“他約你出去嗎?”
“問我要不要去滬城交易所看敲鍾,子公司上市,請我去敲。”晝眠漠然解釋。
“他居然上市都讓你去敲鍾,現場肯定很多媒體,他對你也太好了吧。”溫莞羨慕不已。
晝眠皮笑肉不笑:“他日常就可以做的事順手帶上我,這算什麽殊榮?”
訝異于晝眠的清醒冷淡,溫莞暗下啧啧,難怪能抵抗住時妄的猛追。
晝眠手機又震,她拿起來看了一下消息,粗粗回了幾句。
正聊娛樂圈八卦的時候,一道清瘦颀長的身影出現在溫莞面前。
溫莞餘光看見,猛地擡頭,差點沒尖叫出來。
時妄把充電寶給她,晝眠接過來充上。
時妄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晚上有什麽活動嗎?”
“讀書背稿。”晝眠淡淡應他。
“好,明天新聞台見。”時妄被隐性拒絕,也不生氣。
他擡眸時,對和晝眠對坐的溫莞都禮貌地笑了笑。
溫莞受寵若驚,差點沒坐穩。
時妄一走,溫莞馬上道:“辜清許有勁敵哦。”
晝眠沒說話,又喝了一口那杯果酸味極強的手沖咖啡。
下次不來了。
溫莞不得不爲自己的朋友哀歎:“時妄的家底是辜清許十倍不止,辜清許現在還生死關頭,恐怕百分之一也無。”
晝眠眉目無波:“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從新聞上看到是一回事,親眼所見是另一回事,溫莞感慨:“他對你一點優越感都沒有,好難得哦。”
“你打算選哪個?”
晝眠笑了笑,沒有回答。
溫莞發誓:“我不會因爲我和辜清許認識就偏私的。”
她哀求:“告訴我嘛。”
晝眠無奈:“沒打算選,兩個都有問題,時妄也頂多是朋友。”
溫莞托着臉:“唉,可惜,真想過一天你的生活,被兩個超級大帥哥追。”
“不對,可能還不止兩個。”
她摸摸腦袋歎道:“普普通通的我隻能看看言情小說,如果像你一樣靓絕五角場,港媒報道全是我,我也天天過言情小說的生活。”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生來是受人尊敬的國際銀行千金,我的職業特殊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真心的不多。”晝眠語氣平常。
各人的難處,隻有自己懂。
天真的富家千金,有多少人羨慕不來。
她很多時候,隻是被看作玩物而已,連家裏做生意欠下的債都是她後面一點點還的。
溫莞把蓋腿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講真的,時妄有股談戀愛的味道,他身上香水味都很暧昧哦。”
晝眠揚眉:“那你覺得辜清許什麽味?”
溫莞咦了一聲:“我記得他經常用的是French lover吧,他的香水一股chic的霸總味,好清冷,好淡漠,好無情,好遵循禮教,感覺是被妖女死纏的和尚。”
晝眠忍不住垂下眼皮笑了。
溫莞一臉吃到瓜的揶揄,刻意拉長聲音:“喜歡啊~”
拿起長長細細的蛋糕叉,晝眠插了一塊黑森林,調侃道:“甲方,你怎麽想象力這麽豐富?”
“我愛看言情小說嘛,人設合适我就愛代入。”
“那你專門把我叫出來,就是爲了問我選哪個?”晝眠好奇。
溫莞嘿嘿:“被你看穿了,我愛看,真的愛看,我覺得你選哪個都很好啊。”
她的語氣太誇張,晝眠總算知道她爲什麽用一大堆誇張的形容詞,一開始她還以爲溫莞是對時妄感興趣,沒想到是對言情小說感興趣。
難怪當初會看她那個暗戀系列的短片。
溫莞大肆擔保:“你出去大可以報我的名号,就算這次你新系列的短片撲街,我也罩着你。”
晝眠感覺隻要一直能讓溫莞嗑到,她真能給自己猛塞資源。
沒有心眼,愛好簡單,很多人都強求不到這樣的人生。
她揚起唇角:“好,罩着我。”
溫莞一直處于亢奮狀态,明顯是借着代言的名義,來接近晝眠,走的時候還和她自拍,要她在拍立得上簽名,活脫脫一個粉絲。
還要她寫to簽。
晝眠是明白了,溫莞這屬于追星,所以才會對她的事情這麽感興趣,對她的作品也這麽感興趣。
追星的她見過不少,但這樣的晝眠還是第一次見。
像朋友一樣。
道别之後,沒過多久,她就收到了經紀人發過來的商務。
是以前的她接不到的廣告等級。
晝眠心裏有數,大概率是溫莞的面子。
陳總當時對她那麽和顔悅色,不也是因爲溫氏銀行的代言?
翌日她收拾整齊到國大新聞台,一進去就看見時妄在和其他前輩讨論着什麽,甚至還有些争執。
大概是新聞播報上,原先的導演想讓晝眠直接播一整期,并且到時候在國大新聞網上,把晝眠入駐的消息放在頭版頭條。
時妄據理力争拒絕,說國大的新聞不應該娛樂化。
全場都是人,晝眠忽然站在那個編導後面,向時妄比了一串手語手勢。
(他的意見我不贊同,一定要拒絕他,就說我經驗不足。)
除了時妄外沒人看得懂,時妄猛地怔住。
她站在暗處,隻有演播室的燈籠她側影,白襯衫清爽,特地染回黑色的長發溫順娴靜披在腦後。
他的心髒猛烈跳動。
那個編導還想說什麽,時妄直接道:“但現在晝眠第一次播新聞,經驗非常不足,如果耽誤了進度,她擔不起這個責任。”
所有人訝異他直接說晝眠經驗不足。
畢竟晝眠上鏡比他們吃飯還多,這樣會不會有些武斷。
但回頭看晝眠,晝眠就和沒事人一樣,一點都不生氣,還在一邊吃早餐。
那個編導一噎。
好像是不怎麽靠得住的樣子。
“晝眠,你先進去試播一段。”
晝眠放下面包,喝了口水,擡步走進演播室裏。
時妄示意燈光師調光,一點點的變化,晝眠的臉從偏圓過曝到清瘦立體。
四十五度美人光,一般是電影裏才用。
晝眠隻和自己團隊的燈光師說過一次,時妄就記住了。
燈光憐愛她,時妄亦然。
晝眠戴着耳麥,微笑道:“各位早上好,這裏是國大新聞…”
“十一月三日,人事部舉辦國雲大學教師學術沙龍第二十一期,人工智能技術進步對社會經濟的影響…諾貝爾獎獲得者Konstantin教授訪問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并在綜合科研樓與學院師生代表進行學術交流…”
時妄看着她,眼底的愛意流淌。
她微笑着,脫稿播報自信而利落,沒有平時的慵懶散漫,字字清晰,眼底清澈。
他恍然間覺得晝眠就該是這樣的。
那個圓團團臉的小姑娘,當初和他說,想把自己的事情做成新聞給所有人看時,不敢表述的更宏大的夢想,也許是成爲真正耀眼的新聞人。
沒有漫不經心,不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他一開始認識的晝眠,就是炙熱的人。
他眼底發熱。
他太晚才發現她。
偏偏已經不确定她是否還會喜歡他。
時妄旁邊的前輩笑着做手勢:“ok,非常好,等會兒也這樣。”
時妄也坐下休息。
晝眠點頭,她起身想活動一下,卻看見時妄側方的設備傾倒,就要砸向時妄的右耳。
晝眠想都沒想,猛地沖上前,替時妄擋住要砸向他右耳的大燈。
燈砸在她手臂上,明顯的咔嚓一聲,晝眠疼得臉色發白,她第一反應卻是看向時妄的耳朵。
時妄驚愕,立刻拉起壓在她手上的設備,扶住她。
演播室衆人被動靜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