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妄卻演起來了,仰着頭看她,聲音放軟:“好疼。”
晝眠移開視線:“少裝。”
時妄剛要回應,院長就叉着腰,穿着晝眠給買的新褲子出來:“小眠,這皮筋可緊了嘞,新褲子就是好,我看還是運動名牌,又花了你好多錢吧。”
晝眠忍不住笑了:“幾條褲子值什麽錢,您拿到捐款隻顧着給孩子們買衣服,自己還穿破褲子。”
院長哈哈哈地笑着,這下不用時不時提溜褲頭,兩隻手就叉在腰上:“小辜也給我買了幾套衣服,你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晝眠凝滞片刻,才追問:“他來過?”
時妄擡眸看着晝眠。
院長點頭:“當然啦,我還問他怎麽不和你一起來,他說你忙。”
晝眠笑不出來,卻不得不敷衍道:“是,确實忙。”
院長看向時妄,忽然上前握住他的手:“時先生,您上次捐那幾百萬解了福利院燃眉之急,好些要上高中的孩子都因爲這筆錢能交上學費了。”
時妄看着晝眠,聲音變得像柳枝拂面一樣輕,胸膛裏卻空空蕩蕩,心不在焉:“應該的。”
晝眠輕嗤:“你又不痛了?”
時妄看着她,她的發絲在夜風裏輕輕随着他的心酸飄蕩,他假裝不在意的樣子和她開玩笑:“愛能止痛。”
晝眠嘲笑他一聲,從他身邊路過,去和孩子們玩。
時妄看着她,有個孩子想幫她紮頭發,但是紮得亂七八糟。
時妄起身走過去,在晝眠不知道的時候,代替那個小孩,慢慢替她梳開,發絲在筆直修長的指間滑過,認真給她編頭發。
晝眠以爲還是那個孩子,就耐心等着他編好,她也不開口催促,因爲那個孩子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時妄也沒人要。
也聽不見,不知道怎麽和她說話。
怎麽和她說話,她會更願意聽?
時妄編好之後,用旁邊小男孩遞過來的皮筋綁起發尾。
他很認真,卻編出一條七扭八拗的辮子。
直到有個小女孩跑過來看了一眼,開口道:“哥哥,你編得好難看啊。”
晝眠才意識到換了人。
她回頭一看,時妄正半蹲在她背後看着她。
晝眠頓感不妙,摸了摸身邊的小孩:“小佳,去拿你的小鏡子給姐姐照一下好不好?”
小女孩立刻跑去拿。
晝眠拿到鏡子一照,又平靜把鏡子還給小姑娘:“活着沒見過這麽醜的辮子。”
墨發遮住他上揚的眉尾,時妄平鋪直叙:“我沒有交過女朋友,所以不太會編。”
他這樣冷俊聰明的長相,忽然露出這麽老實人的表情,仿佛隻是在說事實,沒有任何其他意思。
晝眠覺得很好笑,沒回應他,直接把辮子拆了,自己随便綁了綁,都比時妄弄得要好看。
時妄認真看着她的步驟,想把細節記下來。
她站起來,剛好院長穿着新褲子,趕着一群啪嗒啪嗒跑回來的長頸生物。
時妄有意想化解僵局,問院長道:“這些鴨子放出去吃草,不會丢嗎?”
聞言,孩子們笑成一片。
時妄不解。
晝眠無語,抱着胸道:“少爺,那是鵝。”
時妄一頓,院長用有些憐憫的眼神看着時妄:“要非說是鴨子,那也算鴨子吧,畢竟都是鴨科……”
時妄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也隻是笑了笑。
此刻網上卻是開始議論起晝眠。
從她一意孤行發馮池張琄合照。
到衆人辱罵她,讓她删除照片,她回一句毀譽從來不可聽,是非終久自分明。
現在是非真的分明了,也就昭示着她的一切舉動都是故意的。
但晝眠總是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麽,她反擊也很朦胧。
讓衆人想誇又不敢輕易誇。
直到有人爆出晝眠爲尤小夢砸了一支上百萬的酒。
吃瓜群衆發出來的視頻很清晰,但位置不是特别好,隻看見一地的碎片和紅酒,看不見晝眠,但晝眠帶有新聞人特征的清晰口條分外利落,從視頻裏傳來:
“……你說我向地稅局稽查局舉報你偷稅漏稅會怎麽樣?我的經紀人生育辭職兩年之後,還能再在聽雲官複原職,她是拿捏着什麽來交換的,難道你不清楚嗎!”
她的語氣尖銳,已經丢掉一貫的風度和架子,可卻聽得出是晝眠的聲音。
發視頻的人明顯非富即貴,還補了一句評論:“聽他們的争吵,大概地上那瓶酒,就是當初馮池誘騙尤小夢的那一瓶,晝眠和她的朋友當場砸掉,真的很幹脆利落,就這一砸,她在我心裏和那些趨炎附勢的藝人就是不一樣的了。”
立刻證實晝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她就是爲了尤小夢。
港媒已經被撤掉的新聞也被翻出來,有些标題還寫着怒砸千萬紅酒。
不管是千萬還是百萬,這瓶酒都絕不是便宜貨。
那一地的紅酒流淌,是尤小夢塵封的朱紅血液。
衆人終于明白來龍去脈,開始試探着評論:
“如果我有一個這樣的朋友,能在我死後爲我卧薪嘗膽,查找證據抱不平,哪怕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我都會很開心。”
“尤其受害人還是孤兒…家人沒能做到的,晝眠做到了。”
“……這麽說,睡覺姐人還怪好的,她以前的助理@一塊生姜在微博說她老是捐款,其實兜裏沒多少錢,那她砸這一瓶酒得還多久?”
不知是出于調侃還是無盡在運作,立刻有人翻出一條視頻鏈接甩出來:“不用多久,我們睡覺姐很努力的,去酒吧都要輔導孩子做作業嘞。”
發出來的視頻,是路人拍的晝眠,在酒吧威逼利誘小弟弟念新聞學。
笑得路人想死:“她長得這麽漂亮,怎麽盡幹一些這麽搞笑的事。”
衆人哄堂大笑,卻不知道這是她老闆的兒子。
晝眠離開福利院的時候,昏暗天色下,時妄忍不住追問:“不能坐我的車一起走嗎?”
晝眠淡淡掃了他一眼,直接開門上車。
助理看了時妄一眼,想起這已經是第二次撞見boss和那個帥哥在一起了。
但晝眠不說,助理也很有職業操守地不問。
助理還提起今天的熱點:“眠姐,你在酒吧逼人寫作業的視頻上熱搜了,感覺像是公司有意推啊,大家都在笑。”
晝眠卻沒有應有的高興,反而微微皺眉,立刻拿出手機看,發現是真的。
好的不推推壞的,如果被陳總知道她這樣對陳淮,隻怕會掉資源,吃不了兜着走。
更重要的是,她出風頭了,老闆的兒子丢臉了。
這是大忌。
晝眠立刻發微博回應:“沒有強逼任何人念新聞,一切都出于對後輩的督促關愛捏~”
沒想到引來一片笑聲。
“死狐狸精急了,她急了。”
“《沒有強逼》”
但無盡明顯沒有想聽她意見的意思,沒過多久,無盡的營銷号做出的配音視頻就發了出來。
“好家夥,誰知道被晝眠提溜着後頸皮念書那個,居然是無盡大股東的兒子,晝眠親自去酒吧抓人,連陣地都不換,後面的大屏幕還顯示着對晝眠開黃腔的言論,畫面一轉,晝眠在提着老闆兒子後頸讀書,面色冰冷眉頭緊蹙,睡覺姐,還得是你啊,麻辣女教師辣死誰了!”
營銷号味兒沖得她扶額,一看就是公司寫手寫的流水賬作品。
但晝眠現在正在給觀衆好印象的時候,觀衆們還挺買賬,下面的評論笑成一片,把這件事的熱度推到一個高度:
“知道這是她老闆的兒子之後,更好笑了怎麽辦?”
“睡覺姐是真行啊,提着老闆兒子的後頸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明天晝眠因爲左腳先踏進公司而被開除。”
無盡的宣發運營太過迅速和自以爲是,晝眠一直不提及尤小夢,就是因爲不想讓已經走了的人成爲她的熱度。
無盡卻不是這樣。
晝眠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但晝眠爲朋友讨公道這件事,卻引起了大衆對她這個小網紅的極度好感。
她的熱搜推薦位越來越靠前,粉絲數也一直漲。
無盡很捧她,見大家好感她,也拼命發視頻頂熱度。
助理把車停下的時候,發現晝眠雙眸通紅。
助理手足無措:“眠姐,您怎麽了?”
晝眠卻平靜道:“沒事。”
她拉開車門就下車。
助理一時間都有些惶恐。
然而助理剛把車開回公司,就發現正在熱度頂端上的晝眠,轉了一條兩三年前的博文,那條博文是尤小夢的推帖。
尤小夢孤兒出身,卻勵志地考上外國語大學,經濟獨立之後資助貧困山區的孩子們上學,上高中的時候就自學四國語言,帖子裏有當時的視頻,尤小夢燦爛地笑着,溫柔地說着流利的西語,介紹一種西班牙當地的美食。帶着點口音,但可以聽得出來下了苦功夫學。
這是觀衆能看見的,不一樣的尤小夢。
晝眠正在熱度頂端上,她這麽一發,大家的關注點都從她身上移到尤小夢身上。
觀衆們扼腕歎息:“這麽看來,尤小夢真的好好啊,真可惜…馮池該死。”
“這就是哪怕你去世了,我隻是希望有更多人愛你吧,晝眠和尤小夢的友情我哭了,尤小夢的賬号一直在漲粉,就像是她活過來了一樣。”
晝眠沒有再回應,隻是和自己在無盡的新經紀人溝通,不要再發通稿了,不想利用逝者爲她博熱度。
到第二天早上,無盡的通稿熱度按她意思慢慢退卻,剩下來的反而是尤小夢的自來水,驚歎事主尤小夢的才華和美貌。
甚至有一條尤小夢的單人剪輯視頻,标題是:『世界上最痛心的距離,是當你離開後,我才開始愛你。』
晝眠沒有多看,波動的情緒不能帶來改變,自我感動沒有用,隻有冷靜地懲治惡人才是她想要的。
而時妄早上起來,去翻冰箱,看見晝眠那盒綠豆糕,忍不住拿出來多看兩眼。
卻忽然發現了綠豆糕底下的字。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
他之前吃掉的,應該是最後的伊字。
時妄一時間心頭大動。
她在裏面寫了字。
而且這句詩并非尋常祝福,而是互相理解不分彼此的意思。
他垂眸,忍不住眼尾微彎。
他懂她的意思了。
爲了那條視頻,晝眠特地去了公司一趟,想看看能不能撞上陳總,她運氣還過得去,一去就正面撞上。
晝眠硬着頭皮,笑臉相迎:“陳總,網上的事情——”
然而她還沒說完,表情嚴肅的陳總就雙手握住她的右手。
“晝小姐,太好了!他媽媽走了之後就一直沒找到能管住他的人,從今天起,你要什麽資源就有什麽資源,隻要你替我管教兒子,條件随你開。”
晝眠有點錯愕地看着對方。
而陳總毫不猶豫:“昨天的熱搜是員工問過我才上的,完全沒問題,你别緊張。”
晝眠狠狠松了一口氣,隻是面上看不出來,依舊平靜。
陳總樂呵呵的:“今晚上剛好有個宴會,要我們無盡派一個人去,就你去吧,現在你最紅了,合适。”
晝眠還沒開口接受,陳總就道:“禮服無盡已經安排了,你問問你經紀人注意事項,主要記得,要和溫氏國際銀行的千金多攀攀關系,最近他們在找代言人。”
晝眠聞言,有些意外于對方的友善程度,因爲她沒有背景,在這一行一直都是被算計被打壓被觊觎,很少見到這麽和善的掌權者。
聽雲内部的藝人也是你死我活,爲了那幾個資源搶破頭。
她隻是剛好有國大新聞系的學曆而已,陳總就這麽把信息和資源敞開?
隻是到了晚上,晝眠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因爲她确實是代表無盡來的,晚宴的賓客對她都很尊重和煦,她第一次沒有成爲晚宴桌上那盤菜,而是像個尊貴的女客。
她也終于想明白了。
大股東估計想拉攏秦競,那自然就會拉攏和秦競有私交的她。
無論如何,一切都好起來了。
她站在欄杆邊吹着風,忍不住覺得心情開闊,眼底自然帶了笑意。
而一道女聲驚喜地叫住她:“晝眠?”
晝眠回頭,對上來人的眼神,她有些震驚,因爲來人就是溫氏銀行的千金。
“溫小姐?”
溫莞也很高興:“久仰大名,今天終于見到你了。”
晝眠有些意外:“我嗎?”
溫莞眉飛色舞,理所當然:“辜清許和我說過你欸,他說你是他未來女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