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妄的表情淡漠。
問那句話的人有些不自信:“就是…”
那人尴尬地笑:“當時大家不都是這麽以爲嘛,你打籃球的時候晝眠送水,你值日晝眠會擦掉你的名字改成自己的去幫你做,好像還做了挺多事情的吧。”
當時大家私下裏不都說晝眠舔狗嘛。
這…說是追都說輕了吧。
時妄聽見以前沒聽過的事情,有些意外。
有人附和道:“是啊,當時大家都這麽傳,也不是他一個人聽見了。”
還有人看向晝眠,故意笑着:“晝眠,你說是吧。”
晝眠擡眸,有那麽一刻似乎又要回到那種窒息的灰暗中,原來所有人都記得。
記得她有多卑微地對他好,以至于哪怕她連告白都沒有過,也認爲她在追時妄。
實際上那時的她隻是因爲很喜歡他,所以希望他高興而已,甚至有意隐匿自己的存在,怕他不自在。
哪怕他漸漸開始刺痛她。
晝眠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妄的聲音忽然淡淡地插入進來:“一個女生對我好就是追我,無事生非的邏輯。”
衆人看時妄這個反應有些意外。
有人遲疑道:“不對啊,當時大家都這麽傳……”
時妄的眸色漠然,看着他反問道:“你沒有朋友嗎?”
言下之意是那人将朋友之間互相幫助當成讨好。
那人一下語塞,不敢反駁,過了一會兒卻尴尬地笑着嘟囔:“那不是你看起來和晝眠有點不對付嘛,我們誤會了,話劇社那會兒看眼睛你盲選到了晝眠,卻直接放棄了。我們就以爲…”
當時話劇社讓男生們看女生眼睛的截圖選自己的女主角,時妄一眼就選中晝眠。
結果知道是晝眠之後果斷放棄。
話劇社誰不知道這件事。
本來大家沒覺得他倆怎麽樣的,晝眠還很高興時妄選了她,結果這事情一出,立刻就有人看明白了。
估摸着是晝眠單方面倒貼。
時妄有些不耐煩,明明可以起身就走,卻爲了晝眠不被奚落,仍舊反擊道:“放棄是因爲我要集訓,沒有時間,這件事晝眠知道。”
時妄看向晝眠,語氣平靜:“是不是?”
他眼底平靜到似乎有莫大的力量在支撐她,可抵萬丈風浪,讓她有底氣這麽回應。
那個時候他沒有說原因,因爲他們的關系也沒有親密到會事事交代,實際上他們說的話很少,但的确沒過兩天他就去金融集訓了。
晝眠也才知道他拒絕不是因爲讨厭,而是有别的原因。
她回應的聲音很輕:“是。”
衆人是完全沒想到。
因爲這件事當時還有不少人知道,大家暗地裏都嘲笑晝眠舔狗。
原來不是啊……
時妄給晝眠倒果汁,語氣如常:“别喝酒,昨天吃飯的時候就已經喝得夠多了。”
仿佛這樣的事情他經常做。
晝眠都有些恍然。
衆人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如果昨天中秋這樣特殊的日子也一起吃飯,那就是比較親密的朋友,難怪那個時候晝眠會對時妄那麽好,時妄也因爲她被國際部的ib班開除,後面又重新回到了同個學校的重高部。
衆人恍然大悟。
就是嘛,這麽說才合理啊。
高中時候一直傳說晝眠是舔狗,可誰會爲了一個倒貼的舔狗豁出去連打兩場架啊。
時妄放下玻璃杯,移到她面前。
他沒說一句話,可晝眠忽然覺得緊繃的身體松懈了一點。
她都快忘記了,他們一開始就是朋友,雖然是很普通的朋友。
而一旁的李媚想法設法和時妄搭話:“時妄,說起來你走之後,十三中跨年都找不到人敲鍾了。”
她笑了笑:“到現在都是校長敲的。”
跨年敲鍾是十三中獨有的儀式。
因爲跨年那天大家都還在學校上課。
十三中爲了能給學生們一點節日的氣氛,也爲了提醒高三還有五個多月就要高考,會找人在那天晚自習結束後敲鍾。
校方一般會讓長相最出衆,人氣最高,從成績到各方面都優秀的男生來敲,而且力氣一定要夠,女生和力氣不夠的男生是敲不響那口青鍾的。
時妄一入校,所有人就默認這是時妄的勳章。
時妄想都不想地拒絕了,校方問他爲什麽,他居然面不改色說敲不響。
看他這個身高和身材,毫無說服力。
但這一年,時妄風頭無倆,沒人比他更有說服力當敲鍾使,校方焦急于今年找不到人敲鍾,無奈隻能空一年,卻沒想到後來很多人勸他,唯獨李媚和他說的時候,他居然答應了。
李媚都沒抱任何希望,隻是因爲大家說時妄對她好像不一樣,格外寬容,格外友好,讓她去試試。
她的說辭也僅僅是那天是她的生日,剛好下課那個點是她出生的時間,就當是爲了她,可不可以替她敲鍾。
她小心翼翼。
時妄卻停住筆,擡頭問她,具體的分鍾和秒數。
所有人都震驚了。
因爲那個點,時妄真的上了鍾樓,手執那根十斤重的鍾錘敲響了十三中青鍾。
少年風華烈烈,每一次振鳴都是心動。
而李媚更是當場感動到流淚,所有人都圍在她身邊,豔羨無比地看着她。
南城最好的中學十三中,從重高部到國際部,誰不知道時妄?
他帥得人盡皆知,從入校那天開始就被圍觀,學姐們把他教室外的走廊堵得水洩不通。入學沒多久就在省裏金融模拟競賽拿到了第一,他的股指期貨組本金翻了一百二十多倍,新聞太過炸裂,以至于整個高中期間一直都有财報來采訪時妄。
得知他是楊柳岸的長孫,瞬間就合理起來,但距離感也一樣指數式增長。
哪怕就是今天,衆人也根本就不敢想時妄會來。
此刻衆人被李媚提醒,想起了往事:“是啊,當時還是李媚勸的時妄呢。”
“誰勸都沒用,就李媚勸有用。”
“诶…那個時候你們是不是…”
“就說晝眠追不到時妄嘛,上學的時候時妄不是和李媚——”
李媚臉紅起來,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頭發,餘光看向時妄。
晝眠低頭看手機,似乎一副平靜的模樣,但卻長久地看着一個頁面不動。
她也勸過,時妄不爲所動,那時她以爲是他真的不想敲鍾,卻沒想到隻過了一個小時,李媚去勸,他馬上就去了。
原來,不是不可以。
隻是她不配。
時妄微微皺眉:“是因爲她替我找回過胸針。”
衆人一頭霧水,而李媚一時間也沒想起來,隻有個模糊的印象。
晝眠卻忽然起身就走。
還有人不解:“诶,怎麽就走啊?”
時妄面色冰冷地拿起她的包和外套,掃了那幾個奚落她的人一眼,留下一句:“以後不用再聯系了。”
他長腿邁開,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包廂裏的人也意識到他們過分了。
他們還總以爲晝眠還是高中時候那種老好人,說說也沒關系。
帶頭的那幾個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刮子,這麽好的人脈,這嘴怎麽就這麽賤。
那可是晝眠和時妄!
本來就高攀不起,現在好不容易同桌吃飯還碰上。
剩下沒滿口胡言的也忽然意識到什麽,面面相觑。
時妄和……晝眠什麽關系?
晝眠出去,時妄跟上去,剛拉住她,晝眠就甩開他的手。
時妄追問:“是因爲敲鍾的事情嗎?”
她步子快,時妄也在走廊裏大步地走着:“她替我找回過我奶奶的遺物,她也算禮貌地問我可不可以敲鍾,就當是爲她慶生,她生日也在這一天。”
她停下來:“你說是李媚替你撿的胸針是嗎?”
她忽然笑了笑:“行,是她給你撿的胸針。”
她的眼睛像一隻很脆弱的狐狸,讓人生出保護欲。
時妄卻莫名生出一個驚駭的想法。
落地窗外漫天星辰,記憶如流星襲夜。
他看着她:“是你幫我找回來的嗎?”
她看向他如舊的眉眼。
心底漫起酸澀,忽然覺得可恥,隻是沉默。
時妄卻定定看着她,聲音低啞:“是嗎?”
她不回答。
其實這麽近的時妄,對她來說是有陌生感的。
因爲沒有靠得這麽近過。
她連假想都未曾,覺得冒犯他,覺得玷污他,
在她破碎世界裏給她希望的人,她曾經不敢妄想,曾經熾熱地将真心捧給他。
但結局太令人生厭。
晝眠可憐以前的自己,卻是笑着的,幹脆就把這個名頭扣給李媚:“不是啊,是李媚找回來的,是李媚翻遍學校的垃圾桶,劃破了手流着血找回來的,是她追到了垃圾站,生怕你難過,跪在地上翻垃圾拼命找回來的,是她————”
時妄忽然一把抱緊她,寬大溫暖的懷抱圈住她,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别說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你了。”
明明厭惡,但他懷抱溫熱,寬厚的手臂圈住她的時候,刹那間她有出于性别而條件反射的安全感。
晝眠的身體緊繃,帶着拒絕他接近的冰冷,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動心。
她素白的臉寒冷又沉郁,像一隻驕傲卻因瀕死而放棄一切的鷹,放松肩膀從天空中墜落,明明凝視着明媚的天空,卻全是傷口。
她甯願墜落,也絕對不會回頭。
她明知道來這裏會舊事重提,也要讓他見見李媚,好好想起以前他所鍾情的人。
讓他知道,他們之間有多遠的距離。
時妄卻覺得心裏的冰似乎融化,心疼她,也塵埃落地,爲眼前的她動心。
是晝眠替他找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