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酸道:“那辜清許對你來說是什麽?”
晝眠覺得坐在花壇邊上不得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時妄連忙要扶,卻聽見了她疏遠的聲音:“我喜歡過他。”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晝眠淡淡道:“就這樣,你還要和我說這些沒用的話嗎?我其實真的很不想聽。”
時妄看着她微醺的姝豔面龐,他眼底的清光微顫,親耳聽見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别人,原來那些猜測都沒有錯。
可又忍不住去想,是她推開他的借辭。
他的語氣越來越低沉,心像是從懸崖上跌落,覺得她的世界離他很遙遠:“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晝眠像是完全無所謂,灑脫又難以捉摸:“短暫得到過,覺得沒意思,不想要了。”
時妄聽見那句得到過,感覺喉嚨都發澀,沉默了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來,看她的頭發随風飄拂着,及腰的長發輕輕掃過他手背,她渾然不覺,他卻在心痛。
原來她在和别人相愛。
一瞬間的心如刀絞,他第一次體會這種感覺。
晝眠用腳踢了一下他手邊的月餅盒:“這個鹽分很重,你送人吧,自己不要吃。”
她的臉因爲喝了酒而紅彤彤的,伸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對耳朵很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星辰墜落又升起,明明和她對視他應該是幸福甜蜜的,可他在沉溺的時候卻紮着刺。
她怕他沒聽見,又踢了踢他的白色球鞋,踩出了一個淺灰的鞋印:“聽到了嗎?”
他不計較她突然踩他一腳,隻是低啞道:“你還知道這個。”
晝眠的眼睛像兔子一樣紅紅的,她看着他輕輕道:“你不知道,我很怕你的耳朵會聾。”
雖然不帶哭腔,時妄覺得她好像要哭了,她眼底的淚光都在流動。
晝眠捏着耳朵的手卻還沒有放下。
他聾了,就代表爸爸的耳朵也治不好,聾了隻會更聾,不會變好。
她不想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所以哪怕她讨厭他,也希望看見他的耳朵能轉好。
她真的害怕爸爸以後都聽不到她的聲音,就算是和他說我愛你,他都聽不到。
時妄的語氣輕得像一片沾着雪的羽毛,動心的同時忍不住一問再問:“晝眠,你真的不會再喜歡我了嗎?”
她沒有回答,在夜色中凝視着他清俊過盛的面龐,好看得像是一座雅緻又冷漠的神袛雕塑,銀山拍浪不及這一雙柳葉眸奪目。
曾經她無論怎麽追求都得不到,現在他卻蹲下來,輕聲對着她說話,溫柔地祈求她一句認可,就好像曾經那些高不可攀和冷漠都是假的。
以往被她深深愛慕的眼睛,現在凝視着她,所有少女時期的幻想在一瞬間觸手可得。
可她不想要了。
他所有的好,都已經微不足道。
整個少女時代都在愛慕的人忽然在她快走到頂峰的時候出現,忽然和她說喜歡她。
是,她進話劇社是有那麽一刻要讓他看看,現在她已經今非昔比,她不是以前那個晝眠了,她漂亮優秀奪目,所有以前他輕蔑的,現在看不上他,也想過他會另眼相待,不過那隻是一瞬。
但她真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甘,心酸,厭惡,同時都出現。
她不是一塊石頭,一座房子,永遠都會等在原地。
她刻意想要羞辱他,就像是他曾經羞辱她那樣。
這樣的畫面讓她覺得曾經的自己不值。
他并沒有那麽高貴。
她沒有回答他,隻是移開了視線。
在成年人的世界裏。
避而不答,就已經在變相回答
否定的答案呼之欲出。
時妄卻不信她真的可以做到完全忘記以前。
以前喜歡過他,爲什麽現在不可以?
時妄不死心:“如果真的那麽容易忘記,爲什麽考進國大,十三中的重高部也沒有那麽容易出國大的考生。”
晝眠覺得可笑:“誰和你說我考國大是爲了你?”
時妄呼吸微滞。
她滿不在意道:“我高一起就是年級第一,我們年級誰不知道我晝眠這号風雲人物,隻有你覺得我一無是處吧。”
時妄完全沒有想到,一時之間竟看着她愣住了。
晝眠真的覺得他很好笑:“我考國大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别把這件事當成喜歡你的證據,自作多情也要有點底線吧。”
隻是高二的時候,爸爸破産,追債的人多,她也一直在被騷擾,她的成績才被短暫影響了一段時間。
時妄回想起曾經對她冷眼相待的時候。
在他故意輕視,希望她離開的時候。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在閃閃發光,隻有他眼高于頂,将珍珠當魚目。
不管他出于什麽目的,那些話到現在想起來,都是自視甚高。
那些話在她眼中,又是什麽東西?
隻以爲是,把自己當寶貝,一個自以爲是的男人。
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會意識到她從前就很優秀。
晝眠卻思維跳脫,好像根本不管他會多難過:“時妄,你是認真要追我嗎?”
時妄看着她彎彎如半弦月的眼睛,呼吸沉重:“是。”
晝眠仰視着他:“原本我覺得把你當成朋友,就可以既往不咎,你說要追我,我就把你當成追求者。”
時妄死去的心開始複蘇,向她低頭:“好。”
晝眠伸手:“那陳淮都記得帶禮物給我,你帶了什麽中秋禮物給我?“
時妄的心雀躍着,從兜裏拿出一個珠寶盒子,鄭重其事地交給她,心底帶着期盼觀察她的神色,希望看見她高興。
晝眠打開盒子,看見了那條手鏈的款式,是梵克雅寶,這個牌子的特征太明顯,她一眼就認了出來,上面還刻着定制的名字,是晝眠,不用說,很貴,起碼五位數起步。
晝眠淡聲道:“既然送給我了,那我可以自己處置吧?”
時妄的眸色比夜色缱绻:“當然。”
晝眠直接一甩手扔進噴泉池裏。
毫不留情,決絕果斷。
時妄死死僵住。
咚的一聲落入水中,泛起一片漣漪,連魚群都震驚地躲開。
和當年時妄扔她的校徽一樣。
時妄有多無情,她也一樣,她會一樣樣還給他。
時妄眼底卻閃動着卑微,喉結一滾:“這樣可以消氣了嗎?”
晝眠卻拔腿就走。
時妄連忙跟上去。
半路卻殺出攔路虎。
一個清雅沉穩的男人叫住她:“晝小姐。”
晝眠回頭。
華晏手臂上撈着西服外套,深灰色的襯衫衣袖挽起,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臂,從容淡定到仿佛沒有看見這一出鬧劇:“我來接你去看煙花。”
晝眠停下看了他一眼,說話帶着酒氣的猖狂和醉意:“什麽煙花還要我親自去看?”
華晏輕笑:“一場一百萬的煙花,我知道追晝小姐一定要下血本,特地請煙花公司做的,現在想看了嗎?”
時妄高聲道:“我請你看兩百萬的。”
晝眠回眸。
時妄定定看着她:“可不可以不走?”
晝眠隻是覺得無語,怎麽可以把這種肆意揮霍的舉動因争強好勝說出口,怎麽會這麽幼稚。
她居然喜歡過這樣的人。
她冷笑了一聲:“我回家,你要想放可以自己放着玩,我看不起。你今天就是請我看一千萬一個億的都沒有用,有這個錢你捐給山區和福利院,别裝模作樣威風這幾十秒,我不愛看。”
她擡腿就走,華晏跟上去。
出了校門,晝眠看向華晏:“華先生,您也是。”
華晏笑了笑:“聽剛剛那個小弟弟說話,晝小姐不是喜歡有錢的男人嗎?”
晝眠酒都醒了大半:“我喜歡自己有錢,有錢的男人也未必多加分,但一定不喜歡鋪張浪費的男人。”
她把手插進上衣兜裏:“我從底層來,腳上還沾着泥點子,我的同事們打底都用幾萬塊的carryall的時候,我依舊背三十塊的帆布袋上大學。”
華晏才注意到她的包,看不出牌子,大概率幾百塊的高街品牌,但她氣質夠出衆,背起來像上萬的大牌。
華晏卻陡然明白爲什麽她會看上辜清許。
一個看上去持重沉穩,一個跳脫難以捉摸。
可是她說的話,居然是老派的辜清許也會說的話。
華晏垂眸輕笑:“是我太傲慢了,抱歉。”
同一時間,時妄的手機響起來。
他接通,語氣沉悶:“怎麽了?”
家裏專門處理财務和法律事宜的秘書室室長坦誠道:“前段時間您讓我給一個賬戶打二十萬美金的酒錢,我們按流程索要發票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人付過錢了。”
時妄微微皺眉:“什麽意思?”
那邊傳來謹慎的叙述:“馮池私人把這瓶酒托給酒會寄賣,砸酒之後,有位先生在酒會那邊留了名字和地址,讓他們把發票和收據寄到這個地址,他會賠償所有損失。”
時妄冷淡追問:“然後呢?”
對面直說:“酒會已經從那位先生手裏要了一百四十多萬人民币,但馮池私人又找您要了這筆錢,妄圖收雙份錢訛詐。所以我們這邊就沒付這二十萬美金。”
時妄卻猜到了:“那位先生叫什麽?”
那頭響起滄桑卻沉穩的聲音:“辜清許辜先生,予慎無辜律師事務所股東,母親是辜氏的法人代表。”
時妄追問:“既然他留賬号給酒會,那也可以拿到他的賬号吧?”
電話那頭回應:“當然可以。”
時妄的心情愈沉:“給他的賬戶打一百五十萬。”
“轉賬備注什麽。”
時妄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必替我們買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