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忘寒見到時妄的時候,覺得他好像有點問題,随手指了一下車上那個盒子:“诶,你放這麽大個東西在這裏幹嘛?”
中控上放着一個粉紅色禮物紙包住的盒子。
時妄想到都忍不住露出淺笑,聲音低啞缱绻:“衛生棉球。”
陳忘寒以爲自己聽錯:“哈?”
時妄的聲音卻溫柔了一點:“她送的。”
陳忘寒瞬間明白是誰送的,詫異道:“我去,你生日她就送盒棉球啊,這麽敷衍?這盒棉球能不能有九塊九?”
時妄卻把那盒棉球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所以你不懂。”
陳忘寒看他把一盒棉球當寶貝才真的不懂,一臉不能理解:“不懂啥?”
時妄看向那盒棉球,眼神裏都浸着春色的軟風:“我失聰之後很怕耳朵進水,所以洗澡的時候都會用棉球塞住耳朵,免得出來之後好的那隻耳朵也聽不清楚,避免耳平衡出問題不能站穩,棉球當然不貴,但是心意和感同身受的關心是錢買不來的。”
陳忘寒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淺薄了,哪怕沒有見到那個女孩,都莫名被溫柔到了。
這樣的姑娘,誰喜歡她都很正常。
居然這都能想到。
這玩意兒比花幾千幾萬買那些名牌要讓人覺得被在意到,是真用了心的。
陳忘寒感歎:“我總算知道你爲什麽喜歡她了,這樣的姑娘,估計追她的人特别多吧,而且她還是國大的,恐怕追她的人能湊成足球隊。”
時妄搭在方向盤上的指尖微動,傍晚的天光略暗,卻愈發顯得時妄的臉玉白清瘦,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沉着與清冽,懷揣着淨色的心動。
時妄的眼尾輕輕彎了一下,平直修長的睫毛像柳枝一樣,在眼下落下一片陰翳:“應該不少。”
時妄手機忽然響起來。
陳忘寒看向屏幕,觑着時妄的面色:“接不接?”
時妄也看着來電顯示,沉默片刻才接起。
那邊的楊娥聲音小心:“兒子,你最近還好嗎?”
時妄言簡意赅:“嗯。”
楊娥還隻裝做沒事人,和時妄扯家常:“有個姓鍾的女孩在商業酒會上向我問起你,港城這邊的,你認識嗎,叫鍾詩。”
時妄沒興趣知道是誰:“不認識。”
楊娥又小心翼翼把話題往這次電話的目的上引:“你是不是拉黑了你妹妹,你爸爸說薇薇哭了好久,都脫水進醫院挂水了。”
時妄把音量降低,平靜地看向陳忘寒:“能幫我去買包紙巾嗎?”
陳忘寒看了眼他車上的紙巾:“這不是——”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解開安全帶:“行,我先去超市逛逛,有什麽想要的給我發消息。”
時妄點頭,給車門解鎖,陳忘寒直接打開門出去。
看着陳忘寒走開,時妄涼薄失望到已經沒有辯駁意味的聲音響起:“楊娥,她是小三的孩子,甚至和你的丈夫都沒有血緣關系,你還要倒貼到什麽時候?”
他的聲音冰涼到陌生。
楊娥的聲音有點顫抖:“兒子,你是不是生氣了,可是她現在也是你的家人啊,關心是理所應當的,不是嗎?”
時妄的聲音沒有生氣,隻有日暮西山的平靜:“外公隻有你一個女兒,你還要糊塗到什麽時候?楊柳岸都不夠成爲你的自尊心嗎?”
楊娥的呼吸沉重。
而時妄依舊沉寂:“你看不見外公眉毛頭發都白了,六十多歲還退不了休,人人說起楊小姐,都知道是南城那個倒貼出名的女人,外公把你當成繼承人培養,你卻把自己的大部分股份都拱手送給男人,讓他和小三逍遙,換成誰能把一手好牌打成這樣?”
楊娥沒想到兒子會突然這樣說,她不想時仲敬那邊失望,一心試圖說服:“但他是你爸爸,薇薇也是你妹妹……”
時妄卻輕聲道:“那你想讓我關心她,之後呢,戀愛上床結婚嗎?”
楊娥面對兒子直白的質問,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回答。
時妄的聲音冷靜地穿過聽筒而來:“你聖母,把自己的東西送給别人就算了,但我的自由呢,也要成爲你獻祭的貢品嗎?”
時妄眼底流光似淚光一閃而過,輕嘲又絕望:“外公切腫瘤的時候,因爲時仲敬一句去看日出,你就跑過去和他看日出,全然不顧在病床上的外公,是我陪着外公切完了腫瘤,那個時候我才八歲,我看着外公做完手術疼得受不了,我什麽都做不了。”
楊娥想辯解:“但我不是醫生,你外公沒有醒…我在那裏也不過是整夜地等在手術室外,但你爸爸那個時候說這是最後一次挽回的機會…”
時妄卻不管她說什麽:“時仲敬二叔的腎出了問題,你強拉我去配型,但我才十四歲,那隻是他的二叔,可我是你的親兒子,孰輕孰重你都分不清嗎?如果配上了,你是不是就要強逼我切掉一個腎?就爲了讨好時仲敬,值得嗎?”
楊娥心虛,卻開始泣不成聲,仿佛受傷害的是她。
時妄的聲音從一千公裏外傳來:“這樣卑微追求的愛情,就是你想要的,你沒有一點點的自尊,不是個完整的人嗎?”
楊娥痛哭起來,時妄都覺得諷刺,該痛哭的應該是他,但他卻一直強忍:“我是很感激你從小把我養育到大,在不碰到時仲敬問題的情況下,你對我一直很好甚至是溺愛,可你追求愛情的姿态讓我覺得可笑,我很怕你這種低三下四的姿态,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接你電話,除非你和時仲敬斷了爲止。”
楊娥哭喊着:“時妄,别挂電話!”
時妄卻直接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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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眠上車之後,習慣性地拉開擋光闆,慢悠悠道:“頭發呢?”
辜清許忍不住笑了,無奈地看着她,眼底帶着戲谑:“雖然我很想解釋,但昨天我開的不是這台車。”
晝眠無語,她也沒想到看起來沒區别的車不是同一台。
辜清許溫聲道:“高興了?”
晝眠輕嗤:“也沒有不高興過。”
看她嘴比命硬,轉頭就不承認。
辜清許卻語氣輕柔:“好,一直很高興。”
晝眠懶洋洋地轉移話題:“我有一個很拿手的技能。”
辜清許沒啓動車子,而是耐心道:“是什麽?”
晝眠兩根細長的手指把擋光闆推上去,好像在開玩笑:“我會做綠豆糕。”
辜清許含笑看着她:“所以呢?”
晝眠閉上眼:“我們家那邊中秋必吃綠豆糕,我和一家老字号的老闆學過,做得可好吃了。”
辜清許忽然越過中控,他身上的氣息一凜,晝眠以爲他要吻自己,但方寸之間,辜清許看着她的眼睛,隻是伸出修長有力的長指拉過安全帶,替她斜扣好。
晝眠揚起眉尾,眼底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你是不是故意的?”
雙目相對,辜清許低頭就可以吻下來,眼神灼熱地看着她:“中秋的時候要和我一起吃嗎?”
晝眠不緩不慢:“可能。”
她眼底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
辜清許無奈地笑笑,啓動車子。
到的時候,辜清許先她下了車,晝眠下車之後,他鎖車時往車裏看了一眼。
卻透過前車窗玻璃,看見了儀表台上,一枚銀戒放在那裏。
光潔銀亮,帶着月生花生來便有的距離感。
昭示着偶然的距離拉近,也隻是偶然,她依舊若即若離。
戒指,她還給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