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問出自己最期待的問題。
姜老道搖了搖頭：“你以爲長生不死是好事麽？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就是尹仲的代價。”
沈煉低垂着眼皮，露出一個鄙視的表情：“你老人家不是在算命，能不能說點兒我能聽懂的話，您也知道，我是魯莽匹夫，聽不懂文绉绉的話。”
姜老道斜了沈煉一眼，沒有直接說尹仲的事，而是說起地宗先祖。
“地宗初祖生于戰國時期，比道門天宗和道門人宗都要晚數百年，如果這也算是一‘家’，應該是最晚的。
初祖覺得，無論天宗、人宗，還是陰陽家，究其根本，都是求天道。
然而天道渺渺，無窮無盡，常人很難把握其中玄妙，苦思冥想五十年，到頭終是一場空，未免太過可惜。
你應該看過很多這種例子。
比如慈航靜齋曆代傳人，被劍心通明牢牢卡住，直至坐化不得解脫。
比如俠客島的那些武者，包括龍木二島主，窮經皓首，荒廢光陰，這可真是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姜老道感歎幾聲，接着講述。
“初祖從《莊子》中得到啓發。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随無涯，殆已！已而爲知者，殆而已矣！爲善無近名，爲惡無近刑，緣督以爲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這段話你應該聽過吧？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知識的海洋是無窮無盡的，用有限的生命，追求無窮無盡的大道，很可能會産生危害。
知識不是越多越好，當然也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要保持一個‘度’。
不因爲做善事而追求名譽，也不因爲做惡事而遭受天譴，在善惡榮辱間找尋自己的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是地宗的核心思想。
根據這種思想，初祖不再選擇參悟天道變化，不再仰觀宇宙之大，而是腳踏實地，觀察山川水脈的流動。
人有奇經八脈，大地亦有脈絡，名山大川在風水學中屬于龍脈，在地宗思想中屬于主脈，根據地宗心法，長江屬于任脈，昆侖是督脈，黃河是心脈，三山五嶽是洞天福地、生死要穴。
因此，每一代地宗傳人，都會遊遍名山大川，偶有所悟，會在懸崖峭壁镌刻思想，留下各式各樣的傳承。
聽起來是不是很美妙？
因爲這件事隻有聽起來才美好。
實際情況是，地宗傳人與此方天地牽聯太深，到了無法割舍的地步。
這會讓我們獲得超然心性，既不貪圖錢權女色，也不需要名譽地位，大多懷着悲天憫人的心腸去行俠仗義。
做了好事之後，又會依據祖訓，爲善無近名，就好似青蓮劍仙那樣，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留下許多奇葩的江湖傳聞，實則大部分是臆想。
有人說我們是迂腐的古修士，有人說我們暗中操控天下更替，有人說我們是煉丹求道的仙人，全是放屁。
這個屁一直放到尹仲入魔。
那個時代的地宗宗主，無意間發現尹仲的情況，遠遠超越曆代宗主。
我們無法割舍天地，是因爲自身的武道特性，或許有機會做出突破。
尹仲與天地的牽連，就好似天地孕育的子嗣，非善非惡，亦善亦惡，不是什麽所謂的天地代言人，而是好似有一根長長的臍帶，連接在他身上。
這根臍帶憑自身無法斬斷。
如果想憑外力斬斷，比如我當年設定的殺神之局，會引發慘烈災難。
當初我是在大沙漠進行的試驗，直接引動毀天滅地的黑沙暴，數百丈的狂沙巨龍瘋狂席卷，不足盞茶之間，便把樓蘭古國秘境，徹底化爲廢墟。
沙漠下噴塗黑乎乎的黑油，引燃焚滅萬物的烈火，火焰卷着砂礫向着四面八方崩射，那種場面堪稱絕望。
好在，當時的尹仲是善念，主動幫我緩解災難，我爲此承受反噬。
尹仲就是這樣的情況。
你想打死他，他不死不滅。
你想鎮壓他，他無懼時間流逝，就算鎮壓五百年，也不過是睡一覺。
你想讓他破碎虛空，他偏偏無法離開此方世界，哪怕在秘境也不行，他會把秘境摧毀，然後再引發災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古往今來所有秘境，尹仲全都去過，包括驚雁宮戰神殿。
你能想到的手段，地宗先祖基本都嘗試過，雙方同時感覺無奈，尹仲趁着自己的善念，與地宗達成協議。
地宗負責看守沉睡的尹仲，也會負責培養高手，免得尹仲危害天下。
作爲代價，尹仲傳授龍神功，還有童氏一族的鑄劍術，三山四海，均有尹仲留下的傳承，還有他的魔念。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尹仲的善念和魔念是等值的。
有多善良，就有多邪惡。
善念留下武功秘訣、武道遺迹。
惡念留下魔功邪術、奪魂魔種。
即便處在睡夢之中，也會下意識播灑出魔種，讓魔種去找尋宿主，這些你已經見識過了，知道其中的危害。
我有預感，尹仲下次醒來，覺醒的肯定是惡念，你做好準備了麽？
沈煉，你怕不怕？”
姜老道故意露出陰狠的表情。
沈煉無所謂的說道：“啧啧！尹仲去過所有的秘境，這很正常，畢竟他活了一千多年，不可能一直沉睡。
您說這句話的意思，代表尹仲精通苗疆秘境中所有的魔功，以及戰神殿中的戰神圖錄，精通所有絕學。
那又能如何呢？
從我知道他活了千年開始，便已經有這種準備，本就沒打算出奇制勝。
另外，無論是前輩，還是地宗曆代先祖想過的辦法，肯定不包括我。
——煉體無上大宗師！
我知道您想說李元霸。
李元霸是登峰造極的高手，擁有無可比拟的力量，但腦子有問題。
如果尹仲沒見過李存孝，那麽我很可能是他此生見過的首位有腦子的煉體無上大宗師，這也算某種優勢。
反正總歸是要打一場，想那麽多毫無意義，不如想想自己的優勢，讓自己多多開心，而不是愁眉苦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害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消除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戰勝它，這也是我的武道。”
沈煉拍了拍背後的鐵盒。
“如果前輩聽過俠客島之戰，就會知道我一槍刺出去，有三種效果。
要麽擊斃單個強敵。
要麽擊殺數百敵人。
要麽止戈息武，消弭戰意。
這代表我的三種追求。
一種是武道，一種是俠道，一種是仁道，您說我屬于哪種人呢？”
姜老道面露笑意：“我想試試你這招槍法，若論止戈息武，莫過于少林後山的掃地秃驢，貧道要看看，你的槍法比洗髓經如何，不要讓我失望。”
“表現得好，有沒有獎勵？”
“當然有！”
半個時辰後，沈煉笑眯眯的回家。
姜老道氣定神閑的去找法海下棋。
沈煉的話是自信，不是自大。
尹仲肯定沒見過這樣的武者。
絕世無雙的戰意，拔山填海擔山趕月的肉體，看似豬突猛進的莽夫，最終追求卻是止戈息武，天下安康。
欲與天公試比高！
不是想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高高在上的受人膜拜，而是天塌下來，自己是最高的那個人，自己頂上去！
姜老道毫不懷疑，無論出現什麽樣的危險，沈煉都會最先沖上去。
隻有兄弟們随我沖鋒。
沒有兄弟們給我沖鋒。
姜老道不覺得有人能殺死尹仲，但消弭尹仲的魔性絕無問題。
至少在他這一代，地宗順利傳承。
該找誰繼任地宗宗主呢？
燕南天最契合，同時最不契合。
蕭秋水天賦悟性足夠高明，但他追求的是天道，已經走出自己的路。
唉！
這可真是愁人啊！
——明天去咨詢沈煉吧！
——或許沈煉能給出問題答案！
事實證明，姜老道的想法很正确。
沈煉給出标準答案。
——張丹楓！
天賦異禀，武功高強，俠義心腸。
最關鍵的是，張丹楓對天道沒有那麽多的想法，并非一味追求天道。
原劇情中，張丹楓閉關潛修，鑽研無名劍法時，已是八旬高齡，那時雲蕾已經坐化，他對紅塵再無牽挂。
另外，以張丹楓的天賦，或許能突破地宗桎梏，開辟嶄新的天地。
如果張丹楓不願意加入地宗，或許可以試試謝曉峰，解開心結的謝曉峰很符合姜老道的标準，如果謝曉峰還沒有解開心結，姜老道可以開導他。
如果謝曉峰也不行，那就隻能去峨眉山找練峨眉了，雖說練峨眉不能長久履足紅塵，但她修道天賦高啊！
唯一的缺點，就是要說服練斌。
練斌兩個女兒，練霓裳已經被忽悠加入慈航靜齋，成爲靳冰雲小師妹，未來的慈航靜齋齋主，現如今已經入門慈航劍典，修爲到了心有靈犀。
如果大女兒加入地宗，不知練斌是什麽想法，多半會找姜老道講理。
爲何不去找慈航靜齋？
一來不想和言靜庵太過計較。
二來慈航靜齋齋主，怎麽着也比山大王好聽，練斌覺得自己賺了。
三來姜老道武功高強，練斌可以随意轟出強招，痛痛快快打一場。
否則練斌去慈航靜齋，一招萬毒劍芒轟下去，整個靜齋化爲飛灰，這有什麽痛快？靜齋哪有姜老道抗揍？
俠客島之行結束，江湖陷入沉寂。
準确的說，應該是沒有太大争鬥。
畢竟，沈煉、陸小鳳、燕南天、沈玉門、蕭秋水等高手，都在家中老老實實的閉關，尋求更高層次突破。
沈煉準備迎戰尹仲。
燕南天等人距離最終突破，隻有一線之隔，不希望被沈煉落下太多，紛紛刻苦練武，連陸小鳳都不例外。
沒有這些攪屎棍搞風搞雨，江湖雖然争鬥不斷，但沒有大範圍傷亡。
無外乎是，今天洪熙官攻破青龍會某處分舵，明天楊昱乾和上官金虹的女兒上官小仙打一架，後天方世玉和怒蛟幫戚長征言語不和，大打出手。
最熱鬧的，應該是怒蛟幫。
上官飛被宮九刺殺，上官鷹成爲怒蛟幫幫主，他年輕氣盛，對老一輩的叔伯看不過眼，很想除掉他們，怎奈手中實力不足，需要積極擴充力量。
比如怒蛟幫年輕一輩的戚長征、翟雨時，就是他提拔的一文一武。
以天賦而言，戚長征很不錯，稱得上是少年天才，怎奈太過年輕，根基嚴重不足，比老一輩差的太遠。
上官鷹提拔新人，這不是錯，錯的是操之過急，手段太狠，導緻很多中層管事離心離德，出現了叛逃。
若非有浪翻雲鎮守幫派，上官金虹早就邀請沈玉門聯手進攻，隻需一次暗夜突襲，便能攻占整個洞庭。
不得不說，雛鷹不夠沉穩。
倘若上官鷹隐忍七八年，學會浪翻雲的武功，能夠鎮住門派，然後再做這些事情，或許能有幾分效果。
說句不太好聽的話，這又不是新皇帝登基，用得着這麽心急麽？
……
沈煉是臘月去的俠客島，閉關花了一個多月，回來處理各種事務，待到事情全部完成，已經到了二月。
然後，安心在家裏帶孩子。
上官雪兒、陸漸、姚晴，全都去西域進行曆練，獲取更多戰鬥經驗。
由于沈煉的原因，西域的高手好似割麥子一般，被割了好幾批，如今是權力幫和至尊盟雙強争霸，權力幫的實力更加強橫，至尊盟内部更穩定。
權力幫高手如雲，但内部有司馬風這等不穩定因素，最大的缺點，則是李沉舟沒有子嗣，沒有合适繼承人。
哪怕趙師容立刻懷孕，從懷孕至孩兒十七八歲，都要提防敵人暗殺。
養孩子豈是容易的事？
不僅需要付出大量資源，還會極大牽扯李沉舟的精力，二十年内，難以對外擴張，李沉舟有那麽多時間麽？
更别說弟子們出門之前，沈煉請蕭秋水照拂他們，以蕭秋水的性格，到了西域之後，少不得惹出些事端。
這些事情，沈煉沒怎麽關注，而是哄家中孩兒，順便讓靳冰雲和公孫蘭分别懷孕，閑着無聊就去找法海，或者找姜老道論道，增強自己的根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