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武藏放聲大笑，興奮不已。
這才是他的追求。
這才是他初次握刀的時候，從心底生出的暢快和震撼，這些年他爲功名利祿所拖累，如今終于找回自我。
宮本武藏的真元、氣血、陽神，乃至于畢生苦修的二刀流，盡數融彙在一雙肉掌之内，内心如雪亮刀鋒。
沒有畏懼，沒有驚恐，沒有浮沉，沒有勝敗，沒有權勢，沒有名聲，沒有任何挂礙，更沒有任何猶豫。
除了眼前如龍似虎的強敵，隻有一雙肉掌，一對無堅不摧武士刀。
招數化繁爲簡，刀芒精粹凝煉。
舉重若輕，大巧若拙，分川斷海。
無論沈煉的招數如何強猛，拳勁掌力如何爆裂，腿法如何崩天裂地，宮本武藏随手揮掌，便能破去強招。
同樣的道理，無論宮本武藏出刀如何至精至純，如何大道至簡，如何輕重如意變化随心，卻好似被天羅地網困在戰場核心，左沖右突不得解脫。
兩人的氣機越來越強。
山下觀戰的人，一次次覺得兩人氣機到了極限，亢龍有悔，必然墜落，兩人卻能在刀鳴拳嘯中繼續提升。
所有人都知道，當兩人的氣機提升至極限，必然是搏命的決死一擊。
隻是，他們的極限在何處？
一對拳頭，一對武士刀，在雲山霧海中殊死相搏，沈煉感覺身體出現針紮般的刺痛，宮本武藏聽到自己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搖搖欲墜的爆鳴。
“這就是我追求的壓力！”
宮本武藏知道自己缺了什麽。
他欠缺的是精氣神的圓融無瑕。
他的刀去勢太盡、太過、太絕，固然能殺死敵人，也會反噬自己。
尋常高手可以一刀斬滅，面對沈煉這種絕頂高手，自身根基不足的缺點就會被無限針對，每次對拼，宮本武藏都能感覺到汪洋大海般的内勁。
宮本武藏找到了自己的前路。
他的前路不是金剛之軀，更不是龍象大力，甚至不是精氣神圓融。
他要把自己的長闆變得更長。
等到這塊長闆一柱擎天，成爲撐住蒼穹的天柱，便是自身的絕巅。
穩紮穩打是沈煉的武道，是中原武道的特點，這不是東瀛武道，不是宮本武藏的武道，不是他手中的刀。
“刀來！”
兩把武士刀飛到宮本武藏手中。
“槍來！”
孤問彈出槍匣。
武士刀倏然而至。
兩把刀爆發出絢麗至極的光華。
通天徹地的刀氣斬破白雲，好似劃破時間空間，斬向沈煉的胸腹。
有形有質的武士刀變得無形。
在沈煉的感官中，兩把武士刀既在自己胸前，又好似在九霄雲外，能看到有形有質的刀氣，卻感覺不到攝人心魄的決絕刀意，聽不到刺耳刀鳴。
漫天幻影被刀意定住，緊跟着消散于無形，沈煉耳邊忽然出現萬千惡鬼哭嚎的聲音，耳膜險些爲之裂開。
刀芒斬至！
這次不是幻影，是真實存在。
極緻的精粹。
極緻的快狠準。
東瀛武道的精深玄妙，被宮本武藏發揮到了絕巅，就算有巨山攔路，面對這冠世一刀，也會被劈成兩半。
刀芒怒斬，金花四濺，沈煉好似銅澆鐵鑄的傀儡人偶，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斬成兩半，整整齊齊倒向兩邊。
雲影消散。
兩把武士刀斬入沈煉肋下。
沈煉嘴角流下點點鮮血。
宮本武藏低頭看去，一杆長槍刺穿他的胸口，他的氣力已經衰竭。
卻是兩人的絕命一招，宮本武藏斬中的隻是幻影，但與此同時，他以此招作爲誘餌，找尋到沈煉的真身。
兩把武士刀好似蟹鉗，狠狠斬在沈煉肋下，想把沈煉斬成兩半……
宮本武藏成功了。
他的刀突破天羅地網。
他的靈覺鎖住沈煉的蹤迹。
宮本武藏失敗了。
沈煉的槍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驚雷電閃，淩空突刺，一擊必殺。
這是宮本武藏最擅長的招數，他當年就是用這招擊敗佐佐木小次郎。
如今被這招洞穿心髒，宮本武藏不僅不覺得失落，反而頗有些快意。
能在死前看到前進的路，發揮出自身全部潛能，綻放出全部光輝，有什麽值得遺憾的？這是他最大的幸運！
武者不死于決鬥，難道死于床榻？
沈煉身上肌肉快速蠕動，把武士刀擠了出去，天蠶功自動運轉，從内部縫合傷口，快速止住流淌的鮮血。
揮手轟出一個深坑，把宮本武藏的屍體連同武士刀，一同放進去。
随後豎掌成刀，切削石料，削成一塊平整的石碑，模仿宮本武藏決死一擊的意境，寫下“宮本武藏之墓”。
做完這些，沈煉快速下山。
東瀛武士已經等待多時。
他們當然能夠感覺到，宮本武藏的氣機消失了，顯然已經隕落，但卻期待兩敗俱傷，期盼沈煉重傷倒地。
看着雖然衣衫破爛，但卻悠閑下山的沈煉，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沈煉怎麽可能這麽強？
連宮本武藏都失敗了，東瀛有誰能擊敗沈煉？如何才能擊敗沈煉？
沈煉淡淡說道：“你們這些人，是一擁而上圍攻，還是讓開道路？”
“你……你……你……”
“沈煉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沈煉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沈煉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三聲大喝，響遏行雲，山下的東瀛武士不敢動彈，更别說拔刀沖鋒，他們覺得沈煉好似萬丈巨人，瞪着猩紅的眼睛盯着他們，哪有出手的勇氣？
沈煉每呼喝一聲，壓力便會随之沉重幾分，沈煉怒而爆喝：“戰又不戰，退又不退，你們想做什麽！”
“我……我……噗！”
沉重的壓力碾壓而下，十數個武士承受不住，當場口吐鮮血，有數人被震懾的心膽俱裂，七竅流血而死。
無需沈煉繼續說什麽，這些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恭送沈煉離開。
“五年後，我的弟子會來此曆練，那是你們雪恥的機會，你們記住，這是唯一的機會，努力教徒弟吧！”
沈煉左擁右抱，大步離開。
柳生又壽郎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知道，在場所有武士，當然也包括他自己，武道之心徹底破碎。
日後面對沈煉的時候，哪怕沈煉什麽都沒做，隻是看他們一眼，他們便會跪倒在地，不敢有絲毫不敬。
他們已經失去拔刀的勇氣。
所以沈煉說的是努力教徒弟，而不是努力練武，再怎麽苦練刀法，隻要聽到沈煉二字，便會筋酸骨軟。
“柳生君，怎麽辦？”
“要麽努力教徒弟，要麽回到家族切腹自盡，要麽破罐子破摔，要麽回家找找有沒有漂亮女兒，嘗試着送到沈家做丫鬟仆役，盜取沈煉的槍法。”
柳生又壽郎冷冷一笑，心說我和你們是不同的，我跪的比你們快。
你們還在想着如何讨好沈煉，我已經得到他的青睐，占據了先機。
柳生但馬守！
這個稱呼真是太好聽了！
……
沈煉回到軍營的時候，軍營大戰同樣已經結束，東瀛天皇終歸還是按捺不住心思，派出高手，偷襲刺殺。
然後就被唐順之埋伏了。
首先是東廠的鎖天箭陣。
這些東廠番子是最新來的，專門負責保護兩位皇子，還有辟邪太監。
辟邪太監，專門負責抓忍者。
忍術花裏胡哨，他們更花裏胡哨。
鎖天箭陣後面是錦衣衛的火槍陣。
沖破火槍陣，是八門金鎖陣，再然後是老和尚組成的羅漢奇門五轉陣、達摩劍陣，最後的護盾赫然是
——沈浪、王憐花！
他們兩個結伴出海，在海外群島找尋仙緣，前些時日，沈煉給沈浪傳過去一封信，把他和王憐花請來，商讨如何找尋蜃樓，順便提供武力保護。
東瀛天皇派出的高手，費盡千辛萬苦沖破各路陣法，眼前是在躺椅上打瞌睡的沈浪以及笑眯眯的王憐花。
“堂哥，老王，辛苦了！”
沈煉遞過去一袋紅紅的果子。
“這是我在東瀛深山采的果子，剛剛成熟的鮮果，個大飽滿，是東瀛貴族最愛的珍品，咱們共同分享。”
王憐花對此沒什麽疑慮。
沈煉的肚子是個無底洞，多少鮮果都能吃光，但生性喜歡分享，好東西總是分給朋友，吃東西喜歡熱鬧。
沈浪伸手拿了個果子，卻隻是欣賞果子的色彩，沒有品嘗味道。
沈煉确實很喜歡分享，但分享的時候絕對不會說“分享”二字，專門強調大家共享，多半會有些問題。
這些年，沈煉分享出來的，不僅有美味食物，還有各種奇葩玩意兒。
沈煉吃到好吃的東西，肯定要分享給朋友們，吃到不好吃的東西，更是要分享給朋友們，尤其是果品。
沈浪笑吟吟的欣賞。
王憐花氣的想要罵娘。
如此漂亮的果子，入口卻是又酸又澀難以下咽，差點吐出苦膽水兒。
“呸！這是什麽東西？”
“啧啧啧~沒想到啊，博學多才的千面公子王憐花，竟然不認識野果，回去好好看看書，多多學習啊！”
沈煉擺出老學究勸學的姿态。
王憐花伸手輕輕一抓，在沈煉肋下按了一下：“傷口縫合的不錯，但把刀氣封在體内，你可真是大膽。”
沈煉笑道：“所以我現在給你報複回來的機會，幫我縫合傷口。”
王憐花無奈的搖搖頭：“你這家夥越來越混蛋，請人治療損傷，卻要挑釁主治大夫，如果我給你加點料，顯得我小肚雞腸，不加料又覺得憋屈。”
沈煉安慰道：“沒事，你本來也不是大度的人，本就是小心眼。”
王憐花冷哼道：“然後還要對我進行威脅，表面上是在寬慰我，實際上是在威脅我，你也是個小心眼。”
沈浪頭疼的揉揉太陽穴：“你們倆能不能消停點，沈煉，你先讓老王給你治療損傷，老王，等他傷好了，我和你一起揍他，現在别和他計較。”
王憐花哼了一聲：“哼！看在沈浪的面子上，本公子幫你一次，不過你要給我找個徒弟，繼承我的傳承。”
“什麽樣的徒弟？”
“當然是聰明絕頂，天賦異禀，容貌絕倫的徒弟，如果找不到，就把你家的小老虎，挑一個拜入我門下。”
“老王，實話實說，這個建議非常非常誘人，要不你去我家看看，看上哪隻小老虎，就收他做徒弟，如果你全都給看上了，就做我們家的先生。”
沈煉非常大度的擡擡胳膊。
王憐花做老師是非常合格的。
首先他什麽都會，什麽都能教。
就算某隻小老虎想學服裝設計、針織女紅，也能先讓王憐花去學，然後再進行教導，他簡直是萬能的。
其次，王憐花比較小心眼。
小心眼有很多種表現，其中一個表現就是護短兒，非常非常護短。
最後，用不着送束脩了。
包食宿，沒工資，全年無休，勤懇工作六十年，如同福伯那樣，教導一代又一代，堪稱沈家第一勞模。
以後他的墓志銘就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王憐花一邊用銀針引導刀氣，把沈煉縫合的傷口割開，用沈煉的内勁消磨宮本武藏的刀意，一邊打嘴炮。
“想讓我在你們家打白工？哪有這麽好的事，你去給我找徒弟！”
“我找不着啊！”
“找不着，接着找！否則我就把你的風流韻事，全都給說出去。”
“我哪有什麽風流韻事，你不如說說我哥的，他的故事最有趣。”
“你哪個哥哥？”
“哪個都行，親生大哥，堂哥，結義大哥，他們全都有故事啊！”
沈煉挑挑眉毛。
王憐花露出八卦的眼神。
沈浪很想把倆貨扔到海裏。
風四娘想聽聽王憐花的故事，沈煉的風流韻事，莫非有她不知道的？
沈煉請王憐花治傷，倒是爲王憐花擋了次災，否則朱檀這個奇葩，肯定會找上門來，請王憐花幫他煉丹。
這是朱檀平生最大的愛好。
相比于煉丹術，什麽東瀛女忍者之類的俘虜，他連看都懶得看。
全都是唐順之在審問。
東瀛天皇派出的高手着實不少，其中有很多精英忍者，怎奈有沈浪這隻怪物鎮守中軍，來多少，抓多少。
其中甚至包括甲賀、伊賀兩家忍者家族的家主，可真是嗚呼哀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