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離開長安去往西域。
李尋歡不太喜歡殺戮氛圍，雖然送到菜市口的全都有取死之道，但血腥氣實在是太重，他還是不能适應。
鍾元顯然接到朱标的秘旨，給他安排了特殊任務，面上滿是笑意。
沈煉決定去西域好好玩玩，先去鑄劍城幫二師兄完成任務，随後去四方城找尋邊疆老人，還要試試半天月的金佛不壞身，去沙漠之甍秘境探險。
靳冰雲的目标最簡單，那就是沈煉去哪兒她就去哪兒，最初始她是爲了任務接近沈煉，現在卻有些迷茫。
靳冰雲不知道原因，隻知道跟在沈煉身邊很舒服、很安心、很惬意。
她希望長長久久的維持下去。
她希望龐斑永遠不要到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作爲龐斑的“魔媒”，當兩人的距離足夠近，龐斑能感覺她的心緒。
越是靠近西域，越容易被感知。
靳冰雲對此感覺非常憂慮，但無論她如何憂慮，沈煉總是有辦法，讓她暫時放下煩惱，甚至能湧現出戰意。
不！
這絕對不是戰意。
準确的說，這應該是——勇氣！
勇氣是靳冰雲最缺少的東西。
靳冰雲小小年紀，就敢去魔師宮直面魔師龐斑，難道她不夠勇敢麽？
她當然是勇敢的。
這份勇敢不是來自心性意志，而是來自于對生命的淡漠，就算龐斑一拳把她轟成齑粉，靳冰雲也毫不在乎。
與沈煉精神共鳴後，她湧現出的才是勇氣，能直面一切困難的勇氣。
無論眼前是什麽人、什麽事，都能勇敢的面對，都能微笑着迎接，就算明天會壽終正寝，至少先歡樂一天。
愛咋咋地吧！
難道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天塌下來個兒高的頂着。
沈煉的身高是四人中最高的，所以先讓沈煉撐着，撐不住她再幫忙。
李尋歡對心緒極爲敏感，雖然與靳冰雲沒什麽共鳴，卻能感覺到靳冰雲的思緒不斷變化，一會如白雲般缥缈，一會熱血沸騰，甚至想要與人拼命。
李尋歡看過慈航靜齋的資料，心說慈航靜齋傳人，不是清冷如仙麽？
秦夢瑤就是九天玄女般的仙子。
靳冰雲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李尋歡用腳後跟想，也能猜到這事兒與沈煉有關，用眼神傳遞話語：“我覺得你該和我說說最近的事情。”
沈煉點頭表示晚上再說。
最近發生的事兒着實不少，沈煉決定與李尋歡這種聰明人做做複盤。
唯有到達肅州衛，從常茂那裏得到五百護衛隊，才能算是大明使團，因此四人暫時輕裝上路，找客棧休息。
接連數日，全都無事。
甚至沒遇到“浮浪子弟調戲靜齋仙子慘遭痛毆”的戲碼，除了大黃狗偶爾叫喚幾聲，别的時候安靜極了。
……
“小二，三壇酒，兩隻烤羊，再來三四十個饅頭，還有一鍋米粥。”
沈煉扔過去一塊碎銀。
靳冰雲原本是小鳥胃，但最近被沈煉影響的胃口大開，食量增多，每頓能吃一個饅頭、一碗粥、三四兩肉。
李尋歡的食量不大不小，屬于正常人範疇，酒量和鍾元差不多。
隻不過鍾元是喝一分酒，體内就會多出一分力氣，李尋歡喝多了酒，可能直接昏過去，也可能一刀取人命。
沈煉和鍾元都是大肚漢，而且都是無肉不歡，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這家店的烤羊做的不錯，米粥煮的又濃又稠又香，堪比京城的大廚，饅頭是正常饅頭，隻是個頭兒比較大。
沈煉正想說點兒西域傳說，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呼喝：“滾滾滾，看到你這醜陋模樣，我就吃不下飯！”
“小二，把她給我趕出去，惹得大爺不痛快，老子拆了你的酒樓！”
“唉呀媽呀，怎麽這麽醜？”
沈煉好奇的看過去，隻見門口站着一個怯生生的醜女，容貌奇醜，手中拿着幾枚銅錢，懇求店小二仁慈。
“我有錢的，你賣給我饅頭，給我一碗粥，我躲在牆角吃就行。”
醜女苦苦哀求。
開店的自然不能拒絕客人，但這女子實在是太醜，讓人心生厭惡，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把刀拍在桌子上。
靳冰雲略有些感歎，都說靜齋仙子容貌絕倫，但如果有得選，她甯願選擇面容醜陋，平平淡淡的渡過一生。
“姑娘，過來吃飯吧！”
靳冰雲招呼醜女同桌吃飯。
這下着實讓人感到詫異。
靳冰雲風華絕代，容貌絕倫。
李尋歡英俊潇灑，溫潤如玉。
鍾元身軀凜凜，相貌堂堂，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志氣，當真是條好漢。
沈煉身強體壯，凝重如山，能憑借自身的氣機，把所有人都壓下去。
這樣一個組合，同桌吃飯的卻是個醜陋至極的女子，當真讓人驚訝。
原本有沈煉氣機遮掩，隐藏了靳冰雲的氣機，如今醜女同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某些人立刻坐不住。
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提起自己的九環大刀，大步走到沈煉身邊。
“小子，老子剛才讓她滾，難道你沒聽到嗎？你小子是不是聾子？既然是聾子，留着這對耳朵做什麽？”
“這位兄台，我最近修身養性，不想與人動手，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看你的模樣，應該不是什麽良人，要珍惜這個機會。”
壯漢勃然大怒：“老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惹不起，這條街誰也惹不起我，老子一刀下去，給你留個記号。”
話音未落，重刀轟出。
沈煉覺得有些有趣。
原本想着，有浮浪子弟觊觎靳冰雲的絕世風采，自己英雄救美，沒想到發生沖突的原因，竟然是個醜奴兒。
沈煉反手抓住九環大刀，手指輕彈捏成十幾塊：“去府衙自首，按律應該關押五年，自首可以減免一年。”
“你……你是什麽人？”
大黃狗怒叫幾聲，大漢剛剛爲了躲避刀片後退，踩到了它的羊骨頭。
這可是它的午餐啊！
聽到狗叫聲，大漢陡然一驚。
高大、強壯、黃犬、黑披風……
“沈……沈……你是沈……”
“立刻去自首！”
“小人這就去，這就滾蛋！”
壯漢忙不疊的離開，他是本地的潑皮無賴，大錯不犯，小錯不斷，喜歡拿刀吓唬人，類似于沒毛大蟲牛二。
關他三四年，讓他長個記性。
醜女略帶好奇的看向沈煉，她聽過沈煉的名号，也通過大黃狗，認出了沈煉的身份，想要離開，卻又不敢。
沈煉凝重如山的氣機，好似一座山壓在她的肩膀上，很顯然，沈煉看穿了她的易容，甚至猜到了她的身份。
“丫頭，吃點東西。”
沈煉露出和藹的笑容。
“我來給你說說，易容術有哪些注意事項，首先就是不能特别突出。
不能特别美，也不能特别醜。
扮醜雖然能讓人惡心，讓人不會盯着你觀察，但終歸還是太過顯眼。
另外，有些事情藏不住。
如果你想僞裝身份，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普通，就好似從大街上，随便拽過來一個人，讓人沒有任何印象。
我就遇到過這樣的人。
他爲了鑽研易容術，在街頭擺攤給人畫像，畫了數千張畫像，把這些畫像綜合起來，總結出平均的容貌。
那就是他的易容面具。
我當年爲了抓捕他，天南海北跑了兩個多月，最終他一個不小心，露出精心保養的雙手，暴露出了身份。
除了易容術之外，你遮掩氣機的能力也不怎麽樣，遮掩氣機，不是隐藏自己的功力，而是削弱存在感。”
沈煉“講課”的時候，醜女已經吃完一條烤羊腿，她年紀不算大，食量卻絕對不算小，顯然吃過很多苦。
“你知道我是誰？”
“你可能不知道，去年七月，有人拜托我找尋你，我現在能交差了。”
沈煉示意醜女把易容摘下來。
“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夠勞煩大名鼎鼎的虎威侯惦念，也不知道有什麽樣的富貴王侯，能夠請侯爺尋人。”
“我兒子。”
“啊？我不認識你兒子！”
“我幹兒子，也是我徒弟，你還記不記得有個傻乎乎的漁家小子，會經常陪你練劍？他的名字叫做陸漸。”
“陸漸？他還好麽？”
話音未落，她便知道這個問題，簡直是愚蠢至極，陸漸是沈煉義子，有享不盡的富貴，怎麽可能過得不好？
“不好，他一直在惦念你，如果心裏藏着事情，怎麽可能過得好？”
說話功夫，醜女已經卸下易容。
她的名字叫做姚晴，是姚家莊的大小姐，陸漸的青梅竹馬，當年姚家莊被烈火焚毀，姚晴中了水毒，唯有西城的地母能解，不得已去往西城求醫。
在西城這段時間，姚晴每日都有做不完的粗活重活，遭受冷眼排擠。
持續三年後，她終于忍不住，盜取秘典逃離，爲了防止被西城追捕，姚晴易容成了醜女，恰好遇到了沈煉。
“我覺得你不想留在西域。”
“我一刻也不想。”
“不如去錢塘縣，見見陸漸，他這些年經曆很多，但本性沒有改變，依舊是那個淳樸憨厚的漁家少年。”
沈煉的話音非常輕松，絲毫不在乎姚晴的過去，也不在乎那些麻煩。
莫說西城那些護法高手，就算萬歸藏親身至此，沈煉也不懼他。
你有周流六虛，我有金剛不壞。
就算不用金剛不壞神功硬拼，沈煉可以通過精神共鳴，引動來自靳冰雲的通明劍心，以此窺探他的破綻。
實在不行，這裏還有李尋歡。
誰能逃過李尋歡的飛刀？
李尋歡想救人的時候，李尋歡處于正義狀态的時候，飛刀是無敵的。
或許有人能讓李尋歡無法出刀，但隻要飛刀出手，這一戰便結束了。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就連沈煉也不知道，李尋歡的飛刀到了何等境地，隻知道最近數月，史豔文多番教導，補全他全部短闆。
飛刀出手，邪魔隕落。
姚晴雖然恐懼西城高手的追蹤，但沈煉偌大名聲，再加上這裏還有一位靜齋仙子，姚晴快速安定下來。
“侯爺，我有個問題。”
“問吧。”
“陸漸爲何要找尋我？我再也不是姚家莊大小姐，隻是西城叛徒。”
“既然如此，我反問你，你做大小姐的時候，爲何邀請一個傻乎乎的，好似大黃牛的漁家少年練劍呢？
我剛才說過，陸漸的内心，不會因爲身份而改變，永遠不會改變。”
沈煉對門下弟子非常滿意。
上官雪兒是開拓進取的利刃。
陸漸是守護師父衣缽的掌門。
開心是深不可測的宗門底牌。
如果沈煉沒有收更多弟子，那麽最終能繼承衣缽的，肯定是陸漸。
上官雪兒的心思太跳脫。
開心天賦太高，不能束縛在沈煉的武道内，應該開辟嶄新的天空。
陸漸最踏實、最憨厚、最穩重，最适合繼承沈煉的煉體絕學，就好似繼承郭不敬衣缽的，是憨厚的段飛。
至于沈煉的子嗣，他們練武時，多半是上官雪兒或者陸漸教導，最終能修成什麽絕學，全看他們自身意願。
姚晴苦笑道：“我身上背負着很多很多麻煩，我能看得出，你想用這些麻煩曆練陸漸，他能撐得住麽？”
“我收陸漸爲義子時，帶領千軍萬馬戰船火炮，轟碎一島的倭寇。”
沈煉伸手向外面輕輕招手，食中二指夾住一片紙蝴蝶。
這不是孩童的玩具，而是西城八部中的“風君侯”左飛卿的武器。
西城八部是梁蕭的傳承，分部以八卦爲名，各繼承一脈周流六虛功。
比如火部，繼承周流火勁，擅長用火器出手，姚家因此而被焚毀。
比如風部，擅長禦風術，隻要是能禦風的武器，全都能用，比如左飛卿喜歡使用紙，紙蝴蝶、紙鞭、紙劍。
漫天白蝶中，左飛卿踩着油紙傘緩緩從天而落，白發飄飛，英俊如神，就算與李尋歡相比，也是平分秋色。
“晴丫頭，和我回去。”
左飛卿看向姚晴，目光堅定。
“抱歉，她不能和你回去。”
沈煉緩緩起身，把姚晴擋在身後。
“給她兩年時間，兩年之後，她會重回西域曆練，請給我個面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