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揮手叫來麥老廣，讓他再上一隻燒鴨、一隻燒鵝、兩斤脆皮肉。
麥老廣麻利的去了後廚。
或許是滑坡有了效果，靳冰雲心說反正被破了心境，那就繼續破呗。
反正就是這幾天的事兒！
破罐子破摔！
就當是享受自己的生命了。
長這麽大，首次享受生命，竟然是在燒臘鋪子，還被人搶走了燒鴨。
靳冰雲忽然覺得很有趣，慈航靜齋曆史上所有傳人，絕對沒有任何人有這種奇葩經曆，因爲她們都是仙子。
高高在上的仙子！
就連師父也沒有享受過這些！
想到此處，靳冰雲夾了塊肉，好奇的問道：“爲何要見過你師父？”
“我師父傳我一門煉神心法，名字叫做狂亂之心，能夠激發思緒，讓思維天馬行空，保留住頓悟時的感受。
沒想到，我給練岔了，每次受傷或者經曆過激戰，恢複傷勢的時候，會進入此狀态，思維變得無比活躍。”
“這不是好事麽？”
“腦子總想着這些，對身體的管控就會放松，嘴轉的比腦子快，很多下意識的想法，随口就會說出來，我煉體方面的修爲，因此增長至少三成。”
沈煉感歎着這門奇葩的心法。
韋青青青當真是坑徒弟無極限！
靳冰雲開始沒想明白，面上露出幾分疑慮，随後豁然開朗，看來資料上說的沒錯，沈煉會間歇性的發神經。
表現爲：胡言亂語、口齒不清、目光呆滞、肆無忌憚、四處得罪人。
注：沈煉因此經常被前輩暴揍！
靳冰雲何等聰慧，隻聽名字便猜到韋青青青的想法，是讓沈煉把自身負面情緒發洩出去，保留真實的感悟。
無論是忿怒、抑郁、殺意，乃至于頓悟之時的魔念，都能盡數祛除。
沒有這些混雜的念頭，沒有攪亂思維的狂亂内心，才能靜心修行，就好似神秀高僧的詩歌：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可惜，被沈煉給練歪了。
不過沈煉還真是有本事，竟然能夠因禍得福，把嘴臭轉化爲修爲。
——雖然這個過程不是很舒服，會挨各式各樣的揍，但結果是好的。
沈煉指了指廚房：“你覺得這個麥老廣是什麽人？看出問題了麽？”
靳冰雲略作回憶，雖然她的心思多在沈煉身上，卻也能夠看出，麥老廣絕不是廚子，而是隐藏市井的高手。
首先是他的雙手，骨節粗大，顯然練過鷹爪手，捏木塊如同捏豆腐。
其次是他走路的姿勢，麥老廣總是墊着腳走路，落地時隻有腳掌着地，聲音非常輕，就這麽點聲音，還是他主動暴露出來的，否則肯定落地無聲。
習慣這樣走路的人，肯定是輕功方面的高手，而且多半是飛賊。
靳冰雲忍不住哼了一聲：“你這家夥真的是走到哪兒，哪裏就會出事，人家賣個燒臘，就被你揪出來了。”
分析麥老廣之前，沈煉已經彈出隔音氣罩，防止有人偷聽，說話自然也就放肆一些，直接說出他的身份。
“他可不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老老實實賣燒臘，這家夥人老心不老，平生最愛就是錢，号稱雞犬不留。”
“難道他殺心很大？飛賊一般都是盜取财物，怎麽會随意殺戮呢？”
“錯錯錯，他很少殺人，如果沒有特殊的必要，他從不殺人，他作案時雞犬不留，是因爲雞犬可以賣錢。”
靳冰雲驚呆了。
她自幼在慈航靜齋長大，然後被送到魔師宮，經受龐斑教導，期間雖然看過一些資料，對江湖卻不了解。
靳冰雲了解的江湖，多數是龐斑授課的時候講解的，以龐斑的身份，怎麽可能關注一個溜門撬鎖的飛賊？
能擺在龐斑桌上的飛賊資料，是楚留香範良極白展堂這等人物，至少也要有一技之長，麥老廣沒這個資格。
看着靳冰雲驚訝的表情，沈煉心說不愧是靜齋仙子，什麽表情都好看。
“你以爲他隻是什麽都偷？這家夥嗜錢如命，曾經被朝廷抓捕，嚴刑拷打逼問賊贓，拷打一月，沒有開口。
江湖人都說，這家夥是死要錢，能拿走他的命，但不能拿走他的錢。
你是不是想問，偷了這麽多錢，到底是爲了什麽？是不是花天酒地？
當然不是。
這家夥不貪酒、不好色，對賭錢更是沒有絲毫興趣，從不去銷金窟，他就是喜歡錢，單純的喜歡金銀珠寶。
從某種方面來說，這也是一種特殊的執念，就比如練武之人，有堅毅不拔的求道之心，麥老廣也是如此。”
“他是貔貅轉世麽？”
靳冰雲聽過龍生九子的傳說，其中貔貅便非常貪财，貔貅無腚，對錢财向來是隻進不出，是招财的瑞獸。
寶庫大門上銜着門環的猛獸，就是招财貔貅，魔師宮寶庫便是如此。
沈煉撇了撇嘴：“當然不是，他的本名非常好聽，叫做鳳栖梧，可惜了這麽好的名字，竟然是個守财奴。”
說話功夫，兩人吃完了燒臘。
麥老廣當然認出了沈煉，也認出了靳冰雲，若非如此，早就跑路了。
如果沈煉單獨來此，他會懷疑沈煉是來抓人的，帶着靜齋仙子，肯定是沈煉犯了色心，正在追求絕色美人。
吃飯的時候，沈煉說個笑話，逗得靳冰雲花枝亂顫，更是加深麥老廣對此的判斷，他決定過三四天再收攤。
否則沈煉明天來吃燒臘，發現鋪子剛好關門，沈煉肯定會懷疑他。
麥老廣打了一壺酒，少見的拿出一隻完整的燒鴨，品嘗肥美的鴨肉。
他平常都是吃邊角料，今日心血來潮想吃鴨肉，他也不知爲什麽，就是非常想吃肉，一口氣吃了整隻鴨子。
吃完鴨子，還想吃隻燒鵝。
麥老廣起身去往廚房，卻發現沈煉坐在廚房的小飯桌旁邊，正在和靳冰雲分着吃燒鵝，兩人身邊，還堆積着三四口袋财寶，是麥老廣多年珍藏。
不對！
他現在不是賣燒臘的麥老廣，他是江湖盜賊鳳栖梧，嗜錢如命的飛賊。
看到沈煉的刹那，鳳栖梧下意識想要離開，但看到那些大口袋，鳳栖梧停住了腳步，算計着如何帶錢離開。
沈煉大笑道：“冰雲，你輸了，我說他不會轉身就跑，而是看向錢袋，你偏不相信，現在知道厲害了吧，我辦了那麽多案子，什麽人沒見過？”
沈煉揮了揮筷子，示意鳳栖梧坐下喝兩杯，吃飽了，再動手，免得沈煉收不住手，把他變成一個餓死鬼。
鳳栖梧冷聲道：“沈捕頭當真是好眼力，我自認僞裝的沒有破綻，沒想到仍舊被你發現，真是時也命也。”
沈煉道：“說說吧，你什麽時候加入的十三兇徒？去年還是前年？”
聽到這話，鳳栖梧陡然一驚。
他加入十三兇徒是在去年，與别的人都不熟，若非左武王召集下屬，誰也不認識鳳栖梧，沈煉怎麽知道的？
這家夥到底是什麽腦子？
“你是不是想問，我如何知道你加入十三兇徒？當然是瞎蒙胡猜的。
我覺得你出現在長安有些詭異，便随口詐了你一句，你這家夥，定力實在是太差，被我一句話詐了出來。
你還是老實交代吧，否則我就封住你的穴道，讓你眼睜睜的看着，我如何把這些珠寶，扔到河水之中，我會一件件的慢慢扔，先是這對碧玉镯，然後是金元寶，還有這塊白玉璧……”
沈煉從口袋中拿出幾件寶貝，在鳳栖梧眼前晃來晃去，鳳栖梧的目光跟着金元寶而晃動，完全收不住心神。
鳳栖梧當然知道，沈煉不可能把寶貝還給他，而是會送到刑部，他也會被關入大牢，今年秋後，開刀問斬。
從沈煉出現在後廚開始，這些錢便已經不屬于他，但他就是不甘心。
鳳栖梧的貪财程度，可以和霍休、唐如來三足鼎立，甚至更勝一籌，因爲他既不是大富豪，也沒有大勢力。
他隻有一家燒臘鋪子，盜取的金銀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命根子。
不招供又能如何？
他跑的了麽？
他怎麽可能逃脫沈煉的追捕？
難道讓沈煉玩貓抓老鼠遊戲？
鳳栖梧哪有反抗的勇氣？
在靳冰雲的感覺中，沈煉散發出溫暖和煦的氣機，在鳳栖梧感覺中，好似被猛虎盯着，随時可能被吞噬。
沈煉的目光似乎能夠殺人，氣機更是凝重如山，鳳栖梧全力反抗，仍舊動彈不得半分，腰都快給壓斷了。
鳳栖梧隻覺得見到了神佛，根本沒有反抗之心，隻想争取些條件。
“沈捕頭，我隻有一個要求，你給我留兩三件，讓我抱着寶貝死，隻要你答應這個條件，我就全都招供！”
“可以，白玉璧給你。”
沈煉把玉璧扔給鳳栖梧，鳳栖梧慌忙把玉璧揣入懷中：“十三兇徒還剩下四個人，他們的身份分别是……”
鳳栖梧交代一條情報，沈煉就扔給他一件财寶，過不多時，鳳栖梧把左武王徹底賣掉，抱着金銀珠寶傻笑。
沈煉很貼心的給他個小袋子，讓他把财寶裝起來，然後送他去大牢。
直到處理完鳳栖梧，靳冰雲才問出心中的疑惑：“鳳栖梧這種人，雖然沒有任何忠誠，出賣左武王，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但他爲何不求生呢？”
“因爲他跑不了。”
“至少應該試試。”
“方才我審問他的時候，鳳栖梧至少試過十七次，每次都失敗了。
你以爲他爲何想要财寶？
難道隻是貪财麽？
他想用财寶制造出開鎖工具。
對于飛賊而言，最重要的兩樣本事就是輕功和開鎖，随便給件工具，哪怕是堅硬的竹篾，都能把鐐铐打開。
我把他關進去的時候，用一陽指封住他的丹田，并用磁針封住經脈。
他肯定會想辦法，比如用身邊的财寶賄賂官差，左武王肯定也會對此做出某些安排，他是最優良的魚餌。”
沈煉其實很期待左武王救人，或者派人來殺人滅口。
鳳栖梧有個死穴，便是身上總是纏繞着燒臘味，殺手接觸他，身上也會沾染味道，可以讓大黃狗追蹤，追蹤那個既有燒臘味，又有監獄臭味的人。
靳冰雲道：“現在做什麽？已經這麽晚了，咱們回去休息吧。”
“你辦過案麽？抓過賊麽？”
“沒有。”
“我帶你去辦案、抓賊，咱們連夜出手，把十三兇徒一網打盡。”
“左武王呢？”
“十三兇徒沒了，左武王肯定還會有别的底牌，那個時候，太子殿下剛好會到達長安，交給太子處理吧！”
沈煉按照鳳栖梧的供詞，快速去往城南某處大宅，靳冰雲緊随其後。
靳冰雲當然沒有抓過賊，她被沈煉引動了心緒，想去看看如何抓賊。
沈煉心中暗暗感歎。
魔門能夠修成魔種。
慈航靜齋能夠修成仙胎。
仙胎魔種相互作用，能夠産生陰陽交互的吸引力，互相促進，那麽有沒有一種力量，也能造成影響呢？
當然有！
道心種魔大法。
既然有魔種，當然有道心。
道心指的不僅僅是道門玄功，還表示求道之心，是堅定不移的心性。
理論上來說，如果鳳栖梧能把對錢财的貪婪轉化爲武功，也能修出堅韌不拔的道心，可惜他沒這個天賦。
沈煉身上剛好有這種力量。
一以貫之神功。
名字出自《論語·裏仁》：參乎！吾道一以貫之！
同時又是至精至純的内家真氣。
還有類似于魔功的強猛和決絕。
與此同時，沈煉兼修道門罡氣，佛門護體神功，力量雜糅爲一體，淬煉出最精純、最純淨、最圓融的道心。
從靳冰雲遇到沈煉開始，仙胎便在潛移默化中被道心同化，這不是點燃火藥的突變，而是把海綿浸入水中，讓海綿主動吸收，不知不覺受到影響。
沈煉的聲音好似魔鬼的低語，不斷在她耳邊說出各種離經叛道，帶有強烈誘惑的言語，侵染她的通明劍心。
待到靳冰雲發覺的時候，内心已經被沈煉滲透，無法保持原本心緒。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