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向着遠處航行，前方是唐順之選好的目的地，是一座大型島嶼。
商船沒有回陸地修整，而是繼續向着遠處航行，出海行船，是把腦袋綁在褲腰帶上換錢，用性命博取财富。
沙海如此，大海亦是如此。
前方是數十上百倍的利潤，就算明知危機重重，他們也絕不會退縮。
用性命博取富貴，在死亡線上掙紮求存的人，心性肯定與常人不同。
一部分吝啬的堪比鐵公雞，恨不得把銅錢穿在肋骨上，一部分崇尚今朝有酒今朝醉，是海上銷金窟的常客。
倭寇呢？
沒本錢的生意也是生意，他們同樣是做生意的人，用性命換金錢，隻是他們更血腥、更刺激、更醉生夢死。
做正經生意的，至少有六七成會留下部分薪水，揮霍的終歸是少數。
倭寇搶到寶物，十之八九會在銷金窟花銷掉，他們沒有存錢的習慣。
不是他們不喜歡存錢，而是他們根本不能存錢，做盜匪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轟殺，存錢有什麽意義？
他們甚至不需要身後事。
戰死的倭寇直接水葬，扔在茫茫大海之中，被那些嗜血的巨獸分食。
就比如現在這樣。
船隊剛剛離開不久，察覺到周圍沒有危險，數百上千條鲨魚一擁而上，快速把倭寇分食，讓他們葬身魚腹。
沈煉站在船頭，手中拿着許笑一特制的望遠鏡，興緻勃勃的解釋：“據說鲨魚不愛吃人，它們隻是嗜血。”
唐竹權奇道：“什麽意思？”
“鲨魚的嗅覺非常敏銳，能夠嗅到上百裏外的血腥，然後遊過來捕食。
鲨魚吃人的場景看似很殘忍，實際上多數鲨魚都是咬一口就離開，它們真的不喜歡吃，但咬破的傷口，會引來更多的鲨魚，然後每條鲨魚咬一口。
看似是殘忍的淩遲，實際上是：
咬一口，呸，不好吃，遊走；
咬一口，呸，不好吃，遊走；
不斷持續這個過程，直到沒有可以下嘴的地方，鲨魚就會分别離開。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如果你身上沒有傷口，沒有血腥，即便從鲨魚身旁遊過去，鲨魚多半懶得搭理你。
另外，鲨魚的牙齒很厲害，類似于鋒利的鋸子，而且是好幾排鋸子。
這些牙齒能輕松撕碎獵物，也能在受傷後自動脫落，然後用難以想象的速度重新發育，不會影響鲨魚進食。
我知道你們在好奇什麽。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伱們，鲨魚肉非常不好吃，甚至附帶部分毒性。
根據先賢的研究，鲨魚是通過皮膚來排尿的，你能想象那種味道麽？
有關鲨魚最有趣的事情，莫過于百多年前，歐陽鋒和周伯通打賭，歐陽鋒表示他的毒蛇能毒死所有鲨魚。”
鲨魚不是海中最恐怖的巨獸，但絕對是最有名、最兇悍的嗜血兇獸。
沈煉嘴上科普“動物世界”，腦子已經想到諸多鲨魚電影，既有相對寫實的大白鲨，也有科幻的機械鲨、變異的雙頭鲨，乃至飛天遁地的鲨卷風。
如果問沈煉最喜歡哪個，沈煉會毫不猶豫的表示，最喜歡鲨魚辣椒！
唐竹權冷哼道：“唐門最強的毒素也沒有這個效果，歐陽鋒号稱西毒，擅長培育毒蛇，卻有些胡吹大氣。”
金靈芝露出鄙視的眼神：“你這家夥肚子裏難道隻有酒和飯麽？”
爲了保證唐竹權能聽清楚，金靈芝特意放緩速度，一字一頓的講話。
唐竹權摸了摸肚子：“我知道你想說我是酒囊飯袋，但如果肚子裏不是酒就是飯，不也是很幸福的事麽？”
“虧你是大家族出身，還是唐門這種毒術大宗，怎麽連這都不知道？
歐陽鋒精心培育的毒蛇，緻人死命的不是蛇毒，而是血毒，能夠與血液融合形成新的毒素，咬死一條鲨魚，便是數百斤毒血，毒血引來更多鲨魚。
這些鲨魚互相厮殺，吞噬血肉，随後全都被毒死，産生更多的毒血。
周而複始，流毒無窮。
歐陽鋒号稱‘西毒’，不僅是因爲心狠手辣、奸惡狠毒，還因爲他在毒術方面頗有研究，尤其在蛇毒方面。
江湖中流傳的有關蛇毒的理論，大部分來自于歐陽鋒，就連老字号溫家那種毒術大宗，也沒能打破桎梏。”
金靈芝對詩詞歌賦沒興趣，也不喜歡針織女紅，唯獨喜歡奇聞雜記。
靠着金家的龐大勢力，金靈芝搜集諸多江湖奇聞，某次閑着無聊，甚至帶着三車銀錠，請大智大通講故事。
大智大通是江湖有名的奇人。
大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來稀奇古怪的江湖典故，他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也知道很多王朝曆史；
大智聰慧至極，機智百變，無論多麽刁鑽奇詭的問題，大智都能用最快速度給出答案，保管能讓對方滿意；
本事如此大的兩個人，當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見到，想找到他們，必須先找到市井奇人“龜孫子大老爺”。
龜孫子會帶人找到大智大通。
找到目标的時候，大智大通基本都在漆黑的山洞，龜孫子進去傳話，雇主在外面提問，每個問題五十兩。
每逢有人找大智大通，龜孫子都能大賺一筆，在秦樓楚館做大老爺，但他花錢奇快無比，又會在極短時間内把錢盡數花光，做更長時間的龜孫子。
所以他号稱“龜孫子大老爺”。
想找到大智大通，就必須先把龜孫子從青樓贖出來，因此秦樓楚館任憑龜孫子賒賬，反正肯定有人來送錢。
龜孫子吃喝嫖賭，浪蕩逍遙，平生沒做過正經事，也沒有别的本事，就憑這一樣本事，已經足夠逍遙半生。
金靈芝提問那次，他當了最長時間大老爺，也當了最長時間龜孫子。
若非陸小鳳有事找他，龜孫子可能要做一輩子的龜孫子，據說陸小鳳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被擺上了櫃台。
大智大通講的故事很有趣，金靈芝大部分都能記住，雖說不能完完整整的複述出來，至少能說出故事梗概。
看到衆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金靈芝得意洋洋的翹起腦袋，好似一隻驕傲的小花貓，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撸貓。
燕南天和唐竹權隻是想想。
沈煉直接把手伸了過去。
——摸頭殺！
好在上官雪兒沒跟來，否則現在必然已經爆發激戰，打的山呼海嘯。
金靈芝先是愣了愣，轉而捂着腦袋後退數步：“你……你竟敢……”
沈煉擺出慈父姿态：“丫頭，你和我徒弟年歲差不多，根骨也不錯，不如拜我爲師，爲師傳你高深武功。”
“哼！我記得大智大通說過，你拜了兩個師父，一個師父是郭巨俠，一個師父是自在門開山祖師韋青青青。
自在門門規森嚴，一門武功如果傳授給弟子，師父便再也不能使用。
你最擅長煉體、槍法、拳腳。
槍法傳給上官雪兒。
煉體和拳腳我沒有興趣。
就算收我爲徒，你能教我什麽？
就算你肯教，我肯學，你把武功全都傳給了我，如何抓捕江洋大盜？
你還是少收幾個徒弟吧！”
金靈芝毫無畏懼的看着沈煉。
初遇沈煉的時候，金靈芝對于沈煉多有恐懼，畢竟沈煉兇名赫赫，對她這種小丫頭而言，無異于妖魔鬼怪。
此後幾日，爲了打聽情報，金靈芝拉着一馬車銀子去找大智大通。
前前後後問了五百多個問題，讓大智大通把沈煉裏裏外外分析一遍，金靈芝如今氣定神閑，沒有半分畏懼。
沈煉前些時日在等待聖旨，忙着剿滅倭寇的事宜，沒關注到這些事。
更不知道，自己被大智大通洩底。
這個龜孫子！
回去就讓悲派三嬸寫書編排他！
……
陸小鳳和花滿樓乘船出海。
花滿樓任何地點都能入定，行船對他沒什麽影響，興緻勃勃的給陸小鳳解釋什麽是來自海底的玄妙曲調。
陸小鳳面色蒼白，雙腿發軟，五髒六腑全都在造反，胃袋好似被深海漩渦扭成七八圈，滿嘴都是酸澀味道。
理論上來說，陸小鳳對海洋的感知能力非常強，不僅強過花滿樓，甚至比黃半仙兒的老婆更精準、更萬能。
黃半仙兒老婆隻能預知下雨，陸小鳳的面色卻是大海上的晴雨表。
面色紅暈，說明風平浪靜；
面色發黃，說明遠處有暗湧；
面色發白，說明會遇到風浪；
面色發青，說明即将下雨；
面色發紫，必然會遇到暴風雨；
這些顔色可以自由自在組合，分析即将遇到的天氣，如果配合着四肢無力腦袋發暈，說明可能會遇到暗礁。
準确度不敢說百分之百，至少也有七八成準确率，行船的時候，能夠七八成準确的預測天氣，那簡直是龍王爺般的存在，會被所有水手尊重愛戴。
這是沈煉無意間發現的。
除了沈煉，誰也不知這個秘密。
他們出發的時候，沈煉悄悄把此事告訴花滿樓，讓花滿樓告訴水手。
水手原本有些畏懼陸小鳳，經過數日驗證，證明“看臉識天氣”确實是非常的合理，對陸小鳳多有尊重。
某些人甚至想着，當初那些人肯定是技藝不佳，不懂“看臉識天氣”的無上妙谛，這才導緻沉船，這件事兒的責任不在陸小鳳，在于那些水手。
陸小鳳察覺到水手的心緒變化，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臉竟是海上晴雨表，否則肯定和沈煉拼了。
沈煉這家夥，總是那麽的混蛋。
“花滿樓，我對來自大海深處的仙音沒興趣，我隻好奇有沒有鲛人，還有什麽深海女巫，會唱勾魂曲調。”
“深海女巫是什麽來曆？”
花滿樓出發之前，讓家裏的水手講解出海注意事項，他非常确認，那些水手提到過鲛人，卻沒有深海女巫。
陸小鳳從懷中拿出一卷小冊子。
《海航百大注意事項》。
“這是沈煉給我的小冊子，據說是大明海軍訓練手冊，隻要把小冊子上的内容盡數修成，便不再懼怕暈船。
深海女巫是三十七條，上面詳細論述女巫的危險，據說女巫容貌絕倫，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歌喉尤其優美。
她們引誘意志不堅定，或者是喜好女色的男子，用這些人的鮮血，維持她們的青春，她們擅長的武功……
找到了，她們擅長女妖之嚎，是不亞于獅吼功、索命梵音的秘術。”
陸小鳳說的眉飛色舞。
花滿樓聽的滿臉黑線。
“陸小鳳，你有沒有想過，這本書可能是杜撰的神話故事，就算真的存在深海女巫，你就是最佳的目标。”
“我早有準備，江湖中最有名的音波法門，無外乎是樂器和嗓子。
用嗓子的心法，多半是獅吼龍吟虎嘯鬼哭，我前些天得了奇遇，學到一門鳳鳴之法，威能絕不亞于獅吼功。
用樂器的心法，我半點不會，但你顯然是會的，到時候你彈琴，彈奏什麽深海仙音，咱倆合力降服女妖。”
陸小鳳最近确實得了奇遇。
他的武學天賦非常好，沒壓力的時候浪裏浪蕩，有沈煉的壓力，自然會在暗中下苦工，很快便修成了鳳鳴。
花滿樓道：“書上還有什麽？”
陸小鳳翻了翻書卷：“還有美人魚和異種魚人，美人魚人身魚尾，容貌清麗絕倫，有的清純，有的邪惡，那些邪惡的美人魚，堕落爲深海女妖。”
“魚人呢？”
“魚人是人的身體，卻附帶有各種魚類的特征，腕力是常人的十倍，有非常特殊的文明，擅長拳腳功夫。”
“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幽靈船，據說被……這個不方便在海上說，會犯了航海的忌諱，我在你的背心上寫字，你自己感受吧！”
花滿樓現在非常确認，這絕對是沈煉胡編亂造的故事書，陸小鳳當然也知道這是故事，隻是太過沉悶，想講個笑話緩解郁氣，這才故意露怯耍寶。
倒也并非全都是胡編。
書卷記載着諸多海外武林勢力。
桃花島、飛仙島、俠客島、長春島、不樂島、隐仙島、蓬萊島……
其中“長春島”做了标注。
長春島由被抛棄的女子組成，最是怨恨無情郎，靠近會遭受嚴厲懲罰。
因此，陸小鳳不可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