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走镖，和氣生财。
镖局行當向來是能不出手，就絕對不會出手，因爲出手肯定會流血，流血便會結仇，仇恨最終會越來越重。
能忍則忍，不能忍則必殺之。
既然已經決定要結仇，那就絕對不能手下留情，至少郭旭是這麽想的，利劍出鞘，揮灑疾風驟雨般的劍芒。
沈煉傳音入密：“程镖頭，你去幫幫郭旭，我這裏非常安全，如果有高手暗中刺殺，出了問題，責任在我。”
程鐵衣聞言立刻出手。
沈煉何等深不可測，既然沈煉說自己很安全，那還有什麽可在乎的？
程鐵衣擅長使用盤龍棍，鐵棍出手橫掃千軍，顯然是煉體高手，他的根基非常紮實，隻不過變招不夠圓融。
郭旭性格潇灑、逍遙、豪氣，潇灑中蘊含淩厲，淩厲中蘊含殺機的驚風細雨斷腸劍，簡直是爲他量身創招。
越是揮劍，劍芒越是潇灑淩厲。
程鐵衣性格嚴謹、剛烈、穩重，主修的棍法同樣非常契合，但他比郭旭失了幾分靈巧，招式銜接頗爲滞澀。
不是那種勢大力沉的猛攻，也不是刀削斧鑿的狠砸，而是攻守變化時，領悟的不到家，因此顯得很生硬，這是練武留下的破綻，并非是故意爲之。
沈煉等人則是成了狙擊手。
沈煉手持莫守，左詩手持長弓，澹台鏡明和馮素貞，均是手持雙槍。
這是郭不敬抄家的時候，拿到的比較精巧的戰利品，送給了沈煉，沈煉雖然用不到，但男人怎能拒絕槍械？
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大明的火器非常厲害。
赫赫有名的大明軍神徐達，便曾訓練火槍隊對付蒙元騎兵，沐英也曾以三段射擊法，鎮壓滇南的叛亂大軍。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工部對于火器多有鑽研，無論是便攜的火铳，還是遠射的火槍，又或者是各種火炮，都是超出想象的精良。
尤其在這個人才輩出的世界，更是有無數能工巧匠，還有零零發那種奇葩中的奇葩，以及霹靂堂雷家這種專研火器的門派，火铳的威力非常強。
對付武林高手或許不夠，但在亂戰時驟然開槍，也能讓人腳步趔趄。
如果沒有高深的護體心法，很可能被一槍打的血肉飛濺，落入下風。
不足盞茶時間，這些沖在最前方的高手便被殺了二三十人，眼看這些人有退卻之意，爲首的幾人驟然出手。
兩人圍攻郭旭。
他們用的是武當兩儀劍法，劍法有陰有陽，亦剛亦柔，劍招古樸渾厚。
一人長劍大開大阖、勢道雄渾，一人疾趨疾退、劍尖上幻出點點寒星。
兩人配合極爲默契，功力亦是頗爲渾厚，尤其擅長卸力、防守，以郭旭的武功，短時間内也無法擊殺兩人。
這些人顯然做好了準備，知道郭旭劍法迅捷淩厲，便讓擅長防守的高手鎖住他的劍勢，讓他無法援助沈煉。
七人圍攻程鐵衣。
他們用的是密宗陣法，能夠把真氣連成一體，手中持着铙钹、輪盤、降魔杵等兵刃，攔住程鐵衣的腳步。
沈煉心中默默盤算，這些人的武功多是來自于正道，但卻并非是名門大派的弟子，而是出身于武林世家。
世家大族盤根錯節，會派旁系弟子拜入名門大派，學習武功秘訣，或者用各種方式盜取，亦或在黑市購買。
越是名門大派，武功對外流傳便越發廣博，尤其是少林武當，幾乎可以說是遍布天下，世界各地均有傳承。
江湖經驗不足的，或許會誤以爲他們是大派弟子，沈煉眼光敏銳，一看就看出他們的來曆，心中略有震驚。
本以爲洛陽的世家大族，會等到風頭過去再出手，沒想到自己剛離開，這些人就忍不住了，耐力真是差！
沈煉不知，不是他們耐力差，而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随着沈煉的武功越來越高，對手也越來越強，看似受傷極多，但對付的無不是絕頂人物，這種人物有多少？
難道沈煉會一直受傷？
那些世家大族更是明白，沈煉這種天才武者，每次受傷，都會變強。
等到沈煉變得更強，誰能把沈煉打成重傷？哪裏去找尋圍殺的機會？
更别說還有蒙元、滿清、金國等草原異族的密探，進行各種串聯，設計諸多必殺之局，終于說動了這些人。
沈煉自是不知這些因果，而且傷勢确實非常嚴重，但眼力還在，看準對方陣法變化，猛的射出一根箭矢，使用降魔杵的高手，右腿被箭矢射穿。
程鐵衣正要揮棍轟殺，耳邊傳來沈煉的指點：“後退半步，收棍後戳，左腳踩在震位，右腿順勢畫圓弧。”
程鐵衣依言出招，鋒銳至極的铙钹擦着胸前掃過，心中暗暗驚訝，方才如果貪功冒進，腦袋就保不住了。
腳踩八卦方位，險之又險避過轟向雙肩的輪盤，鐵棍順勢向後一戳，恰到好處的由守轉攻，擊中一人小腹。
圍攻大多都是“結陣”。
好處是可以把所有人的氣機連接成一個整體，某些密宗的陣勢，更是能把二十四人的力量彙聚在一人身上。
缺點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既然氣機連成整體，隻要擊倒一人，就好似推倒多米諾骨牌，引發劇烈連鎖反應。
在結陣圍攻的時候，能夠打破這個連鎖的，要麽是超大型陣法，比如少林五百羅漢陣，丐幫打狗棒陣，要麽是沈煉這種比萬能充更加萬能的奇葩。
圍攻程鐵衣的陣法，顯然達不到這種程度，一人中招，陣法告破，程鐵衣福至心靈，飛身而起，再殺一人。
“砰砰！”
澹台鏡明火铳連發。
圍攻郭旭的兩位劍客，一人及時避過鉛彈，一人劍刃被擊歪，陰陽循環的兩儀劍陣，頓時出現破綻，郭旭寶劍提撩上刺，刺穿其中一人咽喉。
兩人陣法，一人隕落，那便再也算不得陣法，另一人如何擋得住郭旭？
沈煉掐算着方位，馬車前出現震蕩的刹那，箭矢飛射而出，泥土中飛掠出纖細的人影，險之又險避過箭矢。
此人正要出招還擊，暴雨梨花針已經飛射而至，洞穿了他的身體。
“砰！”
殺手死不瞑目的躺倒在地。
按照殺手的計劃，還有三人潛伏在泥土之中，會在他出手之時，從馬車下方沖出，轟碎馬車，把衆人分隔。
計劃确實不錯，但沈煉早就察覺到他們的氣機，讓左詩放出紫玉琵琶。
無論是東瀛忍者，還是某些稀奇古怪的武技，在“遁地”這方面，體型碩大的人類肯定比不過蠍子，而且地下不能張嘴講話，無法及時傳遞消息。
三個精銳殺手，就這麽死在紫玉琵琶暗算之下，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铮！”
空氣中傳來殺伐琴聲。
不是馮素貞。
馮素貞手持火铳玩的開心，根本就沒有撫琴，她也彈不出這種琴聲。
就算有沈煉提供殺意，就算沈煉全身心的相助，她的琴聲也不會蘊含如此濃郁的殺機，簡直快要凝成實質。
肉眼可見的聲波，轉瞬間彌漫方圓數十丈，伴随着轟然爆裂之聲，聲波範圍内的數十殺手，盡數炸成碎塊。
鮮血如雨，碎骨如霧，铮铮琴聲恍若千軍萬馬，彈奏的赫然便是
——十面埋伏！
琴師僅憑一人之力，便把二百多人盡數包圍，進行慘烈的殺戮，無論是那些殺手，還是領頭的高手，全都沒有反抗之力，盡數被琴聲震成碎塊。
七八個潛藏在泥土，十幾個潛藏在樹林中，還有數百隻毒蟲毒獸，盡數被琴聲掀翻，死不瞑目的躺倒在地。
若非馮素貞及時出手，以降魔琴護住長風镖局的镖師，怕是隻有郭旭三人能活下來，真是恐怖的殺伐魔音。
琴聲越來越急促，似乎有萬千箭矢雨點般轟下，又似乎身披重甲手持長矛的騎兵洶湧沖鋒，把人踐踏成泥。
“铮！”
伴随着最後一聲曲調，伏擊沈煉的殺手盡數被轟殺，方圓百丈卻沒有絲毫的血腥氣，琴聲震蕩地面，把被震碎的殘肢斷臂，盡數掩埋在泥土之下。
此人不僅殺伐淩厲，功力渾厚，對于勁力的掌控亦是精細入微。
這般舉輕若重的真元操控，沒有長時間刻苦練習，是萬萬做不到的。
就連馮素貞也不行！
這不是天賦的問題，這是熟練度的問題，天賦隻能加快速度，該有的苦練半點不能少，否則必然有破綻。
“敢問閣下可是天魔琴主？”
馮素貞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沈捕頭何等人物，怎能死在這些宵小之輩手中，更别說馬車上還有降魔琴當代傳人，絕對不能被刺殺。”
叢林中傳來冷肅的聲音。
聲音雖然渾厚激昂，但長期和音律打交道的馮素貞，卻敏銳的發現對方是故意粗着嗓子，琴師是個女子。
女子并未直接回答問題，這個問題無需回答，這個世界上，最關心降魔琴的不是沈煉也不是韋青青青，而是天魔琴的傳人，她們兩人是天命宿敵。
“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黃雪梅！”
馮素貞耳邊傳來傳音入密。
馮素貞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回以傳音入密：“我叫馮素貞，咱們何時何地合奏琴曲？還是在海邊合奏麽？”
黃雪梅的聲音異常冷肅，她似乎不願意多說話，也不想與人接觸。
“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你的武功并未大成，兩年，兩年之後咱們在海邊相會，我會邀請各路豪傑，咱們合奏驚天動地石破天驚的曲調。”
“榮幸之至。”
“保重吧，你别死了！”
“伱也保重，我能感覺到，你身上藏着很大的仇恨和怨憤，如果你需要有人幫忙查案，可以找沈煉幫忙。”
馮素貞沒見過黃雪梅，卻能從她的琴聲中感受她的心緒，任何曲調都是發自于内心，這是絕對隐瞞不住的。
“自己的仇，自己負責，這是江湖厮殺的恩怨，與六扇門無關。”
黃雪梅冷冷的說了一句，随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再也看不到蹤迹。
馮素貞看向沈煉：“大哥，我覺得你很可能知道些線索，你現在應該給我們講個故事，我們準備聽故事。”
沈煉：┓(`)┏
郭旭統計了死傷，随後帶領镖局繼續前行，并未詢問黃雪梅之事。
镖局隻負責把人送到杭州，别的全都不在乎，知道太多沒有好處。
沈煉靠着軟墊講故事：“這就是最尋常的複仇故事，得到天魔琴的黃家被正派邪道聯合滅門，黃雪梅抱着天魔琴跳下懸崖，僥幸未死練功複仇。”
澹台鏡明敏銳的發現故事重點。
“夫君說的是正派和邪道？”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正邪難道是首次聯合？武夷山圍攻燕狂徒、兩次圍攻古劍魂，哪次不是正邪聯手？
難道每次都是爲了弘揚正道？
難道每次都是爲了血海深仇？
圍攻燕狂徒是爲了無極仙丹。
圍攻古劍魂是爲了如來神掌。
當年在武當山上，諸多名門大派威逼張翠山，難道是爲了江湖正道？
說穿了，不過是爲了屠龍刀！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号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争鋒。
蒙元朝廷編了個順口溜，便能讓這些名門大派、正道豪俠，爲了權勢利益打生打死，你說這事可不可笑？
天魔琴和降魔琴不同，降魔琴的琴瑟早就已經損壞，要根據自身條件選擇合适的琴瑟，天魔琴是完好的。
完整的天魔琴，除了堅韌不壞、威力驚人的神兵魔琴，還包括内功心法天龍八音，屬于全方位的提升。”
馮素貞歎道：“天下熙熙攘攘，皆爲權勢利益，這可真的是……”
“倒也不必如此悲觀，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常情，倘若人人完美無瑕，那還是人麽？那還是多彩世界麽？”
“大哥也是有欲望的。”
“不僅有，而且很多。”
“有沒有無私無欲的人？”
“古往今來，絕對沒有。”沈煉斬釘截鐵的說道，“因爲世上不存在完美無瑕的聖人，如果聖人存在，那麽在他出現的時刻，便是毀滅的時刻。”
“神聖仙佛呢？”
“我沒見過，無法評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