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謝謝”和“哦，謝特”之間往往隻有一扇門的距離。
石斷眉聽到“哦，謝謝”，内心湧現出的想法卻是“哦，謝特”，隻覺得被猛虎盯着，渾身上下都在發冷。
作爲江湖有名的殺手，石斷眉當然不會被沈煉吓得腰酸腿軟，沈煉左腳剛剛踏入書房，他已經想到了對策。
不能攻擊沈煉，不能跳窗跑路，這種應對都是取死之道，石斷眉執行任務的時候，殺過數個這麽做的目标。
唯一的生機是——人質！
隻要能夠抓到孟随園，就能獲得一線生機，否則就算有十條命，也會被沈煉重拳轟殺，沈煉肯定不會手軟。
石斷眉出手很快！
他出手速度向來都是非常快。
不僅快，而且擅長一擊擒拿，否則無法滿足他狠厲邪異的特殊愛好。
相比于擅長一擊必殺，出手便要取人性命的沈煉，石斷眉甚至更适合成爲神捕，畢竟，石斷眉出手是抓人。
“啪！”
石斷眉抓住孟随園的衣領。
就在石斷眉準備旋身躲在孟随園身後的時候，猛的發現身體動不了。
沈煉的右臂好似鐵鉗，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捏成龍爪的手指發出斷筋碎骨的力道，手腕骨骼傳來慘烈劇痛。
石斷眉雙目閃過得逞的光芒，胸腹筋肉快速的彈震，懷中猛地飛射出凄厲的刀芒，“咔嚓”一聲斬斷手臂。
斷臂求生。
石斷眉對别人狠，對自己更狠。
遇到強敵抓人質是最好的戰術，但如果抓不到呢？賭沈煉的速度麽？
江湖流傳沈煉的輕功是弱點，是沈煉最弱的地方，但那特麽是相對于沈煉的親朋好友，相對陸小鳳楚留香。
石斷眉就算腦子被大象踩了，也不敢賭這種虛無缥缈的傳聞，更不敢偷襲攻擊沈煉，他的辦法是蒙蔽視線。
抓孟随園爲人質，如果成功，自然是千好萬好，如果失敗，立刻揮刀斬斷自己的手臂，用鮮血碎骨做暗器。
相比于性命，手臂算得了什麽？
借助鮮血作爲掩護，石斷眉猛地沖向窗邊，沈煉冷哼一聲，純陽罡氣随着披風席卷而出，卷起全部血液。
“砰！”
鮮血凝成的足印，重重的轟在石斷眉的後背，石斷眉隻覺得脊柱被這一腳踩成粉碎，渾身力量煙消雲散。
沈煉揮了揮手，把書房内的血氣徹底驅散，随後說道：“孟縣令，讓你受到驚吓了，放心，殺手已經被擒，我會審問出雇主，把他們一網打盡。”
孟随園倒是頗爲淡定。
在洛陽這種虎踞龍盤的寶地，當了這麽多年縣令，自然有淡定心性，否則早就被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吞掉。
“多謝沈捕頭，不知這個殺手是什麽來路？是本地的殺手組織麽？”
“不是，如果我沒記錯，石斷眉出自一個滿清的殺手組織，組織的名字頗爲詩意，名爲秦時明月漢時關！”
“秦時明月漢時關”是滿清粘杆處麾下的殺手組織，類似于錦衣衛的特殊行動小隊，成員全都是高手，專門執行秘密任務，時常在中原攪鬧風雲。
石斷眉位列老幺，平素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刺殺，除此之外便是挑撥。
孟随園是讀書人，讀過詩句，卻沒想過有人用“秦時明月漢時關”做殺手組織的名字，這可真是糟蹋詩詞。
想來首領不是什麽良人。
喜歡附庸風雅，卻沒多少墨水！
“孟縣令，您受驚了，今天晚上不妨早點休息，明天再辦公不遲。”
“沈捕頭這是小瞧了本官，我當年是窮苦出身，寒窗苦讀十餘年，什麽苦沒吃過？這點驚吓算不得什麽。”
“既然如此，不打擾你了。”
沈煉提着石斷眉飛速離開，孟随園長長的呼了口氣，随後繼續辦公。
“砰！”
沈煉把石斷眉扔到縣衙牢房。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伱的來曆，我不想浪費時間，告訴我，你的雇主是誰？你們來了多少人？”
石斷眉冷笑道：“沈煉，你這次技高一籌，但早晚會死在我們手上，你的武功再怎麽高，能逃過暗殺麽？”
“你看到我轉身就跑，現在卻鼓起勇氣威脅我，說明你是故意的，你在想辦法激怒我，讓我殺了你，或者做出錯誤的判斷，很難想象，你這種人竟然會成爲死士，用生命來完成任務。”
沈煉摸了摸下巴：“石斷眉，你難道不好奇，我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石斷眉冷冷的說道：“如果你想用挑撥離間的手段，我勸你放棄，我不會交代任何内容，你殺了我吧。”
“如果你真的不怕死，剛才爲何要斷臂求生呢？你是殺手，對于生命向來都是肆意殺戮，不懂得尊重生命。
所以你不明白，人的求生欲望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在危機情況下，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就是你的求生欲。
你剛才的做法告訴我，你的求生欲非常強烈，你一點也不想死，無論嘴巴多麽淩厲，身體反應騙不了人。”
人總是有嘴硬的時候。
就算敲斷他所有的骨頭，讓他的身體軟軟的癱倒，他的嘴也是硬的。
那是他唯一能硬起來的部分。
那是他最後的自尊。
對于石斷眉這種人而言，如果沈煉把他五馬分屍扔到山中喂狼，他眉毛都不會皺一下，隻會不斷破口大罵。
他不怕死。
斷臂求生是因爲不想死。
不怕死和不想死是兩種概念。
沈煉故意混淆兩種概念，就是在給他造成心理壓力，壓力越大，越容易出現精神崩潰，那個時候就會招供。
“你以爲閉上嘴就行了？我審問過不知多少犯人，比你作惡多端，比你硬骨頭的罪犯，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如果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麽會有如今的名望？你可能聽說過，我養了一條好狗，能夠嗅到各種味道。”
石斷眉冷冷的哼了一聲。
他當然聽說過沈煉養的黃犬，但秦時明月漢時關的精銳殺手，腦子大多數不怎麽正常，尤其是在味道方面。
雖然他們剛剛集會過一次。
雖然他身上肯定帶有特殊味道。
那又能如何？
莫說區區大黃狗，就算二郎神的哮天犬降世臨凡，也找不到那些人。
“從你的表情中我看到鄙視，你的意思應該是，狗不可能根據氣味追蹤到你的同伴，因爲他們的味道很特殊。
特殊的味道？
我對秦時明月漢時關的殺手，略有幾分了解，你聽聽我說的對不對。
首先是‘牛頭馬面’。
馬面名叫沈凄旋，愛好大便，據說他殺人之前肯定會大便，殺人的時候會用殘酷的刑罰，讓人大小便橫流。
雖然他不是邋裏邋遢的乞丐，每隔兩天洗一次澡，但由于特殊愛好，總會沾染些味道，這個味道無法追蹤。
世上隻要有茅廁的地方，便無法用狗追蹤他，所以你肯定覺得安心。
牛頭名叫袁煎炸，喜歡黃牛，據說他身體強壯，能把自己僞裝成牛，因此他身上肯定會有黃牛特有的味道。
世上隻要有牛棚的地方，便無法用狗追蹤他，牛頭馬面焦不離孟，隻要一個人來了，另一個人肯定也來了。
你的眼神先是變得疑惑，轉而又變得驚詫，随後變得絕望，說明我提到的這兩位殺手，肯定已經到了洛陽。
至于别的殺手……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這無所謂，隻要抓到沈凄旋和袁煎炸，就能審問出來。”
沈煉難得的長篇大論，忍不住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石斷眉，如果你有想要交代的事，最好快速告訴我，否則我隻能把你往日的愛好返還給你！”
沈煉起身就要離開，石斷眉眼中閃過希冀之色，不等他掩蓋住表情，卻發現沈煉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看來我的推斷沒有錯，還有别的殺手到來，你隻不過是個誘餌，用于吸引我的注意力，我說的對麽？”
“很對，但是太晚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師父最近剛好到了洛陽，就憑你們的算計，也想瞞過捕神的眼睛？你在做什麽美夢？”
“沈煉，不要裝模作樣，郭不敬在洛陽又能如何？如果你什麽都知道，如果你掌握一切，又何必來問我？”
石斷眉終于找到沈煉的破綻，面上滿是狠厲、兇煞、怨恨、得意。
沈煉抽了抽嘴角，心說這家夥竟然如此死硬，被出賣了還這麽忠誠。
既然如此，拿洛陽地圖來！
沈煉彈了個響指，馮素貞拿來洛陽城的地圖，上面标注着洛陽的街道，以及諸多世家大族的分布，往常這些事情都是左詩做，但馮素貞聽聞沈煉有種特殊的查案技巧，便想要見識見識。
背地圖不是萬能的。
石斷眉這種死硬之輩就很難。
好在他剛剛斷臂，失血過多，沈煉背地圖的時候，精神陷入到模糊。
沈煉背完地圖，用好似梵音的聲調在石斷眉耳邊誦念街區，精神意識模糊的石斷眉，不由自主的做出反應。
過不多時，沈煉問出了詳情。
滿清在洛陽有諸多布局，爲石斷眉提供情報的是回家，回家這些年和滿清往來很密切，在北地有很多生意。
滿清和金國乃是同源，發迹于白山黑水之間，看似千裏冰封苦寒之地，實則高山密林間藏着無數天材地寶。
人參、鹿茸、貂皮、麝香、靈芝、血茯苓、何首烏、熊膽、虎骨……
無論是奇珍異獸的骨骼髒腑，還是數百上千年份的藥材，都能在大興安嶺密林間找尋，人參靈芝随處可見。
滿清有無數天材地寶，但是缺少食鹽絲綢瓷器鐵器茶葉等商品，商隊來回運輸一次，便能獲取數十倍回報。
不僅獲利甚多，還能趁機搜羅大量人參靈芝，以此培養家族的嫡系。
某些回家不方便做的事，滿清高手可以幫忙做，做完後立刻走人，留下一樁無頭懸案，任誰查找不到線索。
某些滿清搜集不到的消息，可以通過回家獲取，甚至以回家爲跳闆，招攬洛陽的官宦家族，在朝堂埋釘子。
此次刺殺孟随園，就是看上洛陽縣令這個位置，想要讓他騰出地方。
爲何要在這個時候動手？
因爲這個時候最适合魚目混珠。
失蹤二十年的古劍魂現身，無數武者來到洛陽，希望能得到如來神掌，洛陽龍蛇混雜，若非沈煉在此，怕是早就亂了起來，誰死了都不算奇事。
另外，對于沈煉的名号，石斷眉頗有些不服，覺得沈煉擅長靠着絕強的武功狠打猛沖，未必擅長破解奇案。
石斷眉沒有小看沈煉的智慧，但他想挑戰沈煉的智慧，他想在洛陽做出一件連環懸案，把沈煉的威望踩碎。
最後，如果被沈煉抓住，如果受不住沈煉的酷刑，一定要招供，石斷眉交代的事情，肯定有部分胡亂攀咬。
即便已經精神模糊，即便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仍舊有部分是謊言。
“滿清也有高人啊！”
沈煉心中暗暗感歎。
秦時明月漢時關的首領，絕對不是等閑之輩，能把石斷眉這種人，訓練成忠心耿耿的死士，能力絕非凡俗。
馮素貞滿是震驚的看着沈煉。
每當她覺得沈煉很有格調，沈煉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破格，當她覺得沈煉失去了格調，又會爆發出異樣驚喜。
沈煉就是這樣奇葩的存在。
馮素貞現在真的相信，沈煉從來不用嚴刑逼供，因爲根本就不需要。
沒有人能逃過沈煉的眼睛。
這是一雙洞徹玄虛的真實之眼。
“大哥，咱們要去抓人麽？”
“暫時不需要，我師父過年之後一直都在休假，也該活動活動筋骨，這些滿清的殺手，就給他解悶用吧。”
“這些人僅僅隻是解悶？”
“我師父是大名鼎鼎的捕神，是名傳江湖的郭巨俠，除非粘杆處的首領親自來到洛陽，或者滿清蒙元的嫡系皇子到了中原，否則豈能輕易出手？”
身居高位，豈能輕易出手？
這不是懶，不是裝逼，更不是因爲能力退化，而是郭不敬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關注，怎能肆意妄爲？
當初裏赤媚和郭不敬對峙，兩人最終沒有動手，也是因爲這個道理。
赢是應該的，敗了就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