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恥而後勇。
歐峰就是這句話最好的證明。
如果沒有古劍魂的拳打腳踢,如果沒有遭受到奇恥大辱,歐峰或許隻是醫館的小學徒,不會成爲江湖神醫。
所以,歐峰應該感謝古劍魂麽?
放他娘的狗屁!
世上有很多廣泛流傳,看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實際上狗屁不通的話。
其中有句話非常有名,叫做:感謝生活中給你帶來挫折的人,是他們帶給你千磨萬擊,讓你能夠變得更強。
這句話是臭不可聞的臭狗屁!
至少與華夏文化完全不契合。
華夏從古至今的先賢,最講道理的莫過于孔老夫子,孔聖人說過,做事應該以直報怨,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寬恕伱的仇人?
孔夫子肯定沒教導過這個道理。
孔夫子教導的道理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每天枕着刀子睡覺,大街上看到了仇人,立刻就和這家夥拼了。
(子曰:寝苫枕幹,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于朝市,不返兵而鬥。)
應該感謝的是什麽人?
是陷入低谷的時候,陪你一同度過的家人朋友,怎麽能感謝仇人呢?
如果感謝仇人,對恩人該如何?
難道怨恨恩人讓你少了很多曆練?
被人欺負了想要報仇,這絕對不能算是心胸狹窄,而是恩怨必報。
任何一個男人,被别的男人狠狠地踩在腳下折辱,靠着心愛的女人求情才勉強保住性命,肯定想報複回去。
不想報複的是腦子有病。
隻不過歐峰性格相對比較陰狠,做事比古劍魂更加不留餘地,針對古劍魂的諸多設計,着落在孫金鈴身上。
沒把古劍魂坑死,反倒害死了無辜的孫金鈴,進而導緻一系列事件。
這種事情的恩怨糾纏……
沈煉還是那句話,我隻負責幫周掌門查案,别的事情與我沒有關系。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抽象了!
當你覺得年輕人熱血上腦,沖動之下做出奇葩事的時候,不妨看看這些人的長輩,然後就會發現,年輕人大多數是很正常的,正常的有些不正常。
也不要覺得長輩奇葩,那是他們年輕時做過的事,誰還沒有年輕過?
馮素貞略有些疑惑的問道:“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實在是太糾結,就好似纏繞起來的麻團,大哥,你辦過那麽多的案子,有比這個更糾結的麽?”
沈煉向後躺倒,享受着澹台鏡明和左詩的按摩:“這算什麽?我給你講講四方門的故事,還有大理段氏。”
一刻鍾時間後。
馮素貞覺得自己被污染了。
這特麽都是什麽鬼故事?
這些人的腦子都不正常麽?
大理鎮南王竟然是這般性格?
四方門還有這般奇葩的恩怨?
“大哥……這個……這個,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形容了,你能不能講個比較快樂的故事?要有好的開頭,過程也分外美好,結局必須也很快意。”
“好的開頭……啧啧啧,這個基本上是不存在的,江湖有名的俠客,大多都是從悲劇開始,沒有從頭至尾都很快樂的故事,隻有享受生活的人。”
“哪有這樣的人?”
“花滿樓。”
“還有呢?”
“還有一群有趣的奇葩,有人什麽都會做卻混成了乞丐,有人懶散的讓人瞠目結舌,有人生命力頑強至極,有人出身富貴,卻背着無數恩怨……”
沈煉記憶中最快樂、最歡快、最不像是江湖的故事,莫過于富貴山莊裏面的奇葩,王動、郭大路、燕七……
燕七是江湖著名“黑鍋俠”南宮醜的女兒,當初查極樂樓案時,風四娘僞裝過南宮醜的女兒“南宮玉梅”。
燕七喜歡女扮男裝,武功并不算特别高深,生命力非常頑強,曾被人封在棺材裏面,卻安然無恙的爬出來。
王動昔年在江湖頗有名号,後來隐居在富貴山莊,堪稱天下第一懶人。
郭大路什麽都會,騎馬擊劍打拳炒菜剃頭修腳唱曲,出手奇快無比,混迹江湖大半年後,混的比乞丐還窮。
就是這樣奇葩的人,每天都過得非常快樂,他們有煩心事,他們也會爲柴米油鹽醬醋茶發愁,但他們總是能在發愁的時候,找到生活中的樂趣。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能力。
這需要強大的自我調節能力,還有粗的堪比鋼筋的神經,或許還要有些異常的腦回路,否則如何消解愁緒?
沈煉肯定是做不到這些的。
沈煉消解愁緒的方式,就是去找幾個更倒黴的人,當你倒黴的時候,看到有人更倒黴,内心就會覺得痛快。
要不然就找幾個人暴揍一頓,人爲制造出比自己更加倒黴的人。
目前洛陽城最倒黴的人,莫過于在邙山面壁思過的鸠摩智大師。
本想搶奪如來神掌,諸般算計全部都成功,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段飛的根基太差,正處在打基礎的階段。
更倒黴的是,緊跟着就被郭不敬畫地爲牢,不得不在邙山“思過”。
剛剛從雷峰塔出來,緊跟着就被困在邙山,你們銜接的很流暢啊~~
面壁思過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好在,鸠摩智自幼便是和尚,年少時在大雪山清修,什麽惡劣的環境沒有經曆過?邙山比大雪山舒服多了。
澹台鏡明和左詩在洛陽逛街,沈煉和馮素貞去邙山找鸠摩智,他明着說是畫地爲牢,實際是在邙山派修行。
“明王,咱們又見面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倆還真是有緣。”
沈煉張口就不說人話。
鸠摩智氣的鼻子都歪了,心說貧僧與你無緣,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你。
“阿彌陀佛,見過沈捕頭。”
“大師,你可能不知道,當初在雷峰塔的時候,我差點和你作伴,好在及時找來援兵,這才逃過了一劫。”
鸠摩智聞言雙目一亮:“沈捕頭此言差矣,是小僧貪心不足,該當受到戒律的懲罰,豈能有逃避之心呢?”
沈煉打趣道:“大師,妄語也觸犯了佛門戒律,也是要受罰的哦!”
“貧僧說的都是實話。”
“大師想不想要如來神掌?”
“非常想要。”鸠摩智絲毫沒有掩飾對如來神掌的貪心,“貧僧雖然自幼出家爲僧,但六根未淨,隻參透了功名利祿和女色,唯獨喜好武功。”
鸠摩智面露期許之色:“武功是貧僧平生最大的愛好,若有朝一日,能參透武功迷障,那就是五蘊皆空。”
馮素貞問道:“然後呢?”
鸠摩智笑了笑:“那個時候,哪兒還有什麽然後?五蘊皆空,何必在乎有沒有以後?在不在乎有何區别?”
馮素貞道:“大師高見。”
鸠摩智擺擺手:“并非高見,而是我見得太多,吐蕃雖然沒有中原大地繁華富庶,雞零狗碎的閑事,卻絕對不比中原少,貧僧見過數百上千。”
“大師如何開解他們?”
“當然是給他們講講,或者讓他們親眼見到,世上還有更倒黴的人,沈捕頭也是這般開導馮姑娘,不是麽?
隻不過以前是貧僧開導别人,如今貧僧成了那個倒黴鬼,這可真是天道好輪回,佛祖在懲罰貧僧的貪欲。”
鸠摩智表現得非常大氣,而且是發自内心的想法,甚至沒有任何怨憤。
他在吐蕃是高高在上的國師,是大輪明王,就算做了什麽錯事,也沒有人敢指出來,他做的事就是正确的。
誰敢質疑,誰才是做錯了。
到達中原後,既有諸多收獲,也曾多番碰壁,經曆人間百态,心緒和曾經大不相同,佛法修爲有長足長進。
曾經鸠摩智參不透的,最主要的不是武功,而是名聲,所以他喜歡謙虛而低調的裝逼,言必稱“小僧”,表現得非常恭謹,内心實際上非常傲慢。
就好似後世的凡爾賽文學,不是真的謙虛,而是故作姿态,等着别人露出羨慕嫉妒的表情,等着别人誇贊。
從某種程度來說,倒是和丁春秋有兩三分相似,隻不過,丁春秋喜歡平鋪直叙敲鑼打鼓的吹捧,鸠摩智對前呼後擁沒有興趣,喜歡有格調的吹捧。
經曆了多次失敗破格,尤其是見識過法海高深的武功,鸠摩智逐步解開了名譽的枷鎖,不再那麽在乎虛名。
不愛虛名,喜好武功。
對武功的喜好是發自骨子的。
如果能參透對武功的迷障,那就是真正山高海闊、大德聖僧,就如同掃地僧說的,雖然境界足夠,卻不屑去學那些殺人害命、争強好勝的法門。
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并不是說把鸠摩智武功廢了,他就會有對應的感悟,那是胡說八道。
佛法頓悟豈是那般容易的事?
這種事情怎麽會有捷徑呢?
騙得了别人,難道能騙過自己?
沈煉略有些好奇的問道:“我也很貪圖武道頓悟的快感,但有一點,大輪寺的武道傳承高深莫測,大師苦修本家武學即可,何必貪求諸多絕學?”
“取長補短,兼收并蓄。”
“那也用不着這麽多!”
“沈捕頭會的武功難道少麽?”
“實話實說,數量并不算多,我時常用的武技,就是那麽四五門。”
沈煉會的武技不少,隻不過大多數都是會,但懶得用,也用不着。
平素與人決戰,兵刃自然是槍,用的是無名槍法,或者是流傳廣遠的百鳥朝凰槍法、霸王槍法等基礎槍法;
爪法是龍爪手和虎爪手,雖然屬于高深絕學,但流傳卻非常的廣泛;
拳法就是八極拳、醉八仙,搏命的時候施展虎嘯皇拳,别的甚少使用;
指法,内用一陽指療傷,外用葵花點穴手碎骨,偶爾用用大力金剛指;
掌法,單純掌法用的很少,多是豎掌成刀劈斬,幾乎沒有成體的招數,使用最爲熟練的,是五羅輕煙掌;
腿法,剛學的天殘腳;
除此之外,都是我會用,但是我幾乎不使用,很多時候都是臨陣創招,或者憑借超強防禦和敵人以傷換傷。
鸠摩智苦笑:“貧僧最參不透的就是武功,既是武癡,也是武貪,貪圖高深武學,短時間是改不了的。”
馮素貞滿是好奇:“大師究竟會多少奇門武技,有五六十門麽?”
鸠摩智對此略有些得意:“江湖中叫得上名字的絕學,貧僧大概精通八十門作用,使用的最精熟的,是少林七十二絕技,基本上我全都練會了。”
說着,鸠摩智随手施展了數門。
此時畫地爲牢、面壁思過,不方便施展強猛招數,便演示了數門指法。
拈花指、多羅葉指、無相劫指、去煩惱指、大智無定指、摩诃禅……
雖然是以小無相功催動,但已經領悟其中精要,頗有些佛韻,又有佛道合流的味道,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貧僧最覺得可惜的,便是無法修成一指禅功,此門指法太過玄奧,對根基要求太高,需要長久苦練。”
一指禅功是少林最強指法,少林曆代高僧大德、高手武僧,包括那些傳說級别的人物,比如隋唐時期十三棍僧之首昙宗禅師,也練了三十多年。
這是少林有史以來最快記錄。
二十三絕神僧、十三絕神僧之類的高手武僧,全都練了四十多年。
鸠摩智不是練不成一指禅功,而是不甘心用三十年時間修行一門絕學,哪怕這門絕學登峰造極,能一指頭給虛空戳一個窟窿,鸠摩智也不願意。
怎麽形容呢?
就好比登山。
有人用畢生精力攀爬珠峰,從山腳一點點嘗試,最終攀登到了絕巅。
有人則是把華山泰山黃山嵩山恒山峨眉山等名山,全都看了三四遍。
沒有誰對誰錯,隻是愛好不同。
修行一指禅的固然功力精純,卻未必能勝鸠摩智,鸠摩智由繁入簡的路子雖然也是正途,但肯定非常艱澀。
和鸠摩智聊天是很舒服的事情。
鸠摩智不僅佛法修爲高深,而且沒有高僧大德的架子,口舌淩厲,時常能夠舌綻蓮花,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講的某些故事,沈煉都沒有聽說過。
沈煉二世爲人,高屋建瓴;
鸠摩智遊曆天下,見聞廣博;
馮素貞學富五車,内心純粹。
三人越聊越是開懷,不知不覺間聊到了傍晚,鸠摩智忽然問道:“捕神來做什麽?不會是來抓小僧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