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現在很想做一件事。
那就是抄起眼前的紅木方桌，狠狠的砸在沈煉的腦袋上，以沈煉皮糙肉厚的程度，應該不會違背不殺原則。
沈煉做朋友還是很不錯的。
至少他非常的……抗揍！
如果遇到不可力敵的強敵，正好讓沈煉斷後，在沈煉被強敵揍死之前，應該能跑出很遠，以後再給他報仇。
如果遇到某些不順心的事情，可以和沈煉切磋比鬥，暢快出招，沈煉絕不會在乎你下重手，隻怕你不夠重。
缺點也非常的明顯。
就是不要在沈煉身負重傷、武道頓悟的時候見到他，否則他總是能說出最離經叛道的話語，氣的你胸悶氣短。
“小楚，我從伱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惡意，你是不是心肺劇痛？”
“嗯~~~~”
楚留香心說我謝謝你啊，我肯定會好好的報答您老人家的擴胸之恩。
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沈煉正色道：“我可沒胡說，江湖中與楚有關的高手，最有名的，可不就是楚留香？你不僅是盜帥，同時還是江湖攪屎棍，想殺你的至少有五百。”
楚留香：(‘～`；)
“不僅如此，據說你和池日暮之間有些許交情，他們想殺池日暮，你肯定不會幹看着，所以必須殺掉你……”
沈煉合理的胡謅：“這也是一種刺激士氣的方式，我們連楚留香這種人物都能殺死，還有什麽人殺不得？”
楚留香滿臉都是無奈：“你能不能說兩句人話，讓我稍稍平複情緒。”
沈煉翻了個白眼：“這事兒有什麽可解釋的？池家崛起的過程中，肯定做過諸多缺德事，人家找上門報仇。”
“池日暮不是這樣的人。”
“這是武林世家特有的規律，前輩們創業的時候，都是腥風血雨刀口舔血殺出來的，誰沒做過幾件缺德事？
遠的不說，就說我們家。
我叔叔能成爲天下首富，靠的難道隻是和氣生财？我哥如今正在創業，他的江湖名聲，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這一路怎麽闖來的，你不能說全都經曆過，至少見到過五六成吧？
我弟沈在寬是狀元郎，他能升遷到今日的官爵，靠的是什麽，你在西域全都見到過，縱橫捭阖，恩威并施。
創業的時候肯定不會很幹淨，開創家業後便會開始洗白，很多早年間橫行霸道的江湖豪傑，到了晚年，都會有穩重姿态，像是寬厚仁愛的長者。
對于後輩的教育，更是從嚴從重。
我吃過的苦頭，後輩不必再吃。
我走過的歪路，後輩不必再走。
我做過的錯事，後輩不必再做。
我經曆的遺憾，後輩務必補足。
我身上的毛病，後輩務必改正。
這就是江湖世家的規律，尤其是流傳五六代的武林世家，十之七八都是這種套路，并且多會向着朝廷靠攏。
注意啊，我說的隻是武林世家，書香門第不在此列，朝堂的世家大族自有其規則，比江湖波雲詭谲千百倍。
不信，你可以去問問李尋歡。
這種事情千萬不要參與，因爲你根本不知道應該幫誰，這是最真實最純粹最血腥最冷酷的江湖，沒有對錯，隻有兇狠的厮殺，隻有鮮血和仇恨。”
楚留香的江湖經驗，比沈煉可謂是隻多不少，并且翻牆越脊，看過無數的家長裏短、死去活來、恩怨情仇。
沈煉還未說完，楚留香便知道這件事的緣由，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
确實沒法管。
幫誰都是錯誤的決定。
“老沈，江湖紛紛擾擾，難道就沒有某些門派，幹幹淨淨的崛起？”
“有啊！”
“哪家門派？”
“少林武當。”
“嗯？”
“達摩祖師橫絕當代，三豐真人震古爍今，他們創派之時，便能威壓全天下武者，根本用不着陰謀詭計。”
沈煉補充了一句：“少林武當經營門派用的是堂堂正正的手段，是卷起的滔滔大勢，是豐厚至極的底蘊，他們當然會耍心眼兒，但用的多是陽謀。”
楚留香做出鄙視的手勢：“我記得你曾說過，大門派都會培養暗刀。”
沈煉反駁：“任何勢力都有，朝廷還有東廠和錦衣衛呢！你剛才問的是創派的過程，少林武當創派的時候，确實沒有這些，都是後來人搞出來的。”
“你來洛陽做什麽？”
“我非常确認，我是來玩的，我真的是來遊玩的，懶得管閑事兒！”
“你覺得這話有人相信麽？”楚留香滿臉都是無奈，“我也說自己是來欣賞牡丹花會的，但有誰會相信我？”
兩人相視一笑，歎了口氣。
不怪别人不相信，實在是兩人出門的時候，太容易撞到各種事端，然後會莫名其妙的，破壞某些人的好事。
辛辛苦苦策劃了數年，乃至于十幾年幾十年，被意外來人破壞掉，任誰都會覺得怒發欲狂，有殺人的沖動。
沈煉做的比較好。
大多數情況下，會把這些人送到陰曹地府，讓他們和牛頭馬面訴說自己的豐功偉績，享受刀山油鍋的暢快。
楚留香做的比較差。
雖然多數情況下，會有人幫助楚留香補刀，這些人也有可能會自盡，但終歸會留下一部分，他們會在未來的生命中滿是糾結、沉郁、憤怒、怨恨。
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呢！
沈捕頭慈悲，看不得這些人痛苦。
人世間的痛苦分爲很多種，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别離、五陰盛。
求之不得，固然是痛苦的，但如果得到了，難道就一定會很暢快麽？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柳中原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他曾經迫切希望镖局生意變好，希望和武林世家、名門大派，達成長久的合作，讓镖局有源源不斷的财路。
然後他發現，生意變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因爲這超出了他的極限。
長龍镖局大多都是庸才，段飛和柳明鸾難堪大用，如果是小生意，可以分派出去，大生意必須柳中原去做。
洛陽最強的四個武林世家，哪怕隻是分出一點肉湯，那也是大生意。
這些生意必須柳中原親自押镖。
他有那麽多時間麽？
另外，這四個家族是敵對的。
他們擔心沈煉是來滅門的，所以暫時聯合在一起，隻要沈煉離開，或者表示我不針對你們，或者表示我隻針對某一個家族，聯盟立刻分崩離析。
到那個時候，先送誰的镖啊？
如果是給池家押送物資，回家半路劫了怎麽辦？如果同時有兩件生意，先做葛家的生意，還是遊家的生意？
這些都是問題。
長龍镖局曾經的生意很差，柳中原沒思考過這些，現在才知道，不僅镖局底蘊差，而且自身能力嚴重不足。
統籌能力，管理能力，自身武力，官面關系，沒有一個拿得出手……
還有一樁禍事，便是洛陽本地也有大型镖局，誰吃肉，誰喝湯，早就已經分派好，柳中原喝了四口湯，洛陽的镖局就要少喝四口，不該給個交代？
虎口奪食，豈是那麽容易的？
這種生意可不是和氣生财，而是要用武力和鮮血去争奪，如果柳中原的寶劍不夠快，這四口湯他就喝不到。
柳中原心中暗暗有些後悔。
早知道會有這些煩惱，就應該牢牢抱緊池日暮大腿，隻做一家生意。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什麽都想要，很可能什麽都沒有！
柳中原略帶郁悶的返回客棧，發現镖師們全都沒有緊迫感，一個個喝酒耍樂全無謹慎，唯獨段飛在練武，但段飛的練武資質，柳中原氣的想吐血。
曾經柳中原确實認真教過，結果教了十多年，連個劍花都舞不明白。
柳中原擅長的武功，有些類似于巴山劍派的回風舞柳劍，飄逸靈動，好似萬條垂下綠絲縧，段飛施展出來，卻好似擂木炮石，直來直去的壓下來。
柳中原越看越氣，怒喝道：“我是這麽教的麽？我教的是柳絮劍法，你這是頑石劍法，你還不如頑石呢！”
柳明鸾打趣道：“爹，頑石沒什麽不好的，你看看書上說的，頑石裏面蘊含着璞玉，價值連城的璞玉哦！”
柳明鸾說的是和氏璧的典故。
楚國人卞和，在荊山砍柴時發現一塊絕品璞玉，于是獻寶給楚厲王。
楚厲王覺得這是塊頑石，憤怒的砍了卞和的左膝蓋骨，把他趕出王宮。
楚厲王死後楚武王即位，卞和再次去獻寶，楚武王也覺得這是頑石，挖了卞和右膝蓋骨，把他扔在深山裏。
楚武王死後楚文王即位，卞和這次沒有去獻寶，而是在山間哭泣，甚至流出了血淚，楚文王讓人詢問，卞和表示我不是哭自己的腿，而是哭無人能夠識得璞玉，楚文王讓人打開頑石，裏面果然是絕品璞玉，命名爲和氏璧。
這個故事乍一聽覺得有些不對，比如卞和爲何不直接打開頑石，或者告訴楚王璞玉在頑石裏面，打開即可。
實際上并非如此。
璞玉真的是和氏璧麽？
璞玉指的是潛龍在淵的人才。
認不出頑石内部潛藏的璞玉，不是卞和的問題，不是璞玉的問題，而是楚王的問題，如果你認不出來，如果你不能提拔任用，那就莫怪他們離開。
不是每個人都如同卞和那樣，被砍了兩條腿，仍舊對楚國忠心耿耿。
在那個時代，另一個遭受刖刑的經天緯地之才，反手帶兵殺了回去。
秦國從崛起到一統天下，期間發揮出重大作用的人才，百裏奚、範雎、李斯等等，都是别的國家投靠而來。
百裏奚更是被晉獻公貶爲奴隸，秦穆公用五張羊皮買回來，從此成爲秦國一代名相，誰是文王？誰是厲王？
柳明鸾想不明白這些事，隻是覺得故事很有意思，心說大師兄那種蠻牛般的粗魯漢子，難道也是心懷錦繡？
柳中原明白其中含義，雖然知道柳明鸾無心之語，卻也覺得有些别扭。
段飛同樣不懂，隻是覺得柳明鸾稱贊他是璞玉，略帶羞慚的笑了笑。
他豈能不知自身情況？
知道又有什麽辦法？
除了苦練還是苦練。
段飛沒有苦練二百倍的外挂。
苦練一天，就是一天。
可以比别人多練一兩個時辰，但不可能比别人苦練二百倍，那特麽根本就不叫苦練，那是開亂七八糟的挂。
柳中原重重的哼了一聲：“你和沈捕頭有些交情，不如去問問他，該如何修行劍法，或許沈捕頭有辦法。”
“沈捕頭會教我麽？”
段飛雖然不是很聰明，卻知道武功不能輕傳，沈煉憑什麽指點武功？
柳中原道：“你可以去試試，沈捕頭雖然冷肅，但不會濫殺無辜。”
段飛略有些猶豫的離開客棧。
他覺得最近很有些詭異，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但就是覺得很詭異。
段飛去找沈煉，卻被告知沈煉今日去了邙山，便想去邙山碰碰運氣。
迷迷糊糊的走出洛陽城，随便找個山谷閑坐着，打開随身包袱，裏面是鹹肉幹和熏雞蛋，還有一葫蘆冷酒。
段飛正在享受酒肉，一個身材壯碩粗手大腳的乞丐走了過來，乞丐手中拿着根翠竹棒，年歲約莫五六十歲。
“孩子，能分點吃的麽？”
“老伯，你拿去吃吧。”
“孩子，你很迷茫啊。”
“我隻是覺得自己很沒用，練不成師父的武功，幫不上師父的忙。”
“吃你的東西，不能沒有回報，我教你一招武功，算作是回報吧。”
“我很笨，練不成的。”
“我教你的，肯定能練成。”
老乞丐的話仿佛帶有魔力，段飛懵懵懂懂的選擇了信任，根據老乞丐的話語入定，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
段飛伸了個懶腰，精神勃勃，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好似吃了一頭牛。
眼看已經日落西山，城門很快就會封閉，段飛沒有去邙山找沈煉，反而快步返回客棧，然後差點被罵死。
“混賬！你去哪裏了？”
“弟子奉師父命令去找沈捕頭，得知沈捕頭去了邙山，然後就……”
段飛說的全都是實話，柳中原差點把鼻子氣歪了，什麽特麽老乞丐？給頓飯就傳授武功，你以爲你是郭靖？
終于四百章了，我怎麽覺得這麽悠久？我已經很努力的碼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