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侯,你好不好奇,這本劍譜到底寫着什麽?要不要看看?”
小公子把錦盒遞給逍遙侯。
逍遙侯略帶不屑的說道:“與其想着怎麽算計我,不如想想如何對島主交代這些事,你現在有很多麻煩。”
“是麽?”
“錦衣衛金蟾,東廠趙靖忠。
他們都是非常有價值的卧底,爲了讓他們獲得如今的地位,咱們付出巨量的金銀,前後奉送了上百個功勞。
金蟾是藏于暗處的利刃,能在最關鍵的時刻,盜走最有價值的情報。
趙靖忠是咱們的隐身符,隻要趙靖忠沒有暴露,在湖廣之地,咱們可以放心出手,他能創造源源不斷的價值。
現在,這兩個有價值的卧底,全都被你舍棄了,還犧牲了賀尚書、木一半等精銳殺手,甚至暴露出我的存在。
付出這麽多代價,卻隻得到一本莫名其妙的劍譜,這算是什麽收獲?
伱隻是島主的養女,是輔助島主管理隐形島的管家,不是他的親女兒。
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島主爲了安撫下屬,肯定不介意用你釣鲨魚。
你并非不可取代。
小公子,你從來都不是唯一。
無論是在隐形島,還是在九公子的心目中,你都不是獨一無二的。”
逍遙侯的語氣越發森冷:“告訴你一個不是很好的消息,九公子帶回去一個女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任何人都是有嫉妒心的。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是被女人評價不如别的男人,那是平生最大恥辱。
女人最不能忍受的,是被男人評價不如别的女人,那是永生不忘大仇。
就算被扔到海中喂鲨魚,在此之前也要抓花那個女人的臉,拽光那個女人的頭發,甯死也要看她狼狽的模樣。
小公子是女人。
無論她多麽喜歡女扮男裝,性格多麽陰險狠辣,其本質仍舊是女人。
隐形島上,她隻在乎兩個人。
一個是帶給她權勢的養父吳明。
一個是島上最強殺手,武功深不可測的九公子,他的名字叫做宮九。
吳明給了小公子權勢,小公子對吳明是敬畏,又尊重又恐懼,相比吳明這種龐然大物,小公子不過是蝼蟻。
吳明彈彈手指,就能碾死小公子。
宮九給了小公子陪伴,兩人有着完全契合的愛好,一個喜歡揮鞭子,一個喜歡承受鞭子,簡直是琴瑟和鳴。
雖然内心不想承認,但小公子情窦初開的時候,内心确實住着宮九。
要不然還能怎麽樣?
難道内心藏着賀尚書、木一半?
小公子沒那麽重口味!
小公子不在乎宮九殺了什麽人,賺了多少錢,立下多少功勞,獲得多大的權勢,但宮九帶回來一個俏佳人!
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逍遙侯,你說的是真的?”
“我有必要騙你麽?”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會幫你完成内心祈願,作爲回報,我要你把九哥帶回來的女人,變成你的模樣!”
小公子面上閃過狠厲殺機。
她這可不是什麽好話。
逍遙侯天生沒有手腳,被父母遺棄在大街上,被馬戲班撿到,當成怪物去展示,後來偶然遇到高人,得傳玄奇至極的螞蟥功,才有今日的成就。
小公子這話的意思很簡單。
呂雉和武則天同時點了個贊。
逍遙侯面無表情,一切如常。
他自幼經曆的慘痛太多,内心早已變得如鐵石般冷硬,方才啰啰嗦嗦說了這麽多,就是爲了請小公子相助。
逍遙侯非常明白,小公子的目光不夠長遠,也不懂得分配利益,很容易被情緒左右,但她非常懂得一件事。
那就是如何保命!
小公子肯定有保命的辦法!
在隐形島,這句話等同保住權力。
如果沒有權力,小公子必死無疑。
隻要小公子能保住權力,哪怕隻剩下一半權力,也能提供極大幫助。
“最後問一句,你想好怎麽和島主解釋了麽?要不要去殺幾個人?”
“用不着!”小公子冷笑道,“你以爲我是意氣用事?我對沈煉那頭蠻牛沒有任何興趣,他沒那個資格!”
“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是我及時把你帶走,你已經被沈煉生擒。”
“他很能打麽?能打有什麽用?出來混靠的是腦子,比的是背景,我之所以不擔心,因執棋的人不是我。”
小公子想明白逍遙侯的算計,恢複了冷靜姿态,把星邪劍譜抛上抛下,看起來就像是出門遊玩的小家碧玉。
“什麽意思?”
“執棋的人,是我義父,我完美的完成了他的任務,沈煉能看破我,你也能看破我,但我隻是棋子而已。”
小公子面露不屑之色:“沒有人能夠猜到義父的想法,或許他隻是覺得這麽做很好玩,甚至想考驗沈煉。”
“考驗沈煉做什麽?”
“看看他能不能做九哥的對手,然後讓他們兩個搏殺,就好似養了兩隻兇狠的鬥犬,看鬥犬厮殺來取樂。”
“這話似乎不該對我說。”
“當着他的面,我也這麽說,知道義父爲何能容忍我麽?因爲我總是能夠想到讓他開心的辦法,隻有我和九哥能讓他的内心生出波瀾,無論是憤怒還是好奇還是歡快,都是他的享受!”
小公子靈動的眼睛,閃過深深的恐懼和迷茫,少見的吐露内心想法。
“義父這一生經曆的太多,他曾經登臨高位,也曾跌落谷底,他曾擁有傾國傾城的美人,兩肋插刀的兄弟。
這些全都已經不在了。
他曾走馬章台,燈紅酒綠,權勢熏天,英雄無畏,美人在懷,兄弟義氣,享盡世間繁華,堪稱命運的寵兒。
他曾國破家亡,狼狽逃命,兄弟慘死,佳人老去,雨打浮萍,孤苦伶仃,受盡世間凄苦,堪稱命運的棄子。
你聽過《桃花扇》麽?
有句唱詞和義父最是契合。
曾見金府玉樓莺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我曾睡風流覺,将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栖枭鳥。
一個人如果經曆了這些,世上很少有什麽事是他看不透的,也很少有什麽事能讓他的内心生出波瀾。”
小公子略帶感懷的哼着戲曲。
她的經曆難道少麽?
隐形島的環境,比星宿派險惡不知多少倍,小公子就是更狠毒、更靈巧、武功更加高明的阿紫,如果不是因爲足夠靈透,早就已經被扔到海裏。
逍遙侯冷冷的說道:“你剛才說的話我已經忘了,我不需要這些。”
“你是條冷冰冰的螞蟥。”
“如果你自幼被父母遺棄,被人當做怪物嘲笑,和豬狗争搶食物,你肯定比現在堅強,也比現在更冷硬。”
逍遙侯緩緩擡起機械手臂:“知道我爲何找你幫忙麽?因爲咱們都是内心充滿黑暗,内心極度扭曲的人!”
“逍遙侯,你是人麽?”
“小公子,難道你是人?”
兩人相視而笑,面上滿是癫狂。
……
錦衣衛正在清理廢墟。
沈煉和趙靖忠的對決,傷害範圍并不算大,隻有方圓二十餘丈,但破解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硬拼天地雙殘全力轟出的聲波,摧毀範圍實在太大。
劉府連同周邊兩座宅院,被散溢的勁力震成廢墟,周圍六七座宅院被震成了危房,全部由衡山派負責賠付。
盧劍星前番答應過,這件事兒他負責背鍋,負責處理一切戰後事宜。
背鍋自然是可以的。
賠付卻是萬萬不可能。
錦衣衛給錢,錢串子也不敢要啊!
沈煉無奈,隻能麻煩劉正風相助。
作爲本地富戶,并且沒有惡習,劉正風在衡陽的風評還算不錯,在沈煉的囑托下,坐着輪椅去安排賠付。
賀尚書那一爪打的比較狠。
劉正風五髒六腑盡數受損,雖然四肢沒有損傷,卻不能做劇烈運動。
負責推輪椅的是嶽不群。
原因還是那三個字——長得帥!
溫文爾雅,雅量非凡,卓爾不群。
怎麽看怎麽像是道德之士。
至少比沈煉、盧劍星要好很多。
定逸原本想跟着一起去,但甯中則不願意,中年閨蜜暗戳戳的互撕。
根據丁勉透露的小道消息,據說定逸年輕的時候,有些仰慕嶽不群。
小道消息,不可盡信,如有虛假,請去嵩山派找丁勉,丁勉負全責。
武林人士處理宗派問題,盧劍星處理官面問題,按照趙靖忠的名單,能抓的全都抓了,不能抓的上報陸炳。
六百裏加急是官面的奏折,緊急情報則是由錦衣衛馴養的鷹隼傳信。
焦頭爛額的陸炳,接到盧劍星傳信後立刻動手,不管米蒼穹的面子,直接辣手抓人,然後便是嚴刑拷問。
朱元璋看到奏折,原本的好心情徹底消散無蹤,把兩人叫過來訓斥。
訓斥過程中,覺得不過瘾,把郭不敬宣召進宮,三位大佬一同挨罵。
東廠在湖廣之地的管事是叛徒。
錦衣衛看守機密的供奉是叛徒。
六扇門管事金九齡竟然是強盜。
你們到底是怎麽做事的?
你們手底下有沒有幹淨的人?
你們能不能讓朕稍微省點心?
陸炳:我特麽能有什麽辦法?誰知道金蟾是叛徒?并且金蟾是通過東廠的門路跑的,和錦衣衛沒關系啊!
米蒼穹:這特麽是無妄之災,趙靖忠這些年立功無數,陛下您還親自嘉獎過兩三次,誰知道他竟是卧底?
郭不敬:我爲什麽會挨罵?事不是早就過去了麽?怎麽還翻舊賬呢?
陸炳:()
米蒼穹:(‘~`;)
郭不敬:(◇)?
三位大佬擦擦臉上的口水……擦擦臉上的龍涎,無奈的對視了一眼。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朱元璋:罵完人,舒服多了!
金蟾的位置,由脫脫補位。
脫脫是雙十年華的西域美人,精通多種西域奇術,擅長使用軟鞭,據說她偶然得到先秦高手赤練的傳承。
趙靖忠的位置,由曹少欽補位。
曹少欽是東廠頂尖高手,手持一把削鐵如泥的白龍劍,行事霸道,精通天罡童子功,功力異常精純渾厚。
金九齡的位置,由佟林補位。
原本郭不敬門下弟子,不入六大管事的行列,不過六扇門的人才儲備不如東廠錦衣衛,隻能讓佟林補位。
……
七天時間很快過去,衡陽的亂局已經恢複平靜,各大門派分批返回,沈煉卻留在了衡陽,欣賞最後的挽歌。
天地雙殘命不久矣。
他們被虎嘯皇拳破去音波功,被沈煉的拳勁震斷經脈,五髒俱損,能夠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爲沈煉慈悲。
沈煉給他們用了些靈藥。
治好是不可能治好的,卻能讓兩人回光返照,彈奏此生最後的曲調。
不是雙人合奏,是四人合奏。
劉正風,曲洋,天地雙殘。
四個身負重傷之人,在衡山深處找了處小橋流水的竹林,劉正風手中拿着洞箫,曲洋和天地雙殘擺好瑤琴。
沈煉、澹台鏡明、左詩、曲非煙、上官雪兒、蕭峰,是他們的聽衆。
他們其實不在乎聽衆,隻在乎有沒有知音人,但這是天地雙殘人生最後一次彈筝鋒,怎麽能沒有聽衆呢?
那豈不是太過于悲涼?
“铮!”
竹林中升起悠揚的琴音。
曲洋輕撫七弦琴,彈奏名傳數百年的廣陵散,好似嵇康轉生而來。
調亦神奇,意亦深遠。
音取宏厚,指取古勁。
平淡深遠,緩緩彈去,好似一幅水墨山水畫,若不細心領略,會覺得此曲淡而無味,恰在此時,柔和的箫聲夾入琴韻之中,山水瞬間活了過來。
卻是劉正風以洞箫應和,好似把水墨畫點染色彩,顯化出生命活力。
如鳴泉飛濺,如群卉争豔,更夾雜間關莺語,小溪潺潺,彼鳴我和。
就在生命肆意綻放活力時,不知不覺間,到了萬物肅殺的瑟瑟寒秋。
琴聲從激昂變得低沉,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
恍惚之間,好似見到百鳥離去,春殘花落的場景,但聞雨聲蕭蕭,一片凄涼肅殺,讓人内心不由變得沉郁。
琴聲越來越低,洞箫越來越悲。
生命的活力似乎已經消散,一切都掩蓋在茫茫白雪之下,數九隆冬,草木凋零,生命似乎陷入到了枯寂。
恰在此時,琴聲猛地升起。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寒冬,凋零萬物、生機滅絕的風雪,卻孕育着驚世駭俗的生機,瑞雪兆豐年,種子吸飽冬日的雪水,迎着朝陽暢快萌發。
冬日漫長而艱辛,萬物蟄伏于冰雪之下,人生亦然,佛說衆生皆苦,但堅持活下去,終有一日,花會重開。
桃花盛開,候鳥歸來,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莺亂飛。
琴聲悠然而止。
天地雙殘面帶笑意,端坐而逝。
新的一月,新的起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