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最近沒什麽事。”
“嗯？”
“朱砂幫和天星幫都死了人，兩家本想打一架，在我的勸說下，他們決定坐下來談談，談判時間就在今晚。”
楊铮略有幾分嘚瑟。
他本不是嘚瑟的人，隻不過，最近人生得意，事事皆順遂，不免有幾分氣勢昂揚，言語也比以前自信很多。
讓兩撥劍拔弩張的江湖豪客，乖乖的坐下來談判，并不是容易的事。
楊铮做到了。
他用平谷一點紅的右手，證明自己手中的離别鈎，足以壓下所有人。
看到平谷一點紅握劍的手，無論是朱砂幫還是天星幫，都同意談判。
他們不敢不同意！
誰知道楊铮還有什麽本事？
這家夥的武功似乎不高，但打起架來不要命，至今還沒有輸過半次。
那把離别鈎實在是太狠，隻要輕輕在身體劃過，便能斷手斷腳斷喉。
沒有人想被離别鈎斷喉。
他們還沒有活夠！
“談判地點在哪裏？我可以給他們做公證，他們應該會給我面子。”
“快意堂，那種銷金窟，我肯定是去不起的，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楊铮是非常清廉的捕快，家中沒有太多錢财，肯定去不起銷金窟，他也不喜歡銷金窟，原本想硬着頭皮，憑捕快身份進去，現在不必這麽麻煩。
沈煉肯定是能去的。
沈煉帶來的這位兄弟……
“我叫于鎮海，擅長抓賭。”
楚留香擺出酷酷的姿态。
這是沈煉給他安排的假身份，六扇門專門負責賭坊案件的專家，賭術千術不亞于蔔鷹，時常遊走各大銷金窟。
除了名字之外，各個方面都很符合楚留香的愛好，算是“知人善用”。
當然，免不得有些惡趣味。
沈煉其實手下留情了，否則給他取的假名很可能是丁蟹，然後故意讓人施恩于他，再讓他追着人報恩……
美滴很！
或許可以這麽對付龐斑。
不知道魔師是否承受得住。
……
極樂樓被沈煉帶人覆滅後，快意堂成了濟南府裏最大的銷金窟。
去年，爲了堵住大通錢莊假銀票的巨大窟窿，沈煉和蔔鷹設局，用自己做爲賭注，狠狠的坑了一大批賭坊。
快意堂的運氣好壞參半。
在那場驚世駭俗的豪賭中，濟南府至少倒閉了六七成賭坊，郭不敬此後又掃蕩了一批，隻餘下不足一成。
快意堂當初押錯了寶，差點連褲子都給賠掉，但靠着朱砂幫的支持，勉強支撐下來，然後發展越來越好。
這也正常。
賭場沒了，賭徒還活着。
可供選擇的賭場就那麽幾家，快意堂的裝修最好，服務最舒适，吸引的賭徒也是最多，如今不僅已經回本，甚至重新裝修，比以前更加金碧輝煌。
華燈初上，快意堂中呼盧喝雉。
寬闊的廳房裏，彌漫着酒水氣、煙草氣，還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氣，亂糟糟的讓人癫狂。
賭場本就是讓人癫狂的地方。
不癫狂如何能叫做“銷金窟”？
快意堂最豪華的房間内，朱砂幫管事冷秋魂，天星幫管事宋剛，在賭桌前相對而坐，桌子上擺着諸多賭具。
沈煉坐在桌子一側，是公證人。
楚留香在桌子另外一側，原本他想作爲發牌員，現在卻要參與其中。
朱砂幫和天星幫，賭的是地盤。
楚留香賭的是秘密。
根據兩家幫派的說法，左又铮西門千都是接到一封信，随後離開幫派，他們的房間裏，還有一幅精美圖畫。
楚留香需要這些東西。
原本沈煉可以強行索要，但既然已經上了賭桌，不妨顯露自己的本事。
神偷都有一雙快手。
比如白展堂，在遇到斷指軒轅那種級别的老千之前，可謂是百賭百赢。
楚留香則更進一步，他的分光捉影手不僅能用于擒賊，還能用于出千。
楚留香身邊那些人，沒有人願意和他賭錢，就連胡鐵花那種狂人，也隻是和楚留香喝酒，絕對絕對不賭錢。
發牌的名爲沈珊姑。
她是宋剛的師妹，不懂賭術。
不懂賭術才能作爲荷官。
懂賭術的肯定會被人收買。
沈煉道：“實話實說，我并不是很喜歡賭，我隻喜歡抓賭，但你們既然想上賭桌，我不能掃你們的興。”
“沈捕頭客氣，有沈捕頭親自作爲公證，任憑是誰，都不可能賴賬！”
冷秋魂恭維了一句。
“花裏胡哨的賭局，不符合咱們幾個的身份，不如賭最簡單的，以最簡單的方式，決出最終誰勝誰負。”
宋剛的聲音非常冷肅，他對于賭術并不特别擅長，花裏胡哨的東西，很容易被人出千，因此想賭骰子。
楚留香面無表情的說道：“賭什麽都無所謂，你們可以一起來！”
冷秋魂冷哼道：“伱雖然是沈捕頭帶來的貴客，但自古賭場無父子，也沒有官兵盜賊，我不會讓着你。”
宋剛厲聲道：“沒錯，既然咱們上了賭桌，肯定要求一個公平！”
楚留香依然氣定神閑：“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你們可以一起上，賭什麽都是你們做主，我全部都接受！”
“咱們搶點數，等會兒，沈珊姑會把一百二十顆骰子扔到半空，咱們三個随手搶奪，然後，猜對方搶到的骰子組成的點數，看誰猜的最準确。”
“可以！”
“師妹，出手！”
沈珊姑猛地把骰子扔上半空。
由于是猜點數遊戲，而不是賭點數的大小，無法關照宋剛，因此隻是随手向上方投擲，沒有施展任何手段。
冷秋魂和宋剛雖然爲敵，卻知道沈煉帶來的人，肯定非常難對付。
他們的做法很簡單，就是先聯手把楚留香擠兌出去，然後再對賭。
骰子一顆顆落在桌上，冷秋魂和宋剛手持數個骰盅，把骰子盡數收到自己的骰盅内，楚留香沒有半顆骰子。
冷秋魂冷冷的笑道：“于鎮海，你一顆骰子都沒有，你是零點！”
宋剛緊跟着說道：“我也猜你的點數是零點，你來猜猜我們吧！”
楚留香道：“一百二十顆骰子，你們每人用了六個骰盅，每個骰盅裏面十顆骰子，我直接一起猜。”
“這兩個全是一！”
“這兩個全是二！”
“這兩個全是三！”
“這兩個全是六，隻不過，這兩個骰盅裏面，都是隻有九顆骰子。”
冷秋魂和宋剛，每人都搶到六十顆骰子，每個骰盅十顆骰子，并且按照一二三四五六排列，配合頗爲默契。
隻可惜，他們的對手是楚留香。
“不可能，怎麽會……”
“你們兩個都猜錯了，我并不是沒搶到骰子，我恰好搶到兩顆。”
楚留香把兩顆骰子拍在桌上，每個骰子都是一點，恰好能赢兩人。
宋剛武功稍高一些，隻覺得似乎是見了鬼了，冷秋魂賭術更強一點，死死盯住楚留香，不知他是如何出千。
楚留香那招叫做“暴風雨”。
掀開骰盅的時候，把勁力透過骰盅傳入骰子，使得骰子穿過桌面，反彈回來後落入手中，專門用于偷骰子。
“兩位，還要繼續麽？”
“繼續！這次換牌九！”
……
“兩位，還要繼續麽？”
“繼續！這次換麻将！”
……
“兩位，還要繼續麽？”
“繼續！這次換番攤！”
……
“兩位，還要繼續麽？”
“繼續！這次換西洋紙牌！”
……
“兩位，還要繼續麽？”
楚留香的聲音非常淡定，冷秋魂和宋剛卻渾身是汗，輸的呆若木雞。
無論如何合作、如何出千，他們都沒有赢過半次，楚留香總是稍稍比他們強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看起來似乎觸手可及，似乎下一刻就能取勝，實則恍若天塹，就算給他們一百次機會，也絕不可能取勝。
冷秋魂是快意堂的總負責人，自然知道這是老千常用的手段。
如果一上來就幹脆利落的赢，會讓對方失去希望，不會再繼續下注。
要讓他們看到希望。
有希望才會繼續。
繼續下注才會步入深淵。
冷秋魂苦笑道：“好本事，閣下當真是好本事，我們認輸了。”
楚留香笑道：“冷先生，今日我給你留餘地，希望你日後對待别人，也留有餘地，給他們留一線生機。”
冷秋魂嚴肅的說道：“閣下顯然時常混迹賭場，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我不留餘地，是賭徒不留餘地。”
沈煉打斷他們的話：“我對這些事情沒興趣，你們的信在哪裏？”
兩人立刻交出信件和畫軸。
讓人感到詫異的是，兩人同時交出兩封信和一個畫軸，信的内容和畫軸的畫像一模一樣，顯然是一人所爲。
一封是陳年舊信，但兩人都保護的非常好，整齊折疊，沒有破損。
還君之明珠，謝君之尺素。
贈君以慧劍，盼君斬相思。
字迹娟秀，顯然是女子所寫，信件的署名是“靈素”二字。
一封是新寫的信，想來就是這封信把他們引至此地，是一封求援信。
“一别多年，念君豐采，必定更勝往昔，妾身卻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舊情，來施援手，君若不來，妾唯死而已。”
信件署名，也是靈素。
畫軸是一位絕世美人。
雖然隻是一個女子的半身像，但卻眉目宛然，栩栩如生，風韻之美，竟不亞于風四娘、公孫蘭、任盈盈。
畫家在作畫的時候，傾注了真情實意的情感，就好似無崖子雕刻玉像，傾注全身精氣神，讓人爲之傾倒。
看到信件和圖畫，所有人都明白，畫中人便是靈素，是左又铮西門千愛慕的女人，所以才能請兩人相助。
如果左又铮西門千是被這個名爲靈素的女人引來，紮木合靈鹭子呢？
他們是不是也被靈素傳信引來？
靈素究竟是什麽身份？
靈素究竟有什麽目的？
拿到書信，沈煉和楚留香起身離開快意堂，冷秋魂和宋剛對視一眼，先前的劍拔弩張，盡數變爲和氣。
倒不是真的放下了仇恨，而是事有輕重緩急，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破案是最重要的事，别的都是細枝末節。
濟南府的地盤？
由于去年的大亂戰，濟南府黑道勢力被剿滅七八成，空缺非常大，很多大型幫派，或多或少派來觸手試探。
朱砂幫和天星幫，一個想要借機擴大地盤，一個想趁機站穩腳跟。
别的？
貪心不足蛇吞象！
冷秋魂和宋剛都想好好活着！
……
“老沈，你認識靈素麽？”
“聽過這個名字。”
“她是誰？”
“丐幫幫主任慈的夫人。”
“丐幫？”
楚留香略有些震驚。
丐幫是傳承悠久的大幫派，武道傳承有打狗棒法、降龍十八掌兩門。
純以武藏而言，丐幫比起少林武當多有不如，也不能占據諸多地盤，但由于乞丐的特殊性，使得高手極多。
如果某些特殊的大高手，由于看破世情不想混迹江湖，又不想整天都是青菜豆腐，加入丐幫是很好的選擇。
丐幫有三個特殊之處。
一、人多勢衆，世上隻要有乞丐的地方，便有丐幫弟子，決定丐幫弟子數量的不是丐幫幫主，而是當今皇帝。
二、藏龍卧虎，誰也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躺着捉虱子的老乞丐，會突然爆發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至強絕招。
三、良莠不齊，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丐幫弟子衆多，其中以乞丐爲主，某些黑活做的自然是很多。
丐幫幫主、副幫主、長老，大部分都屬于俠義道，但底層弟子，偷盜、綁架、搶劫、盜墓、拐騙，無所不爲。
大明律中，最嚴厲的處罰是淩遲。
能被判處淩遲的諸多大罪，有一項名爲“采生折枝”，殘忍至極，做這個行當的，十之七八是丐幫弟子。
幫主想管，管得過來麽？
如今丐幫的組織架構是：
幫主：任慈
副幫主：馬大元
幫主嫡傳：喬峰、南宮靈
傳功長老：莫老三
執法長老：白世鏡
掌棒龍頭：畢道凡
掌缽龍頭：洪日慶
财務總管：金不換
大仁分舵：冷白濤
大智分舵：全冠清
大義分舵：奚山河
大信分舵：陳孤雁
大禮分舵：解風
大勇分舵：吳長風
還有數位護法長老，以及隐居的頂尖高手，這些人的名諱少有人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