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殺！”
“把他們全都趕出去！”
“曲仙洲，你幫助漢人，死後必然堕入萬毒潭，永世不得超生！”
“黑苗聖女！你算什麽聖女？你竟然幫助漢人，伱是最大的叛徒！”
“别殺我，别殺我，我投降，我願意投降大明，我願意……啊！”
“給我個機會吧，大将軍，我真的知道錯了，您饒我一條狗命吧！”
勢如破竹，攻無不克。
不知不覺間，已然攻擊到了苗疆三十六峒的飛獅峒，峒主名叫龍猛。
不等宣布進攻，對面走來一人。
準确的說，不是走，而是跳。
龍猛用麻繩把自己綁成粽子，背上背着長長的荊棘，一步一跳，在千軍萬馬注視下，兔子般跳到沐英身前。
“将軍用兵如神，武功蓋世，小人不識好歹，冒犯天顔，罪該萬死，請将軍重重鞭笞，小人甘心受罰。”
僅從他文绉绉的話，便知道這是經受過漢文化的峒主，這種人物，在耍心眼方面，往往比别的峒主更強。
負荊請罪。
雖然很是古典，但古典的好處，就是能夠适應許多特殊的情況，能夠讓滴血的鋼刀，不着痕迹的收回去。
況且這不僅是負荊請罪，還用了先秦時期的典故，《過秦論》有言：
南取百越之地，以爲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龍猛在兩軍陣前，俯首系頸，負荊請罪，丢盡了臉，擺足了誠意，如果不接受投降，總顯得有些過意不去。
所以沐英按照古典模式，親自解開龍猛的束縛，然後解衣衣之，再親自爲龍猛斟酒，表達對龍猛的歡迎。
龍猛感激涕零，兩人相見恨晚。
風四娘忍不住吐槽道：“看來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這位龍猛峒主，就是沐将軍的卧底，真是好一出大戲。”
這話自然不能當面說出來，風四娘用的是傳音入密，沈煉不置可否。
還是那句話，沐英看似粗豪，實則才智高卓，生具李元霸的身子，卻有徐茂公的腦子，心頭有八百個心眼。
聽了他的胡言，信了他的鬼話，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當年逐鹿中原的時候，靠着這副憨憨的模樣，陰死不知多少高手，很多身經百戰的猛将，被沐英輕松錘殺。
——誰特麽能想到，八百斤的擂鼓甕金錘，能特麽當做暗器使用啊！
兩軍陣前，比武鬥将，别人都用什麽回馬槍、拖刀計、撒手锏，沐英直接把米缸大小的錘子，當做成飛錘。
比他更陰險的隻有常茂。
手持禹王神槊，擺出要大戰三百回合的架勢，反手就掏暗器，背後射出龜背五爪金龍抓，抓人無往而不利。
隻能說這麽多年過去，沐英已經名震天下，某些不那麽光彩的戰績，被人下意識的忽略，或者主動爲這位聲名赫赫的大将軍，找尋各種奇葩借口。
這叫名聲光環，非常的珍貴！
和别人解釋并非如此，哪怕沐英親自去解釋，某些人也是不會信的。
這麽英明神武的将軍，怎麽可能撒石灰粉、下蒙汗藥、掏火铳子呢？
投降當然不是負荊請罪即可，那隻是場面文章，還需要實際的付出。
比如，派出青壯苗兵幫忙作戰！
沐大将軍有言在先，苗人打下來的地盤他們自己做主，可以把兩三家苗寨并成大型苗寨，隻不過部落首領要接受朝廷的敕封，變爲有官爵的土司。
龍猛雖然是降将，但沐大将軍的話不能違背，所以龍猛打下三座苗寨，這三座苗寨，從此便都歸屬于龍猛。
原本有人不服，但龍猛穿着大明的官服，帶回去大筆賞賜，又辣手殺了幾個胡言亂語的，所有人就都服了。
有雪千尋、龍猛作爲榜樣，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穿上大明賞賜的官服。
柳随風辛辛苦苦拉攏的勢力，沐英沒費一兵一卒，便讓他們盡數臣服。
沐英幾乎是以急行軍的速度，從南打到北，從東打到西，把整個苗疆、嶺南都清理一遍，清除掉無數奸佞。
權力幫的分壇，青龍會的分舵，更是被拔除十幾座，有的是柳随風主動舍棄的分壇，有的則故意互相捅刀。
權力幫内有青龍會的卧底，青龍會内有權力幫的卧底，兩家均有沐英安插的卧底，卧底大戰，精彩紛呈。
沈煉着實看了一出好戲，也知道這些大權在握的人，做事何等的果決。
看準時機，一擊必殺，不留情面！
沈煉殺一人，需要親手揮槍，沐英殺萬人，隻是随意傳下的命令，更有些人殺人不用刀，殺人不見血。
李尋歡對此同樣感觸頗多。
書本上看到的隻是文字，文字是有力量的，但文字也是可以修改的。
唯有親眼見證，親身感悟，才能知道戰争爲何而起，才能知道每一場勝利的背後，将軍需要付出多少心血。
戰争開啓的很快，戰争結束的同樣非常快，沐英說結束的時候，苗疆内亂便随之結束，除了——流星殺沐。
到底什麽是流星殺沐？
流星到底是天降隕石，還是類似于東海博浪錐，莫非是流星錘麽？
苗疆最擅長流星錘的高手，便是最近大出風頭的曲仙洲，莫非曲仙洲是青龍會的堂主，想要卧底刺殺沐英？
不可能吧？
難道他不管族人的性命了？
隻要他敢出手，他所在的苗寨，或許能有人僥幸存活，但他的族人，他所有的親眷，必然會死于屠刀之下。
曲仙洲不是孤身一人，他有非常龐大的家族，有數十上百徒子徒孫。
有恒産者有恒心！
背後的牽絆越大，便越不可能随心所欲肆無忌憚，曲仙洲敢這麽做麽？
再者說了，沐英便是錘法高手，想用錘子刺殺他，實在是太過于困難。
别的手段？
難道還有什麽别的手段麽？
召喚隕石制造出流星火雨？
作爲神捕，沈煉當然有很強烈的探究真相的想法，但越是思索，便越覺得不可能，不免有幾分陷入執念。
不僅是沈煉，柳随風也是如此。
作爲聰明人，柳随風覺得，所有的問題都應該有答案，所有的意外都有相應的道理，越是意外，越有道理。
他想不明白，與大理段氏有生死大仇的段延慶，爲何要保護段譽？
他想不明白，參與刺殺沐英的聖女雪千尋，爲何能得到沐英寬宥？
他想不明白，青龍會精心設計的流星刺殺計劃，爲何還沒有發動？
他想不明白，投降沐英的那些峒主寨主酋長，有多少是他的密探？
他想不明白，精誠合作原本是最佳出路，青龍會爲何要連連捅刀？
後四個問題，柳随風能夠想出六七種不同的假設，雖然這些假設大多數離經叛道，但終歸還是有點眉目。
最先的那個問題，導緻大理計劃徹底失敗的原因，至今仍是想不通。
段延慶已經死了，他不可能把人的魂魄召回來詢問，他隻能把這個問題遺留在心底，準備日後再去探尋。
……
青龍會有十二青龍，自然也就有十二個總壇，苗疆共有兩處總壇。
一處被柳随風出賣，好在龍頭并未在此地，隻是損失了六個舵主。
一處藏在山清水秀之地，就連權力幫的情報網絡，對此也分毫不知。
負責此地的青龍是個女人，雖然她戴着厚厚的面具，但從她曲線玲珑的俏麗身材判斷，很明顯是個大美人。
不僅是美人，還是傾城絕色。
無論如何做出僞裝，無論如何捏着嗓子說話，都掩蓋不了她傾國傾城的魅力和成熟風韻，這是與生俱來的。
她的魅力隻會變得越來越強。
她摘下面具的時候，就連青龍會的大龍頭，都很難擋住她的魅力。
那是先天而來的妩媚，遠非天命教的魅術所能相比，就算與慈航靜齋的仙子比對，也是絲毫不遜色半分。
妖女！
仿佛魔尊托生而來的妖女。
妖女的心情很不好，因爲青龍會損失非常慘重，她的勢力嚴重受損，最爲關鍵的是，她的盟友違背了諾言。
人無信不立。
即便是青龍會這種勢力，對于諾言也非常看重，就算要捅刀子，就算把對方亂刀捅死，也一定會完成承諾。
現在，青龍會被人毀諾了。
對于毀諾的人，青龍會大多隻有一種解決之法，那就是讓對方後悔從娘胎裏生出來，讓他永遠記得這個教訓。
就算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也絕不敢再做任何違背諾言的事情。
妖女能夠做到麽？
當然是可以做到的。
和她訂立承諾的人，是個坐在輪椅上的病秧子，她随便擡起手，就能把他轟成齑粉，一個細胞都留不下來。
病秧子就在她的眼前。
他穿着紅綢爲底，繡着杏黃花草紋路的錦袍，袖口是金絲鏽紋鑲邊，零星點綴了幾顆橘色的珠寶。
這是蘇州最好的繡娘的手藝，号稱一尺綢緞一尺金。
貌美俊秀，玉質金相，神采飄逸，比之沈玉門、李尋歡分毫不遜。
一雙琥珀色的精緻鳳眼，顯露着掌握一切的智慧，眼角微微上挑，似乎是在微笑，卻又藏着深深的冷漠。
他看起來像是王者，無論怎麽看都像是王者，除了百病纏身的身體。
他不僅需要輪椅代步，而且必須有人給他推輪椅，否則的話，他可能會餓死在此地，因爲他根本就走不脫。
妖女對他非常的放心。
哪怕知道他是智比張良的智者。
哪怕知道他心中藏着萬千甲兵。
哪怕知道他有一百種辦法，可以把青龍會十二青龍，盡數賣給沐英。
如果相距很遠的距離，妖女當然會覺得恐懼，看到他的影子，心中便會提起無限謹慎，生怕被人當做炮灰。
現在不必害怕！
兩人相距不足一丈，隻需要把手輕輕擡起來，運足真氣按壓下去，這位苗疆絕頂智者，便會化爲一灘肉醬。
“你現在有三句話的時間，三句話說服我，我可以饒恕你的性命！”
“這可真是寬松的條件。”
“一句。”
“我很久沒有這麽緊張了。”
“兩句！”
妖女緩緩舉起了手掌，她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句話勸服，不過這位智者實在是俊秀，她不忍心去酷刑折磨。
智者沒有說最後一句話，而是在妖女驚駭的目光中，緩緩寫了兩個字。
“你……你……你……”
“現在還要殺我麽？”
妖女放下手掌，連帶着放下的還有手中長鞭，血色長鞭掉落在地上。
那是以秦朝時期，流沙刺客赤練的鏈蛇軟劍爲底，添加數百片玄鐵利刃和蠍毒飛針，精心淬煉成的長鞭。
她擅長鞭法。
當初打傷陸炳的就是她。
風四娘的鞭法與她相比，不過是小孩子的戲耍，根本就不值一提。
普天之下，在鞭法方面，唯有虛若無比她稍勝一籌，她手中這條鎖命紅菱毒蠍鞭，沾染過不知多少鮮血。
但她現在根本就握不住鞭子。
這一切隻是因爲兩個字。
看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她便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軟軟的癱倒在地。
“他……他現在還好麽？”
“這要看你如何形容‘好’，好壞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卻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融爲一體，你明白這個道理麽？”
“我明白。”
“他是我麾下第一大将，麾下掌握的勢力比你隻強不弱，如果你覺得這算是好事情，那就算過得很好吧！”
“他爲何不來找我？”
“因爲你現在是戴着面具的，青龍會十二青龍，不是他的妻子。”
“刷！”
妖女毫不猶豫的摘下了面具。
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她身上的妩媚之氣，尤其是成熟風韻，以及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遠非任盈盈可比。
“你願意臣服于我麽？”
“雖然他在你的麾下，但想要讓我臣服于你，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你明明設計好了計劃，卻不敢刺殺沐英，你的勇氣無法讓我信服。”
“說得好。”
智者緩緩的站起身子，扭動腰身伸了個懶腰，渾身關節噼啪作響，一股澎湃無比的力量，籠罩百丈方圓。
此人身上的氣機，比之青龍會的大龍頭，也隻是稍遜半籌，但兩人顯然處于相同境界，倘若生死相搏，至少需要兩三千招，才有可能分出勝負。
“姚明月，你先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