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寺。
這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同時也是錢老大制造假銀票的窩點。
能在寺廟裏面印刷假銀票,說明整座寺廟都被錢老大掌控,或者可以換一種說法,雙方的利益是相同的。
按照錢老大的計劃,這些人應該通過密道,進入極樂樓,圍殺陸小鳳。
實際上卻沒有任何人出現。
不是他們背棄了錢老大,而是風四娘帶領三百精兵,堵住了寺廟大門。
四面開花,八方合圍。
不動則已,動則必殺。
淩玉峰,極樂樓,濟南府衙,慕容博的山寨,雲間寺,所有的目标,沈煉都安排了人手,同時發動進攻。
這就是朝廷最大的優勢
——人多勢衆!
在野勢力無論多麽殘忍,無論多麽狡猾,都無法克服人數短缺問題。
因爲這有本質上的矛盾。
數量多了無法保證隐秘。
數量不夠無法保證實力。
想要培養精銳,天才從哪裏來?金錢從哪裏來?練武資源從哪裏來?
想要招攬高手,成名的高手憑什麽接受招募?如何保證高手的忠誠?
哪怕是所謂的“曆練”,朝廷也遠遠強于江湖,江湖風雨再厲害,難道比得上邊關之地流血漂橹的戰場?
朝廷一聲令下,數百上千的高手願意效力,練武資源更是車載鬥量。
無論是镖局行的總镖頭,還是陸小鳳這種遊俠,哪怕是司空摘星這種高來高去的賊頭,朝廷都能建立合作。
青龍會能夠做到麽?
權力幫能夠做到麽?
無論青龍會大龍頭何等身份,無論權力幫大總管何等智慧,也無法克服先天的不足,更别說還有利益傾軋。
青龍會暗中坑權力幫,權力幫挖青龍會牆角,五根手指無法握拳,再怎麽精妙的計劃,最終隻能付諸流水。
随着沈煉發動進攻,五根手指已經被掰斷四根,隻餘下最後的雲間寺。
沈煉把這裏交給風四娘。
風四娘換上火紅色的铠甲,手中持着黑色令旗,高聲喝道:“攻!”
沒有勸降。
沒有嘴炮。
直接就是萬箭齊發。
雲間寺的僧人,全都不幹淨。
既然全都不幹淨,那就沒必要浪費時間,萬箭齊發,層層遞進,以排山倒海之勢,徹底覆滅雲間寺匪巢。
箭如雨下,佛頭喋血。
雲間寺的僧人大半是武僧,都是錢老大精心訓練的好手,可面對朝廷的強弓勁弩,顯得是那麽蒼白無力。
再怎麽精妙的棍法,再怎麽變化莫測的陣勢,最終也隻能變成刺猬。
“轟!”
伴随一陣爆裂聲響,半座牆壁向着風四娘轟至,緊随其後的是一人多高的巨大掌印,赫然是密宗紅教嫡傳
——金剛大手印!
至陽至剛,龍象大力。
分川斷海,隻手移山。
風四娘右手緊緊握住彎刀,雙目閃過一抹血紅,掌力臨身的刹那,彎刀豁然出鞘,血月刀芒,斬碎西風。
牆壁連同掌力被一分爲二,不等轟出掌力的老僧再次出招,風四娘已經到了他身前,彎刀如月,袈裟斜斬。
這是一種詭異的刀法。
傳授風四娘武功的老前輩,是一位通天徹地的絕世高人,僅僅隻是在畫卷上寥寥幾筆,便衍化出萬千絕招。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彎刀劃過奇妙而詭異的弧度,就像倒映在水中的一彎新月,在水波被微風吹皺時,那種缥缈虛幻的月影。
每一次微風吹動水波時,水中月影都會有完全不同的變化,所以風四娘的刀招也是無形無相,無迹可尋。
既離經叛道,又驚才絕豔。
不是微風,不是秋水,不是明月,不是鏡花水月,不是缥缈孤鴻。
是把這一切都結合在一起,随心所欲的揮灑,随心所欲的釋放,既能動于九天之上,又能藏于九地之下。
風生水起,明月入懷。
這是何等的秀麗!
這是何等的曼妙!
老僧從未見過這等高妙刀法。
這甚至不能說是刀法,而是一幅春江花月夜的美好景象。
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灑落而下的不是皎潔月光,而是凄厲的寒芒,刀光一閃,血光崩飛。
苦修數十年的護體罡氣,好似是紙糊的一般,被輕而易舉斬破,不等老僧還手,下一刀如影随形而至。
風連綿,水連綿,月連綿,所以刀也連綿,連綿不絕,無窮無盡。
既是一刀,也是萬刀。
既是萬刀,也是一刀。
一刀、兩刀、三刀、四刀……
刀芒一次次閃現。
血珠一串串抛起。
老僧的氣機越來越衰落。
風四娘的煞氣卻變得堪比沈煉。
“嗤!”
血月橫空,人頭落地。
蒼老的光頭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在一旁的香爐上,面容變得好似抹布。
風四娘做了幾個深呼吸,壓下心中的殺念,伸手輕輕一抓,抓下一張制造精巧的面具,露出老僧的真容。
“關……關老爺子?這老家夥不是死了五年了麽?怎麽會在這裏?”
風四娘認識這張臉。
此人名叫關海明,是密宗紅教的外門弟子,擅長金剛大手印、黑煞大手印兩門絕學,綽号“大手印金剛”。
關海明爲人慷慨豪氣,在江湖中頗有口碑,可惜五年前,關海明不幸感染了急症,心肺衰竭,突然暴斃。
萬沒想到,他竟然藏在此地。
看着關海明的腦袋,風四娘略有些無奈的說道:“這是何苦來哉!”
以關海明的江湖聲望,若是安心在家中教導晚輩,未必不能把家族發展成武林世家,如今卻落得個死無全屍。
關海明被風四娘斬殺,雲間寺的僧人快速潰敗,制造窩點也被發現。
風四娘揮了揮手,十餘個士卒擡來大桶火油,随即扔出三四個火把。
無論是印刷完成的銀票,還是制造假銀票的印版,盡數被烈火焚毀。
别的案子需要保留物證,這件案子卻不需要,因爲這樁案子不存在。
在六扇門結案報告中,雲間寺不是制造假銀票的窩點,而是土匪窩。
與慕容博麾下那股盜匪是同黨。
沈煉查的是兇殺案。
兇手淩玉峰。
郭不敬查的是間諜案。
擊殺蒙元高手強望生由蚩敵,生擒西夏高手九翼道人。
風四娘帶兵剿滅土匪。
攻破城外兩處土匪窩點,擊殺土匪一百餘人,餘下盜匪盡數生擒,匪巢被烈火焚毀,繳獲贓物共計十八箱。
别的事情?
沒有别的事情。
不存在!
任何記載中都絕對不存在!
淩玉峰伏法,邢銳授首,極樂樓和雲間寺被攻破,死去二十多年忽然複生的慕容博,被重新丢回到棺材。
還有什麽事情麽?
事情全部都結束了麽?
當然沒有。
至少阿吉的事情還沒結束。
阿吉現在不是沒用的阿吉。
他已經拿起了寶劍。
握住寶劍的刹那,他就已經從“沒用的阿吉”,變爲神劍山莊三少爺。
謝曉峰。
江湖天賦最高的劍客之一,與西門吹雪、葉孤城、燕南天等人齊名。
他現在處于自我放逐,用苦行僧的方式逃避江湖,但他終歸拿起了劍。
雖然他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雖然他滿臉胡茬、風霜落魄,但隻要謝曉峰拿起寶劍,就沒有人敢小觑他。
如果說沈煉的氣機是如神似魔,謝曉峰的氣機就是如神似仙,他的寶劍還沒有出鞘,劍氣卻已穿雲破霧。
謝曉峰不想出手,但他别無選擇。
令狐遠已經躺倒在地。
這位聲名赫赫的魔教護法,已經倒在血泊中,永遠的停止了呼吸。
殺死他的是一把刀。
彎刀。
青青的彎刀。
刀鋒也是青青的,青如遠山,青如春樹,青如情人們眼中的湖水。
魔教至寶,圓月彎刀。
天下間最邪異的武器之一,蘊含深不可測的魔性,長期持握彎刀,很容易走火入魔,變爲隻知殺戮的猛獸。
以令狐遠的修爲,也無法掌握這把魔刀,現在魔刀卻有了傳人。
一個年輕的傳人。
英俊潇灑,桀骜不馴,眉宇間除了刀法的魔性,還有恣意張狂的傲氣。
“我叫丁鵬,聖教新任護法。”
“魔教是這樣選擇護法的麽?”
“當然不是,但我和令狐遠修行了相同的刀法,圓月彎刀卻隻有一把,我和他之間,隻能活下來一個。”
“令狐遠不想和你争搶。”
“或許想,或許不想,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決鬥需要理由麽?”
丁鵬滿是挑釁的看着謝曉峰:“你挑戰各路高手的時候,你用劍劃破挑戰者喉嚨的時候,需要理由麽?”
謝曉峰道:“我明白了。”
“伱一天是三少爺,你一輩子都是三少爺,你一天是謝曉峰,一輩子都是謝曉峰,你已經拿起了寶劍。”
“你的刀也已經染血。”
話已至此,餘下的不必再說。
高手決戰不需要理由,丁鵬或許有别的任務,但當他看到謝曉峰,任務已經不重要,刀劍對決最重要。
謝曉峰緩緩拔出寶劍。
丁鵬狂笑着亮出彎刀。
霎時間,天地皆空。
世間一切的光芒,似乎都被刀劍所掩蓋,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唯有刀!
唯有劍!
刀是魔刀,西域魔教至強刀法,融合萬千絕殺于一刀,雖然沒有變化,卻包含了刀法中所有變化的精萃。
丁鵬天賦異禀,刻苦練武,卻也練了足足十五年,才初步領悟神刀斬。
一刀出手,部位、時間、力量、速度都是經過精确計算的,恰好能将自身所有的力量,發揮到身體極限。
每一分力量,都轉化爲刀芒。
每一分專注,都轉化爲刀意。
一刀中分,神鬼皆愁。
至威至利,石破天驚。
劍是神劍,神劍山莊秘傳劍法,融合謝曉峰畢生感悟,一種極緩慢,極優美的劍招,就像是風那麽自然。
沒有人知道風從何處飄來。
沒有人知道風向何處歸去。
幹脆利落,好似青菜雞蛋面。
柔腸百結,如同熱戀小情侶。
蓦的,劍氣出現微不足道的破綻。
謝曉峰本不該出現破綻,但他實實在在出現了破綻,或許是身體疲勞,或許是積郁成疾,總之出現了破綻。
就好似狂風席卷大地時,難免有遺漏的地方,可當狂風吹來時,逃跑尚且不及,又有誰能注意到這些地方?
丁鵬可以。
任何破綻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圓月彎刀劃過詭異莫測的弧度,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斬向這處破綻。
可就在刀芒臨身之時,這處破綻卻悄然消散,變爲堅不可摧的囚牢。
這确實是破綻。
破綻也是劍法的變化。
如同高山上的清泉,流下來時,你明明看見其中有空隙,可等到你的手伸過去時,流泉早已填滿這處空隙。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極緻的完美就是不完美。
不完美反而能塑造完美。
苦行僧般的生活,消磨掉謝曉峰的狂傲心性,讓他的劍越發淡然出塵。
丁鵬驚恐的發現,自己的刀已經被寶劍卡住,後招盡數被封鎖,謝曉峰則翻轉手腕,劍鋒劃向他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丁鵬直接舍了手中的彎刀,一個鐵闆橋向後躺倒。
劍鋒擦着臉面劃過,劃過一條兩寸多長的血口,好似血色的魔紋,丁鵬手腕翻騰,圓月彎刀淩空飛起。
卻是他手腕佩戴銅環,銅環内部纏繞着天蠶絲,另一頭綁在刀把上。
必要的時候,能夠擲出彎刀,以回旋刀殺敵,纖細堅韌的天蠶絲,在繃直的情況下,亦是斬首的利刃。
此招可謂險之又險,乃是絕境之下的掙紮,謝曉峰寶劍回旋,間不容發挑起彎刀,左手劍指急點而出。
“噗!”
丁鵬胸口中招,口吐鮮血。
鮮血快速變爲霧氣,轉瞬間彌漫方圓三丈,周圍草木盡數枯萎衰敗。
修羅血雨!
魔教秘傳絕學之一,以自身鮮血爲引發動強攻,既可以玉石俱焚,也可以血霧藏身,借機脫離敵人追蹤。
“刷!”
劍氣好似銀河般飛流直下,血霧随之而消散,不過丁鵬借助這一阻,已然飛掠出十數丈,再也追逐不到。
“謝曉峰,丁某今日之敗,來日必當讨回,你可千萬别被人殺了!”
丁鵬的聲音遠遠傳來,雖然敗在謝曉峰手中,但他仍舊信心十足。
失敗不可怕,苦修十年,讨還回來就是了,這反而是前進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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