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恒這些日子一直處在擔驚受怕之中,他擔心李睿一行人沒有死掉,擔心他做的惡事暴露在李娴韻的面前。
他受不了李娴韻用厭惡的眼神看他,就像她看待慕容策一樣。
同時他又覺得李睿一行人必死無疑,胡嘩病讓波斯死了很多人。
關于這場瘟疫有很多傳言。
傳的最多的便是當時的執政者信奉了一種邪教。
這種邪教需要一定數量的人短時間内集體死亡,已達到祭天的作用。
當時的執政者确實有很多反常的行爲:不僅會在典禮上做一些奇怪的動作,時不時還會接見很多奇怪的人。
這些人很多被認定爲是某種邪教的忠實信徒,他們爲了表達自己的忠心,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
但因爲他們個個都是達官顯貴,無人敢治他們罪,即使殺了不少人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在權勢面前,命不如草芥。
此外這場瘟疫處處透着詭異,也讓人認可了上述傳言。
首先這場瘟疫來得十分詭異,突然之間便發生了,而且傳播速度極快,一兩天之内便遍布了好幾座大的城鎮。
再者,大夫們一直都沒有找到救治之法。
直到無數年老體弱的人大面積死亡,才突然有人站出來說可以祛除這場瘟疫。
而這個人很快便被人認了出來,隸屬于某個邪教。
事後很多年沒人敢提及,直到一個受人敬仰的醫者将這場瘟疫寫了出來,這件事情才浮出水面。
在他著述的書中,除了猜測這場瘟疫的形成,還記錄了祛除瘟疫的藥方,但因爲年代久遠,藥方是殘缺不全的,并不可信。
也就是說此疫病無人可解。
盛恒雖然憂心忡忡,但是骨子裏還是堅信此舉不僅可以除掉睿王府一家以絕後患,也可以讓耶律焱的臣民受到懲罰。
他忘不了耶律焱看他時戒備的眼神,忘不掉耶律焱和李娴韻濃情蜜意的模樣。
既然李娴韻抛棄了他,而選擇了耶律焱,總要爲此付出一些代價,讓她長長教訓。
盛恒因爲這些事情成宿成宿睡着覺,但是今晚不知道是怎麽了,眼皮好像有千斤重,爬上床倒頭就睡。
渾渾噩噩間,他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那時候他中了新科狀元,本以爲憑借着這個身份可以守護李娴韻。
可是卻發現官場極其黑暗,慕容策名爲後梁質子,連皇帝都敬畏幾分,他一個小小的新科狀元又能怎麽辦呢?
況且慕容策對李娴韻的态度很不分明。
不過很快盛恒便發現了端倪。
他親眼見過慕容策料理了幾個找李娴韻麻煩的纨绔子弟,九公主在背後诋毀李娴韻的時候,慕容策也會出言維護。
于是上京中有一種說法正如藤蔓一般慢慢地蔓延開來——李娴韻是慕容策的女人,或者說早晚是慕容策的女人。
盛恒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很多逃避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愈發清晰起來。
其實他并不是被慕容策抓了之後才意識到慕容策喜歡李娴韻的,而是他一早就發現了慕容策的心思。
所以他才會故意散播出李娴韻喜歡他的傳聞,甚至爲了挑撥李娴韻和慕容策的關系,明知道慕容策在場的情況下,與李娴韻在街上站着說話。
他确實把慕容策給激怒了。
慕容策當天便做出了十分沖動不理智的行爲。
這是他喜聞樂見的,環兒的慘死甚至令他幸災樂禍。
隻是這樣的他實在是太邪惡,太惡毒了,根本就配不上李娴韻,所以他選擇了遺忘。
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與人無害的清貴公子,久而久之連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純潔無害的了。
而事實上環兒的死跟他根本就脫不開關系。
而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慕容策心狠手辣直接斷了他的命根子,讓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行人夫之事,沒有辦法有自己的子嗣。
他落得如此的下場,怪慕容策,更怪李娴韻,他都是爲了她才會這樣,她要爲他負責。
就在盛恒渾渾噩噩間,冰冷的刀刃直抵他的咽喉,甚至劃破了他表層的肌膚。
盛恒猛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個黑衣人仿若鬼魅一般站在床榻跟前,居高臨下睥睨着他。
盛恒一下子便清醒了過來,頭涔涔,渾身沾滿了冷汗。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是娴兒派你來的嗎?”
曲庭冷聲說道:“這不是你該叫的名字。”
盛恒苦笑,“果然是她。能夠死在她的手裏,我今生再無遺憾,”
他閉上了眼睛,“你殺了我吧。”
曲庭冷笑一聲,“不,你不是死在李大夫的手裏,而是死在環兒的手裏。”
他對李娴韻還保持着最初的稱呼——李大夫,當年他被李娴韻救了之後,便這樣稱呼她。
盛恒猛地睜開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李大夫早就懷疑是你故意激怒慕容策,所以他才擄了環兒。方才你中了迷香,把什麽都說了,證實了她的想法。我會把這件事情如實告訴李大夫。”
盛恒英俊的臉頰瞬間扭曲了起來,他大聲說道:“我這都是爲了她,都是爲了她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怎能如此對我?就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
曲庭稍一使勁,揮刀留痕,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了他。
盛恒悶哼一聲,咽喉已破,再難說出一個字。
人在将死之時,總會浮現出自己最眷戀的一幕。
十六歲那年,他去寺廟中拜訪自己的師父。
他的傳業恩師是一位帶發修行的比丘尼,他得空的時候就會上山一次,與恩師聊一會兒天,總能讓他浮躁的心沉靜空靈很多。
隻是這一次注定與衆不同,他還沒有進入院門便聽到一個小姑娘悅耳的聲音,宛若天籁。
鮮少有小姑娘來這麽枯燥乏味的地方。
他懷着好奇心推開門,便看到一個小姑娘坐在小凳子上搗藥。
聽到開門聲,小姑娘看了過來。
盛恒當時就看呆了去。
那小姑娘約摸十三四歲,有着一張精緻稚嫩的娃娃臉,白白淨淨,正拿着杵子搗藥。
袖子卷了起來,露出凝白的半截小臂,在清晨的暖陽裏,白的發光,白的亮眼。
那雙秋水般靈動的眸子自此好似長在他的心頭,再難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