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天高雲低，白雲鱗次，映得天空也是湛藍一片。
青郁的群山莽莽蒼蒼，連成一片，與遠方的天際交融。
小小的木屋也不像是人造物，與山水相合。
唯一能看出幾分煙火氣的，也就是那袅袅升起的幾分炊煙。
“你這手藝确實不錯，走了之後，耿鬼它們估計還要不适應一陣時間呢。它們幾個的胃口和你這樣的年輕人也差不多。”
飯桌上，菊子看着滿桌豐盛的午餐，稍稍動了動筷子，就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看向吃相斯文，速度卻一點不慢的菲利奧，眼角含笑。
“每天都得訓練，還要專門爲了我這個吃不了重口的人把飯做得清淡，也是難爲你了。”
“瞧您說的，能讓您吃着滿意，我心裏就踏實了。”放下飯碗，不着痕迹地拂去嘴角的飯粒，菲利奧輕聲笑了笑，“而且，畢竟是夏天嘛，吃得稍微清淡些也是好事，對身體好。我也希望自己幾十年以後還能有您這麽好的身體。”
“我？我可沒什麽好身體了，跟你這小家夥折騰将近一個月，回去之後怕是得好好休息些日子才行。”指了指自己，菊子啞然失笑，但聽着菲利奧的恭維，心裏也挺高興，“你還年輕，身子骨硬朗，禁得起折騰，歲數再大點就不一樣了。”
心情一好，食欲也就跟着好了些，尤其是看着吃相熱火朝天的小夢妖和風妖精，菊子自己似乎也能多吃點東西，又夾了點新鮮的小青菜和煮魚，吃得津津有味。
作爲老關都人的她，口味和卡洛斯還是截然不同。
嫩滑的魚肉下肚，哪怕是挑剔的老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眼中說不出的滿意。
如果說最開始見面的時候，還是抱着眼前這個年輕人和那小小的夢妖天資不錯，又剛好有着适合承載自己一身本領的特質，因而多了些惜才之心的想法。
那麽現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下來，菊子心裏就更多了點親近。
獨身了一生的她，人到晚年，除了遠在異國他鄉的妹妹之外，也就沒多少可以相處的親友了。
菲利奧的出現，某種意義上，也是與她的一種相互幫助，爲她的晚年生活添了幾分不同于以往的亮色。
就像是憑空多了個伶牙俐齒卻也很懂分寸的晚輩。
不過，相聚終有時，地區青年賽的開啓近在眼前，分别的時刻也就随之而來。
“說是什麽地區青年賽，說到底，還是各地的聯盟在一塊争個面子，把自己的實力提上去才是一切的根本。”
“但話是這麽說，該赢還是要赢下來的，再怎麽說，你也是我菊子的弟子，輸給那些不成器的年輕人，我這張老臉可挂不住。”
“不過，這次你想赢下來也沒那麽容易，那個叫彩豆的，跟你約着鬥上一場的小姑娘，這段時間可也沒閑着，和希巴在七之島特訓了挺長一段時間，不能掉以輕心。”
“等你到了石英高原，就去我專用的訓練場，那邊都給你收拾妥當了，比賽期間你就在那訓練，沒人打擾，至少占個安靜，東西也是全的，壞了就讓他們修。”
“等到了決賽的時候，我會去現場看的，就沖伽勒爾那個叫洛茲的小子的脾氣，肯定會把你們兩個人的比賽安排道最後一場。”
“讓希巴那個小子看看，不僅他打不過我，他的弟子也不會是我的弟子的對手，明白嗎？”
“……”
最後的一餐飯上，菊子的話也多了幾分，但不像是訓練時的嚴厲與苛刻，而是多了些夾雜着關懷、慈愛和異樣的攀比心的絮絮叨叨。
菲利奧一邊扒飯，一邊點頭稱是，雖然暗中腹诽兩位四天王前輩之間莫名且微妙的比鬥，卻顯得很是乖巧。
“耿嘎|ω｀)”
“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咚——”
“瑪奇ヾ(≧▽≦*)o”
“艾露ヾ(≧▽≦*)o”
“耿嘎o(╥﹏╥)o”
一時間，更像是祖孫的師徒倆相處得很是和諧，除了煞風景的耿鬼時不時出來搗亂，然後被拐杖正義制裁之外。
用過午飯，來時被耿鬼堆了滿屋的道具和各式資源重新回到了小夢妖不知不覺大了一号的影子空間，也包括菲利奧因爲犯懶而不太想背的旅行包。
“瑪奇~！”
看着屬于自己的四次元口袋重新變得滿滿當當，失而複得的小夢妖昂首挺胸，趾高氣揚。
現在的它雖然還沒法跟耿鬼比拼，但守住自己的影子空間，不讓它随手拿東西還是能做到的。
把玩着最開始被搶走的小石頭，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麽鬼主意。
想來也逃不開“以後變強了，一定把這個紫胖子肚子裏的好東西都撈出來”之類，和菲利奧一樣小心眼的想法吧。
“耿嘎︿(￣︶￣)︿”
似是看出了夢妖的小心思，耿鬼大大咧咧拍打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眼神促狹，滿是調笑，還不忘拿幾塊小餅幹當作餐後甜點。
雖然它也很看重這個天賦好得出奇的小後輩，但想要從它那裏搶東西，眼前這個小家夥還是差了幾十年的火候呢~
“行了，我知道金黃市的那個小丫頭還在外面等你呢，抓緊時間去找她吧，那可是個難對付的孩子。”
分别之際，菊子重新變成那個冰冷又嚴厲的老師，站在木屋前，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菲利奧的胳膊，語氣平淡。
稍稍想了想，她又有點不放心，叮囑道：“你的天分不錯，更要珍稀自己的才能，不要像雪成那家夥一樣荒廢了，明白嗎？”
菲利奧怔了怔，看着老人古井無波的面容，幾番思量。
“其實，師父，您一直都在爲大木博士感到可惜，但同時也很清楚他和他的研究的價值和意義吧？不然，也不會這麽數十年如一日的将他放在心底。”
想到兩位老人橫跨數十年的關系，菲利奧最後還是一咬牙，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我……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訓練家就是訓練家，其餘的都不過是不務正業罷了，我才不會認可什麽價值。”
菊子臉一沉，佯作惱怒，掄起拐杖就要敲菲利奧的腦袋，可自己的心中卻震動連連。
她早就不是那個争一時意氣的青年，身居聯盟高位數十年之後，又怎麽會不理解圖鑒與寶可夢生态學的意義呢？
隻不過，一生的糾葛之下，物是人爲，早已亂如麻。
“師父，比起互相沉默，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将該說的、想說的話盡數說清吧，免得遺憾。”
面對随時可能揮下的拐杖，菲利奧一把拉過還在和小夢妖鬥嘴的耿鬼，擋在身前，借着它的掩護，連珠炮一般把話說完，轉身就跑。
“我先走了，師父！有事您随時招呼我！”
“别跑，你這臭小子！還教訓起你師父來了！”
直到跑出幾十米遠，後知後覺的菊子才一拐杖敲在耿鬼頭上，把滿臉無辜的它扒拉開，小跑着追上前去，連聲叫嚷。
還沒跑幾步，老人就停下腳步，拐杖一戳，穩穩地站定，中氣十足地喊道：“我可告訴你，你要是赢不下來，就别回常磐見我了！我可丢不起那個人！”
“您就放心吧！”
在菲利奧充滿自信的喊聲中，蓄勢待發的暴飛龍沖天而起，直奔東方的山下而去。
在那邊，娜姿已經一座小鎮裏等候了數日之久，望眼欲穿。
不消片刻，剛剛還熱鬧非凡的木屋外，就隻剩下了菊子和不再假裝委屈，重新變得嘻嘻哈哈的耿鬼。
送走了弟子的老人端坐在這個昔日關都四天王曾齊聚于此，或飲酒談笑、或聚集訓練的木屋之外。
想着菲利奧臨行時的話，她的面色時而舒暢、時而糾結，緊鎖的眉頭和緊緊攥在拐杖頂端的雙手訴說着她内心此刻的波濤。
——
都城瀑布以東不遠，便是一個小小的市鎮，在航線不通的許多年裏，都是這裏作爲接待從城都地區遠道而來的旅者的第一站。
按照約定的時間，娜姿獨自驅車前來此地，卻因菊子的特訓而比預期多等了數日。
想到兩人分别時的情景，再想想近一個月裏對方的冷淡，乘着暴飛龍而來的菲利奧少了些學有所成的欣喜，多了幾分戰戰兢兢的忐忑。
特别是在見到從酒店裏提着箱子走出來的娜姿的時候。
眼一閉、牙一咬，某人擺出認命姿态，等待來自女友的暴風驟雨。
然而，預想中的耍性子發脾氣卻并未出現，迎接他的隻有一個乳燕投林般的擁抱。
“你這些天……受苦了吧？都黑了，也瘦了好多。”
纖細的身子整個挂在了他的身上，柔嫩的指尖拂過比起一月之前黝黑不少的臉龐，娜姿語氣輕柔，心疼不已。
“有沒有被那個老太太傷到？她要是敢仗勢欺人，我就……！”
白生生的小拳頭用力攥緊，關心則亂的娜姿小姐臉頰微鼓，憤憤不平。
“沒有的事，你放心吧。菊子師父的訓練雖然非常辛苦，但我的收獲也很大，能得到大師的提點，對我也是難得的經曆。”
輕撫着娜姿的背，菲利奧溫聲安撫，眼中滿是柔情。
這般溫香軟玉在懷的觸感，他已闊别了多日，格外懷念。
“那就……什麽？菊子師父？！你和那老太太……？！”
娜姿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陷入了更大的震驚之中，瑩潤的紅唇也變成了可愛滿分的“O”形。
“嗯，是的，上午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想着見面說會比較好。”菲利奧笑了笑，摟住還沒反應過來的女友，順手臨起行李箱走向車子，“這事說來話長，咱們在路上邊走邊說吧，正好我也給你講講這一個月的經曆。小夢妖它們肯定也有不少故事想給你講呢，它們也可想念你了。”
“瑪奇～！”
小夢妖笑嘻嘻地跟在一旁，和太陽伊布一前一後，簇擁着久别的娜姿。
——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都城瀑布的木屋裏，一夜未曾睡好的老人端坐在書桌前。
握在手中的鋼筆久久難以落下。
此時的菊子猶猶豫豫，完全沒有了殺伐果斷的樣子。
也不知踟蹰了多久，她才把心一橫，重重落筆，寫下摻雜了幾分酸楚的開頭。
“一别多年，見信如晤。”
然而，還來不及有任何的内容，這封信才一開頭，便煞了尾。
恰如老人此刻的心緒，萬般言語，皆成了過往，無從道出。
“刺啦——嘭”
整潔的信紙變成無數碎屑，重重一拍桌子，菊子徑直起身。
“寫信寫信……寫個哪門子信！耿鬼，我們走！去真新鎮！讓那老不死的見識下我們的厲害！”
“耿嘎！”
漆黑的幽暗在屋内缭繞，片刻間，黑影消散，屋中人已消失不見。
多龍巴魯托沖天而起，朝着東方飛去。
那方向不偏不倚，赫然便是千裏之外的真新鎮。
——
石英高原，關都聯盟總部。
今天已是地區青年賽報名的最後一天，又到了下午，本應聚集大批對戰愛好者和選手粉絲的報名登記處外卻稍顯人流稀少。
對于這個時常承辦大型賽事，幾乎已經發展成旅遊城市的地方來說，這是不太尋常的事情。
但對從南方沿高速公路一路驅車而來的菲利奧和娜姿來說，倒是趕了個好時候，難得清靜。
“唔……昨天晚上那個酒店的床睡得好不舒服，催眠術都不太管用，都賴你，來得這麽晚，害得我趕時間。”
嬌憨地伸了個懶腰，娜姿自然而然地挽住菲利奧的手，嬌聲道。
菲利奧語帶調笑：“那晚上的時候我給你做個全套按摩？我給你講，這方面我可專業了！”
“去！不正經～”
嬌俏地白了男友一眼，娜姿對他心裏想的什麽鬼主意一清二楚。
才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那下次讓你體驗一下超夢的瞬間移動怎麽樣？反正那家夥現在到處亂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從搖人打架業務拓展一下，搞個物流速遞什麽的。”
輕托下巴，思索間，菲利奧眼前一亮。
“這倒是可以，不過，你才是快遞呢！”
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菲利奧胳膊上，但說歸說鬧歸鬧，哪怕是娜姿，對這個提議也有點躍躍欲試，就是不知道遠在合衆的大貓聽到是何感想。
一想到那家夥故作嚴肅繃着臉的模樣，菲利奧就有些想笑。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總部大門外的廣場上，一架相當氣派的大型飛行器出現在眼前。
“嚯，這好像比喬安那幾艘卡洛斯級還要大一号了吧？這就是關都科技麽，這麽顯眼地擺在外面。”
看着眼前充滿科幻色彩的金屬猛獸，略略比劃一下，菲利奧有些感慨。
“我也沒聽說過，也許爸爸會知道？回去之後你可以問問他。”
娜姿搖搖頭，她這個幾乎已經成了聯盟編外人員的館主對這事也是一無所知。
“的确是很厲害的飛船呢，洛茲會長看到說不定會很羨慕。”
就在兩人對着飛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時，身旁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扭頭一看，正是一年沒見的彩豆。
和上次見面相比，她的氣質似乎是受到了希巴的幾分影響，不再那麽内斂，而是多了點外向的陽光。
“好久不見啦，菲利奧，聽說你在跟菊子婆婆特訓，看起來效果不錯？”
四目相對，同樣趕在最後一天前來報名的格鬥少女笑着伸出手。
“是因爲我曬黑了吧？倒也沒錯。好久不見，彩豆，順便一提，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看起來也更自信了。”
菲利奧目光柔和，與她雙手相握。
距離先前的三對三戰鬥已經過去了一年有餘，各自旅行遊曆的兩人也都經曆了脫胎換骨的成長蛻變，不再是昔日青澀的未來之星，而成了足以擔當地區中流砥柱的強大訓練家。
一個是在屬性專家的道路上高歌猛進，将速度、力量與準确性巧妙結合，從希巴那裏領悟了一力降十會的奧妙。
一個是在均衡發展的路線中穩步前行，化繁爲簡，繼承了幽靈大師的衣缽，剛柔并濟，将戰術的奧秘熟稔于心。
不同的道路，走向了相似的結果，以及一個早有約定的，重要的節點。
雖然是把阿羅拉地區之外八個主要地區的大會冠軍集結參戰的大賽，但兩人的眼中都隻有對方這一個真正的對手。
他們的目标有且隻有彼此，其餘的不過是陪襯和小小的前菜。
“走吧，我陪你再去一趟報名點？剛剛我報名的時候，那位工作人員可是說就差我們兩個了，聽說其他地區的幾位都已經到了幾天了呢。”
朝着娜姿微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彩豆揚了揚手中還沒拆封的選手材料，指了指不遠處的聯盟總部大門。
“那就麻煩你給我們帶路了。”菲利奧的臉上揚起自信的笑容，“好飯不怕晚，我們到了，這場比賽才算是真正開始。”
“菲利奧選手，這是您的材料，包括本次青年賽的各項信息，請您盡快查看。”
西裝革履的關都聯盟工作人員一本正經，利索地辦好登記手續，就将和彩豆别無二緻的一厚摞材料塞到了菲利奧手中。
“嗯，好的，謝謝。不過……爲什麽這次會有這麽多材料？”感受着手裏沉甸甸的分量，菲利奧有點費解，半開玩笑地問道，“一場擂台賽而已，要有這麽多的注意事項嗎？不會是打壞了場地要我們賠錢吧。”
“那當然不會，不過這涉及到聯盟機密，我也并不知曉，隻能請您自行查看。”
工作人員搖搖頭，神色依舊嚴肅，看得菲利奧有點無趣，點點頭就和彩豆一道離開。
“還弄得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三人坐在椅子上，将厚厚的檔案袋拆開，菲利奧一邊低聲嘀嘀咕咕，一邊翻開了燙金封皮的選手手冊。
“诶？！”
隻看到了第一頁，他就眉頭一挑，驚呼出聲，引來娜姿關切的目光。
“出什麽事了？”
“我說爲什麽這次比賽沒什麽人來呢，原來是壓根沒有擂台賽了。”指着印在最前面的賽事介紹，菲利奧哭笑不得，“這幫人是怎麽想的，給我們扔到外面去玩荒野求生嗎？”
順着菲利奧的指尖，娜姿也看到了讓人驚訝的消息。
這一次的地區青年賽居然一改往年傳統的擂台賽模式，會場也不在石英高原，而是選定了關都大陸北方的一座外海島嶼。
“這些人怎麽辦事的，哪有報名之後才臨時通知的道理？”
柳眉倒豎，娜姿的語氣多了幾分不善。
“這也沒有辦法，因爲主辦方得到消息的時間也隻是比你們早幾天，這是臨時調整。”
娜姿的話音未落，遠處便傳來了一個清冷的女聲。
三人同時扭過頭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