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在極度的疲憊和受傷、治愈、再受傷的循環中重複，每隻寶可夢都仿佛脫了一層皮一般，就連菲利奧也變得憔悴了幾分。
哪怕是他這樣對陽光不敏感的類型，皮膚都在艱苦的訓練中略微泛起小麥的色澤。
菊子婆婆親自操刀設計的魔鬼訓練，每一個項目都直指菲利奧和夥伴們身心的極限，不榨幹最後一絲氣力誓不罷休，盡顯老派訓練家在壓榨自身潛力方面的毫不留情一面。
菲利奧本以爲，自己在卡洛斯制定的訓練計劃就足夠嚴苛，這次經曆了菊子的磨煉，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也就是這樣的訓練，讓他更理解，關都地區的強大确實不是沒有理由的，不僅是因爲天才輩出。
能在這樣的磨砺中堅持下來的訓練家和寶可夢，本就具備了成材的基礎。
——
這天一早，已經從肌肉的超負荷運轉帶來的酸痛感中适應過來的菲利奧甚至比覺很少的菊子起得更早些，看着還一片沉寂的小木屋，他從自己的帳篷裏揉着眼睛緩緩走出，朝着瀑布的方向走去。
帝王拿波、大嘴娃、鱗甲龍和暴飛龍已經早早在那裏開始自己的晨練了。
足足一周的時間，它們幾乎沒有什麽其他的項目，隻是單純地承受瀑布水流的捶打，感受連綿不絕又勢大力沉、一浪高過一浪的沖擊，磨練自己的身體。
雖然在能量的積累上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但氣質卻爲之一新。
特别是剛剛突破天王不久的帝王拿波和若有所悟的大嘴娃，本就喜歡琢磨如何更好調動身體力量的它們從一開始的懵懂，漸漸找到了幾分門道。
當菲利奧走到水潭邊上的時候，它們不僅能夠抵擋水流的洗刷，甚至還能在如此沉重的負擔之下，嘗試着用出一些近身格鬥的技巧。
看着因爲體格最小而被墜落的瀑布之水砸得暈暈乎乎的大嘴娃，菲利奧突然有了個想法，轉身走進樹林，一邊挑選點适合早餐開胃的樹果，一邊尋覓起别的東西。
“……绮朵？”
飯桌上，看着菲利奧遞來的一小捧山花，正準備吃飯的大嘴娃愣了一下。
“今天早上晨練辛苦了，我覺得這些花和你很配，都很可愛。”
菲利奧笑着伸出手，輕輕摩挲了兩下被水花激得冰冰涼涼的小腦瓜，引來小夢妖和風妖精的一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绮…绮朵~！”
當着外人的面，大嘴娃有點不好意思，臉頰飛上一抹殷紅，用力把頭一甩，露出幾分小小的傲嬌。
“怎麽，不喜歡嗎？那我一會兒再去幫你找點新的？”菲利奧眨了眨眼。
“绮朵……”
一雙小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扭着頭的大嘴娃故作不情不願地接過。
但一背過身，它就喜上眉梢，大颚不受控制地上下微晃，就像個抑制不住喜悅的小貓。
“绮绮绮……绮朵！”
感受到身後的視線，大爲困窘的大嘴娃猛然回頭，紅着臉作兇狠狀，直到大家收回目光，才轉身回去，自顧自地偷偷高興。
“原來這個小家夥喜歡花麽？”菊子放下喝了大半的蔬菜湯，饒有興緻地看向大嘴娃的背影，“倒是個外剛内柔的性子。”
“也不隻是大嘴娃，我的夥伴們性格都很有趣，所以我們才這樣合得來，比如……哎，你輕點！”
話沒說完，稍稍有點小眼紅的鱗甲龍就湊到身邊，大腦袋一拱，把菲利奧撞了個跟頭。
滿是堅硬鱗片的鐵腦殼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渾然忘了自己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還能被菲利奧抱在懷裏撒嬌的小恐龍。
如此的做派，看得耿鬼也有點躍躍欲試，但還不等他付諸實踐，一根拐杖就不輕不重地敲在他胖乎乎的頭頂。
“咚”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準。”
“耿嘎……”
快活的紫胖子獨自跑到了陰影下畫起了圈圈，還拉上了不情不願，一心隻想幹飯的阿柏怪。
等到阿柏怪終于擺脫了紫胖子的糾纏，飯桌都已經被收拾幹淨，氣得它大尾巴一甩，就把樂呵呵湊上來的耿鬼再度抽飛出去，欲哭無淚地看向已經走到水邊的菊子和菲利奧。
轉過頭，它就要和不讓自己吃飯的生死仇敵決一死戰，甚至連死亡化妝術都亮了出來。
“成了，這麽大歲數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屋子邊上給你們倆留了飯，吃飽了過來，今天上午還得讓你幹活呢。”
菊子頭也不回，拐杖一揮，阿柏怪順着一看，果然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早飯，甚至還放了個小火爐加熱。
顧不得跟牛皮糖一樣粘着不放的耿鬼玩命，腹中空空的它瞬間切換成速度形态，如離弦之箭殺向餐桌，看得以靈巧著稱的耿鬼都一陣咋舌。
“耿嘎？耿嘎……”
從肚子的影子空間裏掏出夢妖的小餅幹，耿鬼一邊“嘎巴嘎巴”嚼得開心，一邊朝着阿柏怪的背影一攤手，扭着屁股朝菊子的方向颠颠地跑去。
今天上午的它還要和小夢妖來一場充滿趣味性的battle！
讓這個學什麽都快得離譜的小家夥體會一下影子大師的厲害！
不一會兒，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響起，“瑪奇”聲不絕于耳，小餅幹的攻防戰不知第多少次在這僻靜的水面上空開啓。
“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就讓耿鬼和夢妖自己練去吧，今天我要教給它們幾個一點真正的好東西，太陽伊布、風妖精，你們兩個也過來。”
負手站在河邊，拐杖也塞到了菲利奧手裏讓他幫忙拎着，今天的菊子似乎心情不錯，說起話來的強調都比往常柔和了點，讓習慣了冷言冷語的菲利奧都有點不适應。
“布依？”
“艾露~”
一直在默默鍛煉精神力和到處觀察大家訓練的兩個小家夥聞聲而動，一路小跑着湊了過來，身後則是滿臉都寫着“早該如此”的堅盾劍怪和笑嘻嘻的謎拟丘。
瀑布下苦練力量的四隻寶可夢也趕緊從水流下跑出，站到暴飛龍的背上，三兩下的工夫就回到了岸邊。
“阿柏怪，我知道你已經吃飽了，不許偷懶，趕緊過來，嘎啦嘎啦也是，你以爲我看不到你在偷吃嗎？”
“嘎啦！”
“恰博！”
随着菊子一聲令下，躲在屋子旁邊偷懶的兩隻寶可夢頓時灰溜溜地跑來，垂頭喪氣地站到老人身邊。
“今天的精神頭不錯，身體也鍛煉得更結實了，是時候把那個老東西的發力技巧教給你們了。”
順手從菲利奧那邊接過拐杖，菊子的臉上揚起陰恻恻的笑容，看得幾隻寶可夢心裏一寒，卻又按捺不住自己對那發力技巧的好奇心。
幾天下來，它們早已明白，從眼前這位老婦人口中說出的技巧和訓練方法雖然要麽很折騰、要麽很困難，但一定是好東西。
“前輩，您說的發力技巧是……？”菲利奧心中已經有了三分預判，但還是體貼地問道。
“你想的沒錯，就是大木雪成那個老東西的發力技巧。”菊子斜了他一眼，語氣如常，“他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年輕時候對于力量型寶可夢的培養還是很有點本事的。”
雖然老人的話語毫無波瀾，但不知怎的，菲利奧卻總能聽出幾分與有榮焉的莫名自豪感。
但也沒時間讓他多想，接過拐杖的菊子整個人氣息一凜，嚴厲的教學已然開始。
“看仔細了！阿柏怪，鐵尾！”
“恰博！”
紫色的巨蟒将粗壯的上半身高高揚起，象征力量的花紋在胸前波動閃爍，冠軍寶可夢的強橫氣魄霎時間凝聚起來，再沒有先前的玩鬧和戲谑。
大喝一聲，阿柏怪長尾發力，高高躍起，在空中轉過一道近乎一周的弧線，修長的蛇尾看似松弛，每一塊肌肉卻都微微繃緊，閃爍着金屬的光澤，直奔暴飛龍而去。
用出的力道不大不小，正是與暴飛龍相仿的程度。
菲利奧揮手喝令：“暴飛龍，用舍身沖撞頂住！”
“波曼！——”
面對來勢洶洶的阿柏怪，暴飛龍毫無懼色，雙翼輕輕扇動，騰空而起。
背上的幾位夥伴也果斷跳下，目不轉睛地看向半空。
閃爍着白光的猙獰龍首直挺挺地撞向鋼鐵般堅不可摧的長尾。
“嘭——”
沉悶的肌肉碰撞聲中，本應勢均力敵的雙方卻呈現出了一邊倒的态勢。
暴飛龍龐大的身軀就如脫了線的風筝，在碰撞中幹脆利索地敗下陣來，直挺挺地栽到水中。
反觀阿柏怪，雖然動用的力量與暴飛龍相差無幾，卻在将對方擊潰之後還保留了幾分餘裕，穩穩地調整好身姿落回地面，盤蜷起來。
“看出什麽了嗎？”
菊子扭過頭，略帶考校地看向菲利奧。
“……應該感謝您當時在淺紅市的手下留情？”
菲利奧看着老人期待的目光，咧了咧嘴，不知道爲什麽，總想在她面前稍微皮一下。
“嗯……看起來下午你需要更多的訓練了。”
菊子的眼神多了些危險的意味。
“噫！别别别……我錯了前輩！”一陣惡寒從心底升起，讓菲利奧果斷舉手投降，老老實實地作答，“是對身體肌肉的充分調動和借助流暢的身體姿态延長蓄力的過程嗎？”
“哼……算你稍微有點眼力，但還差得遠呢。”菊子冷冷地扭過頭去，掩去自己滿意的表情，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繼續看，嘎啦嘎啦，劈瓦！”
“嘎啦！”
等待多時的嘎啦嘎啦興奮地大吼一聲，骨棒上淺綠色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腳下重重一踏，健步如飛地沖向鱗甲龍。
“伽蘭！”
看了一眼從水底冒出頭來暈暈乎乎的暴飛龍，心思純粹的鱗甲龍沒有半點怯場，反而躍躍欲試，被堅硬鱗片覆蓋的龍爪凝聚起比起嘎啦嘎啦也不遜色多少的潔白光芒，悍然迎上。
一大一小兩隻寶可夢相向而行。
利爪與骨棒，龍爪對劈瓦。
“锵”
金石交擊，崩碎的龍鱗旋轉着飛向高空。
“伽蘭？！”
後仰的鱗甲龍滿眼不可思議，它完全沒能理解剛剛發生的一切。
無堅不摧的利爪撞上的似乎不是骨棒，而是一堵毫無破綻可言的牆，乍一看平平無奇的力道，卻如同山海一般無法撼動。
摧枯拉朽的碰撞中，哪怕它竭盡全力，也隻是稍作抵抗就敗下陣來，仰着上身栽倒在地，沾了滿身的泥土和草屑。
嘎啦嘎啦甩了甩骨棒，返回菊子身旁，神色悠然，卻突然眼神一凝，看向剛剛與鱗甲龍碰撞的部位。
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正在能量的催動下緩緩恢複。
“不錯的鱗甲龍，是你們那個老館主可可布爾的手筆吧。”菊子眉頭一挑，稱贊道，“這次看出什麽了嗎？或者說，你那超能力探查到什麽了嗎？”
“抱歉，菊子前輩。”菲利奧沉思良久，搖了搖頭，“我隻感受到了屬性能量與肌肉的共鳴，卻想不出這其中的道理。”
“想不出來是正常的，要是你一眼就看出裏面的奧妙，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有人能在他的基礎上更進一步了。跟我來。”
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菊子指了指太陽伊布和風妖精，拐杖在地面輕點，步履遲遲地走向木屋。
“阿柏怪，帶它們四個繼續練吧，不需要留手，現在它們的身體能承受你們兩個攻擊了。”
——
來了這裏有些日子，菲利奧還是第一次進到屋内，雖說隻是個相當簡陋的鄉間木屋，溫度卻恰好不冷不熱，也沒有靠近水邊的潮濕，相當舒适。
“坐。”
指了指小沙發，菊子自顧自地坐好，擡眼看向菲利奧。
“說說看，對于這套發力技巧有什麽想法？”
菲利奧像是在課上被點到名字的學生，戰戰兢兢：“前輩，說實話，它和我見過的格鬥家的訓練很不一樣，我也沒能完全理解。”
“格鬥系才是最适合鍛煉發力技巧的屬性，這是它們得天獨厚的優勢。”菊子點點頭，一隻鬼斯通殷勤地送來一杯香氣四溢的紅茶，接着又給菲利奧也帶了一杯，“但雪成那家夥偏不信邪，用他最擅長的一般系寶可夢，也搞出了一套，這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多謝了，鬼斯通。您的意思是，通過這樣的發力技巧，能讓格鬥系之外的寶可夢也獲得相似的鍛煉效果？”
對明顯甜度爆表的紅茶敬謝不敏，目送嘻嘻哈哈的鬼斯通消失在陰影中後，菲利奧不太确定地看向菊子。
“不錯，但這首先就需要極其強壯的身體，不然無法承受那種對肌肉的極限壓榨。”美美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茶水，菊子直起身正色道，“這也是他當年壓過我們所有人一頭的真正絕招之一。”
“那時候的他，可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男人，明明最擅長的是各方面都很均衡，沒什麽特色的一般系寶可夢，卻能用壓倒性的力量，把我們每個人都打敗。哪像現在這樣的糟老頭子，整天弄些不着邊際的川柳，還自以爲幽默。”
老人露出幾分對青年歲月的追憶，卻又很快變成了對如今那位大木博士的嚴重不滿，憤憤不平地一拍沙發扶手，把拐杖都震落在地。
啧……連這種技術都能學會，你和那糟老頭子之間要是沒一腿，我名字都倒着寫！
菲利奧暗自腹诽，卻明智的對老一輩之間的恩怨糾葛置若未聞，隻是詢問道：“所以，前輩，這就是您讓它們幾個先到瀑布下面鍛煉身體的原因嗎？”
菊子微微颔首，稍稍收斂了幾分脾氣：“沒錯，帝王拿波剛剛突破，大嘴娃和暴飛龍還稍微差了幾分成色，鱗甲龍的身體底子很好，但還沒有完全把潛力激發出來，就用這個瀑布鍛煉一下剛剛好。希巴那家夥也經常過來，和他那隻大岩蛇一起。”
看似是個斯巴達式教官的她，實際也是十分細膩，對菲利奧的事情花了不是一點心思，隻不過掩蓋在孤僻怪異的性格表象之下，讓人總有些敬而遠之的疏離感。
如今明白了老人的用意，菲利奧肅然起敬，恭敬地欠身緻謝。
但菊子隻是淡然地擺擺手，毫不在意地說：“客氣話不必說，能堅持到現在也是它們的本事，或者說是你這個訓練家做得還算過關。至于後面，就要看它們自己的悟性和用功程度了。通過屬性能量刺激肌肉，在借由全身的肌肉共同發力來集中和宣洩過剩的能量，這樣的技巧說來簡單，但實踐起來難度大得很。”
“我對我的夥伴們還是很有信心的。”
“布依~”
“艾露！”
像是在應和菲利奧的所說，正在一旁吃零食的太陽伊布和風妖精也湊上前，用力點頭，目光不時飄向窗外，那裏正好能看到被阿柏怪和嘎啦嘎啦接二連三打入水中的夥伴們的身影。
狼狽不堪，但前赴後繼。
“……你們的感情還真不錯，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
菊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漆黑的瞳仁隐藏了無數心緒。
五十年前，那個崇尚戰鬥、力量和勝利的她還不理解訓練家與自己的寶可夢搭檔之間的感情的重要性。
直到大木的不告而别與那場石英高原的決戰。
如今，人生的大半已然走過，通曉了一切的她站在了可以見到頂峰卻又總差一步的高處。
雖然早就到了該看開一切的豁達年歲，心中還是難免有些遺憾。
但看着眼前心思頗重卻依舊掩蓋不住昂揚英氣的青年與他朝氣蓬勃的寶可夢，她又覺得，自己未竟的理想是有望達成的。
“嗯咳！”
清了清嗓子，感覺自己走神有點久的老人朝着風妖精的方向招招手，把一肚子壞心眼的小綿羊攬到懷裏。
“未來的事情都還很遙遠，沒有必要說得太早，也沒必要把話說得太滿，言歸正傳。”她邊撫摸着柔軟又溫暖的棉花邊輕聲道：“我要問你們一個問題，戰術的意義是什麽？”
老人的目光不隻是聚焦在菲利奧的身上，而是同樣掃過乖巧坐直的太陽伊布和在自己懷裏很不老實，到處動來動去的風妖精。
她用的表述不再是“你”，而是“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