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何時，密阿雷總是熱鬧繁華，街上人來人往，數不清的遊人與寶可夢帶來錯綜複雜的聲音與信息，卻不讓人煩躁，反而頗感溫馨。
培育家協會總部外，按照與伍利提前約定好的時間，菲利奧獨自前來。
一陣清風拂過，帶來些許涼意，也吹起了他的衣角，露出腰間的六顆精靈球。
鱗甲龍在精煉之塔的特訓還沒有結束，按照可可布爾爺爺的說法，波導之力的錘煉已經到了關鍵期，至少也還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不等，因此這一次的出行，它還無法陪同。
如今看來，一直要等他到了關都，再通過通信交換進行跨地區傳送，才能與鱗甲龍團聚了。
原本打算和他一同前來的娜姿此時還留在娑羅，忙着收拾怎麽也挑不完的東西，晚些時候才能趕到密阿雷與他會合。
借此機會，他也正好趕來協會總部，辦理一下級别晉升的手續。
但還沒走到大門前，隻是進到協會總部外的小廣場，他就吃了一驚。
“好家夥……沒聽說還有這麽檔子事啊……”
看着眼前的陣仗，他喃喃地感慨道。
雖然時間有些倉促，但爲了迎接一位年紀輕輕就獲此殊榮的新晉高級培育家，協會總部依舊布置得頗爲隆重，大半的工作人員在大廳聚集，小小的廣場也裝飾得花團錦簇。
甚至讓菲利奧第一時間都沒敢認，緊接着還以爲是總部有什麽大活動，下意識地想要從旁邊繞進去，直到伍利上前笑着調侃，他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現在我代表卡洛斯培育家協會宣布，經過成果審定、貢獻評估等多項流程，協會批準通過菲利奧先生高級培育家資格審核，并聘請他爲卡洛斯培育家協會特别顧問！”
“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裏，能夠有更多合作的機會，也希望菲利奧先生可以在培育家的道路上不斷開拓，爲寶可夢培育領域做出更大的貢獻！”
在尼爾斯理事的陪同下，協會會長阿特利大師親自主持了菲利奧的級别晉升儀式，簡短卻莊重，除卻維持協會正常運轉的少數必要人員之外，駐會的培育家與工作人員悉數到場，凸顯出培育家協會對每一位優秀的培育家會員的重視與尊敬。
雖然因爲早已笃定高級培育家不過水到渠成，在來到這裏之前并沒有太高的期待和驚喜，但在拿到資格證書與顧問聘書的那一刻，聽着周圍的掌聲和祝賀聲，看着與以往大不相同的協會大廳，菲利奧心中的認同感還是不由自主地更多了幾分。
簡單而真誠的方法，對他這樣心思複雜的人往往尤爲好用。
人群中的伍利站在隊伍前排，看向菲利奧的目光既有着座師和前輩的欣慰，也包含了幾分豔羨，就算當年驚才豔豔如他，也從未奢望過在這樣的年紀成爲一名高級培育家，還是以相當驚世駭俗的理論創新爲支撐。
哪怕這份理論創新在業内引發了不小的争議，支持者幾乎要頂禮膜拜、奉若神明，反對者則是棄若敝屣，斥之爲叛徒。
但無論是誰，無論立場如何，也無法否認這項研究的颠覆性與開創性。
盤亘在整個行業上方的陰雲，露出了一線的縫隙。
在未來，無數的人才前赴後繼，總能撥雲見日，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
儀式結束，随着阿特利會長和尼爾斯理事的先行退場，協會的工作人員和駐會培育家們陸續離開，或是找地方進行自己的配方嘗試，或是回到辦公室完成一天的工作。
除卻少數想要上來攀談一二卻又有些瞻前顧後的培育家之外，大廳重新恢複了平靜。
本就不太喜歡盲目的熱鬧和無效社交的菲利奧也抓緊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辦理過相應的手續，一溜煙地就要往不知道啥時候就消失不見的伍利的辦公室跑。
他還有個時間緊任務重的大事要找伍利前輩辦。
但還沒到電梯，急匆匆的他就被兩位工作人員禮貌地攔下，請到了十五層。
那是會長和理事的辦公區，上一次過來，他還在尼爾斯的屋裏喝過茶，可謂熟門熟路。
而這一次，引領他前來此地的，是阿特利大師的秘書。
“笃笃笃”
“請進。”
伴着蒼老卻中氣十足的應答聲，秘書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阿特利大師和尼爾斯理事正坐在會客區喝茶談笑。
“菲利奧啊，總算來了，我和尼爾斯已經等你等得有點着急了，快過來坐！”
見菲利奧終于辦好手續趕了過來，體形富态且慈眉善目的阿特利大師連連招手，把還有些不明所以的他叫到了身邊，輕輕一揮手，秘書便恭敬地退出辦公室，隻剩下三人對坐。
“尼爾斯跟我說想趁着這個機會跟你見一面，我一想那正好省事了，就讓他跟我一塊，沒和你提前打招呼，不會怪我沒禮貌吧？”斟上一杯清茶，阿特利笑呵呵地問道，白胡子和雙下巴也随着話音一顫一顫的，看起來慈祥又随和。
菲利奧佯作惶恐，笑道：“您這樣的泰鬥願意見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一面，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有意見呢？”
“無論從那個角度說，你可都不能說自己是無名小卒了啊！我們最年輕的高級培育家。”阿特利大師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神柔和地看着坐得筆直的菲利奧，“随意些，别那麽拘束。說起來，我們今天還是初次見面聊天，但這可不是我第一次和你打交道了。”
尼爾斯微笑着補充道：“你在遙香困到地洞裏的那一次，阿特利會長可是親自跑到聯盟總部，壓着拉維那隻老獅子加快動作的，現在一想，時間過得也真快，那個撂挑子的老家夥居然比我們兩個退休還早！真不像話！”
說到與自己基本同齡的拉維，尼爾斯故作抱怨，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的确如此。”
阿特利點點頭，兩個老人相視一笑。
聽他們編排着同樣跟自己關系融洽的理事長，菲利奧也沒法接話，隻是朝着阿特利的方向微微欠身，誠懇道：“當日在遙香的救命之恩，實在是片刻不敢忘懷，我一直都非常感激協會和前輩們對我的幫助和支持，以後隻要有機會，也一定多爲協會出力！”
“救命之恩就太大了，遠遠談不上。我啊，不過是代表協會，給我們寄予厚望的年輕人撐腰打氣罷了，培育家終究是少數，更需要團結和發展。”
不以爲意地擺擺手，阿特利的目光稍稍凝實了些，語帶提點。
菲利奧點頭稱是，恭敬的态度讓他頗爲滿意，笑着轉移了話題。
“說說你以後想做的研究和感興趣的領域吧？年輕人的眼光總是比我們更毒辣，也讓我這個暮氣沉沉的老家夥感受下新鮮的時代氣息。”
閑談片刻，和雖然嚴厲但性子直來直往的尼爾斯理事不大相同，老成持重的阿特利大師措辭審慎嚴謹，時常意有所指，又不吝對菲利奧的提點和指教，一派忠厚長者的風範，令人如沐春風。
穩坐利益關系極爲複雜的培育家協會的最高處多年，他既得到了盤根錯節的老派名門的尊敬，也備受近年興起後聲勢浩大的平民草根的支持，定是有着自己的過人之處。
事實上，多年來左右逢源的他始終維持着協會内部整體的良性競争與相互促進氛圍，在矛盾愈發尖銳的新老兩派之間相互調和，确保了大環境的穩定，實在已殊爲難得。
而從這短短的交談，菲利奧就窺一斑而知全豹，對這位培育大師的風格有了基本的了解。
原本作爲會長的他隻需要主持菲利奧的晉升儀式，甚至可以由理事代表出席，他自己寫封信稍作勉勵即可，但自從他就任會長的近十年時間裏，或許儀式的重視程度有所區别，卻每一次都一定會親自到場，給予最直接的尊重和肯定。
如此的姿态和風格，的确是讓人很難生出惡感。
不過，這并不是他主動找到菲利奧交談一番的原因，真正促成這一次見面的，還是菲利奧的年紀和那篇讓他也耳目一新的論文。
尼爾斯理事看出的關節，眼光老辣的他自然更是清楚其中輕重，也将幾種手法一一嘗試驗證，驚豔之中，言語間也不乏對菲利奧的愛護之意。
有了阿特利做主角，尼爾斯就幹脆端坐一旁，默默傾聽，隻是不時補充一二，充當着氣氛的調和劑，表達對菲利奧的支持。
但實際上，這次談話最重要的内容，已經在最開始就用開篇明義的方式傳遞出來。
作爲調和兩派的中間人，阿特利大師雖然在暗中支持着尼爾斯，但還是隐晦地表達了限度。
畢竟，屹立不倒的培育家協會與它代表的培育家群體，不僅需要大刀闊斧的銳意進取，更重要的還是維系自身的團結與穩定——作爲一個重要且具有高度獨立性的社會階層。
在這一點上，協會與寶可夢聯盟的立場不會也不應當保持完全的一緻。
場面上賓主盡歡的談話過後，如釋重負的菲利奧在尼爾斯的眼神示意下适時告退。
剛一出門，他便看到了早已在外等候的伍利。
“喲，出來啦？這次倒是讓我稍微感覺到一點你的緊張了，怎麽樣，見到會長的感覺和尼爾斯理事那邊不太一樣吧？”
看着額頭上微微冒汗的菲利奧，伍利壓低着音量調笑道，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畢竟是學界泰鬥和幫助過我脫困的貴人，而且又是會長，很多事情都要仰仗他才有機會，更是要放尊敬些才是。”掏出手帕輕輕擦拭一番，菲利奧長舒一口氣，略有感慨，“也是多虧了尼爾斯理事幫襯我，不然的話，還真是有些尴尬。”
“協會裏這些天也是暗流湧動，沒有你早上看起來那麽一團和氣。”伍利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左右兩側空空如也的走廊，大大咧咧地拉住菲利奧走向電梯，“小心點沒壞處，走吧，去我辦公室，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走過一間敞開一道縫隙的辦公室時，他還稍稍放大了點音量：“今天中午陪我出去小喝一杯，我可是知道一家相當不錯的餐廳的，替你慶祝一下，一炮打響，旗開得勝！”
說罷，便邁着大步，大搖大擺地離開。
直到好一會兒之後，那扇微微打開的門才重重合攏。
“前輩，先前那一間就是卡米拉大師的……？”
到了伍利的房間，關好門坐踏實之後，心中定下大半的菲利奧才朝着天花闆的方向指了指問道。
“沒錯，不過那個老太太肯定不會出現在總部，在裏面的是他的學生和助手，也是個老資格的高級培育家了。不成氣候，一把年紀也不過守着一張高級配方過日子，都說是他老師覺得面子上挂不住才給他的。加糖加奶，好好慶祝一下。”
一把年紀卻還頗有少年意氣的伍利露出得意的笑容，把加了許多糖的咖啡放到菲利奧身前，都不用入口，輕輕一嗅就能感受到甜味。
“歲數大了就更容易愛喝甜的，實在是讓人心情愉悅，特别是和本來就先苦後甜的東西一起。”美美地喝上一口，伍利笑呵呵地看向菲利奧，“那老太太的弟子都不怎麽争氣，成天擔心自己沒了之後，經營幾代人的流派就此沒落，所以一看到你的論文，立馬就察覺出危險了。這幾天就屬他們那邊鬧得兇，不過也沒什麽所謂。和他們比起來，有些水準一般的普通培育家倒是也不太高興，這更值得重視一點。”
“畢竟這裏面很多都是他們的謀生技藝，我可以理解。”菲利奧點點頭，抿一口咖啡，回味着唇齒間的香醇，緩緩道，“但這不是壞事，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本身就不該賣那麽貴。”
“你說話還真不留情面……不是人人都是你這樣的怪物的。”伍利啞然失笑，随手調出大樓裏幾間制作室的監控系統，指給菲利奧看，“你看看吧，這些都是受你‘激勵’想要搞出新的量化标準的年輕人，現在正撞得頭破血流呢。”
菲利奧面色平靜：“失敗是經驗，早晚會成功的。”
“當然，所以我支持你，尼爾斯理事還有那麽多沒有名門派閥做後盾的培育家也支持你。”伍利坐直神色，正色道，“你是個不同尋常的人，做了很多人想做卻沒能力做的事，把這潭死水攪活了，不隻是造福了大衆，也給我們帶來了點新的機遇。”
“我可戴不了高帽子，隻是多了點奇思妙想，喜歡做一點不同尋常的事情，走出點不同尋常的道路罷了。”菲利奧擺擺手，笑得矜持。
“你啊！說的明明是好話，怎麽我聽起來就那麽别扭，那麽想揍你呢？”眼睛一瞪，伍利努力做出生氣的模樣，卻沒繃住，笑了出來，“這人和人呐，真是沒法比！我怎麽就沒有你小子這樣的腦子呢？”
“天生的，沒法挑。”
“去！”
端起喝完的咖啡杯，“氣急敗壞”的伍利作勢欲打，菲利奧趕緊起身，狼狽逃竄。
蹲在辦公桌上吃零食的帕奇利茲也一躍而起加入其中，一時間雞飛狗跳，微弱的電流在電耗子的歡笑中四處飛射。
等到帕奇利茲玩痛快，伍利的盆盆罐罐也已經倒得差不多，菲利奧和伍利都被做了個新潮無比的發型，但最重要的還不是它，而是半途悍然出擊的夢妖和風妖精。
它們的加入，讓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待到塵埃落定，菲利奧也終于明白，爲什麽伍利的辦公室裏所有東西看起來都那麽皮實禁摔。
有這麽一位小祖宗在，磕磕碰碰那是少不了的。
而今天，夢妖和風妖精也給伍利好好地上了一課。
露出同病相憐又惺惺相惜的悲戚，二人對視一眼，發出異口同聲的歎息。
也直到此刻，菲利奧也才有機會說起今天原本要找伍利的真正目的。
“前輩，先前拜托您的事……？”
對着獨立衛生間裏的鏡子，菲利奧用力按壓着完全不聽話的頭發，問向一旁的伍利。
“小問題，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已經基本放棄治療，“嘩嘩”的往頭上潑水的伍利滿不在乎地點點頭，水花四濺，“喏，就在那邊那個小櫃子裏，毫發無損。你要的還挺急，說好的半個月，結果這麽幾天就要了，弄得我這一通跑，這是要做什麽啊？”
“這個啊……我要準備一份見面禮。太陽伊布，把它倆給我看好！”
勉強撫平頭發的菲利奧一把抱住還想作妖的夢妖和風妖精用力揉搓，再不給它們可乘之機。
“嚯！那可真是夠貴重的，你還得費不少力氣吧？走走走！不收拾了，屋裏說屋裏說！什麽人讓你這麽費心啊？”
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頭發濕漉漉的伍利一個箭步沖上前，勾肩搭背。
“帕奇！”
無人能擋的白色電耗子也耐不住好奇心，靈巧地蹦蹦跳跳，落在伍利肩頭，豎起自己的小耳朵。
——
娑羅，海邊别墅。
卧室裏稍顯淩亂，衣櫃前的娜姿正在糾結。
她已在這裏站了半個小時有餘。
外出攜帶哪些衣服，永遠是一個難以取舍的究極難題。
在她的身後，是一個敞開的行李箱，旁邊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看起來鼓鼓囊囊，應該是已經收拾完畢。
忽然間，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的她餘光一瞥，看到了藏在角落裏的幾件嶄新的衣服，俏臉微紅，輕啐一聲就要合上櫃門。
但在最後一刻，她的神情有些掙紮，思前想後，把它們又拎了出來，正好占下了箱子裏最後的一點點空間。
不多時，伴着發動機的轟鳴，門外等候的轎車緩緩朝列車站駛去。
——
與此同時，精煉之塔，可爾妮的房間裏。
那幅當時在密阿雷名爲一起畫，實則她負責搗亂，菲利奧負責糾偏的小畫還挂在床頭，鏡框看起來還和新的一樣，顯然是時常擦拭的結果。
開完會趕回娑羅的可爾妮苦着臉趴在床上，白生生的小腳跷起，來回來去地揮動，粉嫩的紅唇輕輕嘟起，肉眼可見的不高興。
“狡猾的老女人，軟耳朵的大木頭！氣死我了！”
狠狠地捶打着身下的枕頭，已經從菲利奧那裏了解一切的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隻是出去開了個會，半道上就被偷了家。
在洋洋得意了幾個月之後，今天的勝負，變成了可爾妮小姐的大失敗。
——
晚間，酒店房間裏，小小的禮盒平放在桌上，旁邊還散落着些許植物碎屑，發出淡淡的清香，細心的帝王拿波正拿着小刷子一點點清掃。
菲利奧坐在沙發上，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撫摸着太陽伊布柔順的毛發，看着大嘴娃、風妖精和越來越熟悉用頭發打遊戲的小夢妖坐成一排，玩着從家裏帶過來的卡帶。
電視機傳出連綿不絕的戰鬥聲，小家夥們的呼喝一浪高過一浪。
“叮咚”
【娜姿：明天上午的飛機，機場會合，下午可以到金黃市，在道館住。】
看着手機上傳來的消息，想到明天晚上就要到金黃道館做客，達成實質上的又一次“見家長”成就，他泛起一絲微笑。
突然，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到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聽她的語氣……
稍作思量，有所明悟（其實并沒有）的菲利奧正色道：“太陽伊布。”
“布依？”太陽伊布疑惑地揚起小腦瓜。
“明天晚上可能要難爲你和大嘴娃自己睡了。”
“布依？！”
“绮…绮朵？！”
“喂喂喂，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别用精神強念！要咬碎了！松口啊！”
此刻正是酒店侍從巡查的時間。
住的畢竟是套間，出于種種角度考慮，隔音格外好。
懶洋洋的青年門外緩緩走過，輕聲感慨：
“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真好啊……下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