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河水從山上流下，蜿蜒曲折，不知沖出了多遠。
無數或隐或現的岩石橫亘在河道上，爲随波逐流的菲利奧帶去危險。
好在有着伊布和夢妖的援助，或是将岩石擊碎，或是在危急關頭調整身形躲開，雖然頗有些驚心動魄，但結果終究是有驚無險。
在此期間，原本隻是個負重的伊娜的背包，也幫上了大忙，和菲利奧自己的背包一前一後，充當了緩沖和半個遊泳圈，讓他能在冰冷的河水中不至于因體力下滑而沉入水底。
如此這般，直至地勢趨于平緩，河面也愈發開闊，水流才漸漸平穩下來，讓菲利奧得以鼓足餘力，頭頂昏睡中的大嘴娃，遊到一處淺灘，帶着滿身的河水和淤泥爬到岸上。
——
“咳咳咳！”
坐在碎石遍布的河灘上，菲利奧抱下大嘴娃，咳個不停。
雖說水性良好，但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也不可避免地嗆了滿肚子河水。
稍一平複，滿是土腥氣的河水就刺激得他一陣反胃和咳嗽。
“布依.”
在短暫的爆發了全部力量之後，完全脫力的伊布，也在心弦松開之後，撲倒在地，昏睡過去。
“瑪奇！”
隻有夢妖仍然保持着相對完好的狀态，飄在半空，警惕地望向過分平靜的四周，提醒着菲利奧。
按理說，這樣平緩的河灘，應該是許多野生寶可夢和野生動物的飲水地才對，不論何時都不會如此沉寂。
“我明白，小夢妖，幫我一把，我們去個安全的地方隐蔽起來。”
強撐着站起身，将濕透之後過于沉重的長靴和長褲脫掉，菲利奧稍稍恢複了點精神，抱起昏迷不醒的兩隻寶可夢，朝着叢林的邊緣跑去。
——
“呼，真不容易。”
一塊大石頭後面，确定了周圍安全的菲利奧斜靠上去，真正踏實下來。
在他身旁，是已經完成了應急處理的伊布和大嘴娃。
在河流和森林中立下汗馬功勞，擋住無數樹枝和碎石切割的長褲，此刻也已千瘡百孔，完成了它的光榮使命，變成了大嘴娃身下的墊子，發揮着餘熱。
至于那雙被河水泡透了的登山靴，則是被樹枝支起，在陽光下自然晾幹。
重新換上一身幹爽的衣服，蹬上備用的長靴，菲利奧一邊收拾行囊、整理物資，一邊考慮起接下來的安排。
在超能力的檢查之下，菲利奧斷定，兩隻寶可夢都并無大礙。
伊布是因爲過度激發了體内的精神力和超能力，導緻用腦過度，在保護機制的作用下進入了深度沉睡，不過并沒有什麽副作用，反而将一部分精神力再度轉化爲超能力，讓它的能量積累來到了32級。
大嘴娃則是舊傷複發之餘，又添了些新傷，但都不是什麽大事。
鐵面忍者的終極沖擊，也隻是讓它渾身疼痛，并沒有造成諸如骨折之類的大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隻不過，爲了穩妥起見，菲利奧還是給昏迷中的它喂了兩倍分量的補劑，以及打了一針消炎藥，避免背傷的再度加劇。
沉睡之中，兩隻寶可夢都顯得很是文靜可愛，大嘴娃的嘴角，還挂着抱向菲利奧時那一抹釋然的笑意。
或許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心地睡過覺了。
“瑪奇.”
巨石頂上，小夢妖也找了個幹爽舒适的位置落下，一邊警惕四周，一邊拿出藏在影子空間裏的精靈食物和能量方塊，大口大口吃起來，恢複着體力。
接連的惡戰，加上超負荷的超能力使用，哪怕有着電氣球和預先吃下肚的能量方塊支持，哪怕它是實力強悍的小夢妖，這會兒也有些支持不住。
——
“手機沒有信号嗎定位器也已經超出範圍了.啧，難辦。”
稍事休整，菲利奧檢查着自己的裝備。
雖然防水，但手機和定位器此刻都用不上。
地圖已經無法指示他現在所處的地形地貌，定位器也失去了效果，說明此刻的他一定是在距離駐地超過七十五公裏的位置，完全超出了地圖繪制的最大限度和定位器的保險範圍。
菲利奧回想着在河流中的情景，距離定位器示警音的結束，大約過去了三十分鍾，他才感到河水趨緩，加上地勢的變化，想來已有數十公裏遠了。
如此的距離，從地圖來講，應該是A區域和B區域之間的無人區，真正的荒山，除了定期巡護中會來此走一遭的巡護員之外，再不會有其他人類社會存在的痕迹。
“瑪奇！瑪奇！”
吃飽喝足重新恢複活力的小夢妖飄然落下，趴到菲利奧的頭頂，指着河流的方向叫道。
“你說得對，小夢妖，我們順着河道往回走，一定可以回去。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很重要，就是找到手機或者定位器的信号。光靠我們走回去，太耗時了，還是要請求援助才行。而且，這次的野生寶可夢暴動很不尋常，一定有人搞鬼。”
摸了摸夢妖的小腦瓜，菲利奧耐心地給這個自己最信賴的夥伴解釋着。
他的印象仍然很深刻，這些瘋狂的野生寶可夢，身上無一例外出現了大量的亂碼，這說明，一定存在着人爲且超出他的解釋能力的事物在影響着超能力的感知。
“瑪奇！瑪奇？！”
小夢妖用力地點點頭，然後驚喜地指向旁邊。
在那裏，大嘴娃已經蘇醒過來，正斜支着身子，想要爬起。
——
“绮朵？”
腦海中充斥着各種雜亂的信息和記憶碎片。
嗆水、重擊、舊傷複發，無數的傷痛讓大嘴娃昏昏沉沉。
能夠記起的，隻有鐵面忍者那幾乎讓它去了小半條性命的重擊，以及冰冷又剝奪體力的河水之中，堅定遊向自己的身影。
眯起迷離的雙眼，大嘴娃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的左臂，尋找那整齊纏繞着的蝴蝶結。
“绮朵？！”
驚懼交加的慘叫中，她發現，絕大多數的蝴蝶結都已經不翼而飛，随着湍急的水流消失不見，隻剩下了最開始的那一個。
它纏得最緊，甚至讓它感覺有點勒得慌，才幸免于難。
“怎麽了大嘴娃？你做噩夢了？”
柔和的聲音，伴着逐漸恢複感知的，外部世界的光影，一同喚回了大嘴娃的意識。
擡起頭，看到的正是臉上寫滿關切的菲利奧。
“绮朵.绮朵！”
想到自己最後時刻的依戀和“懦弱”，大嘴娃顯得扭扭捏捏，很是不好意思，同時又帶了點惱羞成怒，幹脆撐起身子，溜到了大石頭的另一側。
等了片刻，它發現菲利奧并沒有追過來，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有點失落。
“绮朵.绮朵？！——”
苦澀地回過頭，它想要看看菲利奧和夢妖它們在做什麽，是不是還在照看那隻同樣在睡覺的伊布。
它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隻是個陪襯和添頭。
結果，剛一轉身，它就和好整以暇等在身後的菲利奧四目相對，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大嘴娃。”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大嘴娃的額頭，菲利奧笑着道歉，“主要是覺得你的背影很可愛，所以就沒繞過去。”
“绮朵！”
大嘴娃龇牙咧嘴地作勢要咬菲利奧，然後扭過頭去，顯然是對菲利奧的說辭和“可愛”這種說法很不滿意。
隻不過，微紅的小臉蛋出賣了它的真實想法。
“瑪奇～”
小夢妖主動出擊，拿起一塊小餅幹，遞了過去，親熱地和大嘴娃貼在一起。
“绮朵.”
對于小夢妖的示好，大嘴娃顯得有些僵硬，臉也更紅了些。
它還是很難接受這樣親昵的舉動。
隻是，現在的它也并不抵觸就是了。
默默閉上眼睛，将餅幹吃下肚，淡淡的甜味讓它很是歡喜。
“大嘴娃，我很高興你還願意收下我送給你的蝴蝶結，以及，在那麽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和那些強大的寶可夢作戰，幫助我們。”
蹲坐在大嘴娃的身前，菲利奧再次伸出了手，隻不過，這一次是掌心朝上。
“绮朵！”
大嘴娃會意地伸出了手，放在了菲利奧的掌心。
相觸的一瞬，菲利奧察覺到，過往橫亘在雙方之間的那一道無形的隔閡，已經悄然消失不見。
他的超能力，已經可以探查到大嘴娃的一切。
它對自己徹底敞開了内心。
“所以，我想問一個之前沒有來得及問你的問題，可以嗎？”
喜悅和欣慰中，菲利奧輕輕握住了大嘴娃的手，感受着逐漸升高的溫度，柔聲詢問道。
“绮绮朵！”
對菲利奧的直白和鄭重有些接受不來，大嘴娃試探性地往後抽了抽手，卻發現菲利奧握得很緊，抽也抽不開，隻能點點頭，示意他快點問。
“雖然有些唐突，但我很希望你能成爲我的夥伴，和我一起離開這裏，并且一直一起快樂地生活下去，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
“绮朵？！绮朵！”
一聲驚叫，大嘴娃爆發出寶可夢那遠超人類的力量，小手猛然抽出，轉過身，側對着菲利奧，雙手抱胸，冷哼一聲。
“不願意嗎.”
菲利奧的聲音有些失落。
“绮朵！”
大嘴娃高傲地仰起頭，扭過身去。
然而，大颚上的巨口，卻輕輕咬在了菲利奧的手上。
“瑪奇！瑪奇~！”
見此情景，小夢妖歡呼起來，飛撲上前，一口親在了大嘴娃的臉頰上。
剛剛退去的紅色再度升起，甚至隐隐要冒出水蒸氣來。
“嘛還真是個小傲嬌，不過這也很可愛.哎喲！好痛啊！我投降了大嘴娃！”
輕歎一聲，菲利奧調侃道，話還沒說完，大嘴娃就稍稍發力，咬住了他的手。
感受着大嘴娃的依戀和言不由衷，菲利奧配合地發出誇張的慘叫。
“绮朵(*▽*)”
“瑪奇ヾ(≧▽≦*)o”
浮誇的演技，将兩隻寶可夢逗得忍俊不禁，小夢妖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布依？”
正在此時，石頭的另一側，傳來了小伊布充滿困惑的聲音。
緊跟着，伸出一隻小爪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它搖搖晃晃地繞了過來。
原來，先前的響聲，将本就沒什麽大礙的它也吵醒過來。
“小伊布來得也正是時候，這樣，我們就算是湊齊了。”
菲利奧抱過伊布，放在自己肩頭，神色鄭重。
夢妖也回到了他的頭頂，注視着下方的大嘴娃。
“绮朵.”
如此的陣仗，讓大嘴娃不免有點緊張。
“大嘴娃，這個是精靈球，如果你願意和我們成爲一家人，就進到裏面，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一直一直這樣相處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菲利奧拿出了一顆小精靈球，輕點按鈕放大，擺在了大嘴娃的身前，期待地望向它，卻并沒有催促。
“瑪奇！”
“布依！”
夢妖和伊布也早就認可了這個夥伴，半是鼓勵，半是期待。
“绮朵！”
恍惚中，大嘴娃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幼年，父母都還在的時候。
那時候，似乎也有着今天這樣溫暖的目光。
眼眶微微泛紅。
這個獨自長大，獨自面對了無數艱難和坎坷的小家夥，也卸下了自己堅硬的外殼，露出了堅強表象之下的，内心的柔軟和脆弱。
“唰”
輕輕一拽，手臂上的蝴蝶結緩緩脫落。
它走上前，拉過菲利奧的手，看着還在它手腕上的那個笨拙的“作品”，豆大的淚滴落下。
“绮朵.”
強忍着哭腔，它又找到了菲利奧的另一隻手，費力地系着。
淚水模糊了視線，激動的心情也讓它的動作不再平穩。
明明練習了無數次，這時卻還是連連失敗。
“我們一起來，好嗎？”
輕輕撫摸着大嘴娃光潔的背，菲利奧柔聲提議道。
說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帶着大嘴娃的手，一點點将紗布鋪平，折疊，又放在自己的手腕下方。
而後，向上折疊，系起，在大嘴娃的啜泣中，一個仍然不那麽漂亮，還顯得濕漉漉的蝴蝶結緩緩成型，和左手上的那一個，剛好成了一對。
“绮朵o(╥﹏╥)o”
完成了這一切，大嘴娃向前一撲，抱住了菲利奧。
“你是個很堅強的好姑娘，哭出來會好很多，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輕拍着大嘴娃，菲利奧也被它的情緒感染。
心靈的交融之中，他似乎也看到了大嘴娃的生命曆程。
自幼在意外中失去了至親，又被随之而來的強大寶可夢趕出了自己的家園。
别的幼年寶可夢都在嗷嗷待哺，而它卻隻能和其他的野生寶可夢争奪着野外的資源，饑一頓飽一頓，直到流幹了淚水，在冷漠和近乎自虐的殘酷鍛煉中成長起來。
長久的獨處中，厚實的心防将它與外部的一切阻隔開來。
不久前那段至今不願回想的慘痛遭遇，又給它的心靈蒙上了一層無法穿透的陰霾。
直到菲利奧的到來。
溫柔的聲音，總是帶着笑意的面龐，忍着疼痛爲自己治療的雙手。
以及，那個抱着無法行走的自己的，溫暖的懷抱。
一縷縷的陽光，照進了大嘴娃内心的黑夜，驅散了原本揮之不去的陰霾，迎來了塵封已久的喜悅與曙光。
它的雙手緊緊抱着，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生怕稍一松手，就又要回到冰冷的永夜。
感受到菲利奧和大嘴娃心中的劇烈起伏，夢妖和伊布一躍而下，分立左右，緊緊貼靠在大嘴娃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爲它帶來些許的安心和溫暖。
“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一下接着一下，菲利奧撫摸着大嘴娃因哭泣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用自己的聲音和行動，平複着它的心情。
——
“绮朵.”
許久之後，菲利奧胸前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将心中積累的苦悶宣洩一空的大嘴娃才停止了哭泣，擦拭着眼角的淚珠，一抽一抽地站在他的身前。
先前的精靈球，不覺間已經滾動出挺遠的距離，停靠在了河灘上。
“哒哒哒”
趕在菲利奧取出另一顆精靈球之前，大嘴娃小步快跑，跑到了精靈球邊上，将它撿起，捧了回來。
“绮朵！”
緊咬下唇，小家夥下定了決心，伸出小手，觸碰在開關之上。
“咣”
嬌小的身軀化作一道紅光，被收入球中。
“叮”
一動不動的精靈球發出清脆的一聲，就又重歸沉寂。
“大嘴娃啊.出來吧，我的夥伴。”
将精靈球捧在掌心，菲利奧呼喚着新夥伴。
“咣”
“绮朵？”
白光閃過，還緊閉雙眼緊張不已的大嘴娃，重新出現在自己熟悉的自然空間之中。
“嗯，已經完成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除了特殊的場合，你都可以待在精靈球的外面，我知道你更喜歡外面的世界一些，對吧？當然，這完全取決于你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幹涉你的。”
“绮朵！”
小手拉住了大手，笑意明媚如霞，掠上大嘴娃的臉頰。
“瑪奇！”
“布依！”
等待了多時，兩個小家夥早已迫不及待，一聲歡呼過後，就猛撲上前，和大嘴娃糾纏在一起，親熱着、慶祝着。
“先是小夢妖，又是小伊布，現在再加上一個大嘴娃，我這也是.萌萌哒隊了啊。雖然不夠猛男，但這樣也不錯。”
搖了搖頭，菲利奧半是感慨半是戲谑地調侃了下自己。
“不對，應該說，這樣才是真正的猛男吧？畢竟，誰能拒絕這麽可愛的寶可夢呢？”
——
“你說什麽？！”
可爾妮的聲音裏帶着七分震驚和兩分憤怒。
以及，一分隐藏得很好的恐懼和後怕。
“啪”
猛然按下挂斷，她沖出房門。
“可惡啊！摔角鷹人，我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