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丘縣令夏平遠聞言,斟酌了一二,才小心翼翼答道:
“回曹大人的話,下官這幾日,已把衙裏全部差役派出尋那國舅爺,眼下還不曾有消息傳來。”
“曹大人既已休書給了這京畿一帶各府、縣衙門,相必不日就有音訊。”
曹景休微微點頭。
夏縣令此話,不無道理。
“曹大人,請上座。”
夏縣令言罷,就伸手示意道。
對此,曹景休并未客氣,徑直坐在上位。
不多時,夏縣令就吩咐仆人,端來茶水招待。
但曹景休眼下可沒什麽心思喝茶,見夏縣令拘謹在旁,不肯坐下,他也不糾結,徑直開門見山問道:
“夏縣令,貴縣之中那左氏民婦,到底是如何身死的?”
曹景謙怎麽說也在曹府生活過一陣,對于其秉性,曹景休大緻也了解。
曹景休思慮幾息後,便命道:
“再去喚人通傳一聲。”
曹景休問此話時,神色裏露出了其他意味。
當下,他略微沉吟,就回道:
夏縣令沒有說下去了。
拿着卷宗,他細讀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
一目少說也能三四行。
曹景休能高中進士,如今添爲刑部侍郎,其才學自然不錯,識文斷字更是上乘。
曹景休愣是看了半響,不曾罷手。
曹景休之所以率先趕到了封丘縣,就是想着手調查左桑璐一案。
最終,他放下這張卷宗,對封丘縣令問道:
“夏縣令,可知那左桑璐是何營生?”
知曉這位刑部侍郎先來此處的原因。
“把那幾人叫來。”
但很快語氣一轉:
“是下官根據此事大緻前因後果,草拟出了一份卷宗。”
可任憑曹景休如何去審讀,卻依舊難有所獲。
但他依舊有個疑問,那就是爲何曹景謙會與這樣的一個女人,糾纏到了一起?
這其中,必有什麽緣由,不爲他所知。
夏縣令答道。
“還請曹大人過目。”
“可有卷宗?”
心底最後一絲慶幸也沒了。
雖然好色了些,但他絕對沒有膽子敢殺人。
曹景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并無營生。”
“倒有一卷。”夏縣令想了想道。
“昨日,下官審訊了她幾位兄長,并未有什麽異常,隻是一味覺得他們小妹死的冤枉。”
聽到此話,曹景休眉頭皺起。
夏縣令會意,立馬言道:
“曹大人,那左氏民婦自從亡夫故去,一直謹守婦道,至于如何養育幼子,大抵全靠她兄長接濟。”
“回曹大人的話,就在縣裏。”
看事情能不能有轉機?
事實上,這夏縣令也不蠢。
“那她怎一人養育幼子?”
這張卷宗,寥寥才不到三百字。
“真的是本官胞弟所爲?”
“原來如此。”
想了想,曹景休又問:
“他兄長可在縣裏?”
“不瞞曹大人,如今種種證據,俱在指明殺死本縣左桑璐的兇手,就…就是……”
無外乎想從中找出些許蛛絲馬迹,好爲曹景謙“開脫”。
見狀,曹景休快手接過。
依舊不肯挪開眼睛。
說着,夏縣令就從一旁案上來了一張卷宗,遞了過去。
再說了,他離開曹家時,身上帶了不少銀子,大可去妓館紅樓裏逍遙快活,豈會盯上一民婦?
默然了幾息,他才緩緩問道:
這裏面一定有内情。
曹大人的吩咐,夏縣令不敢不從,他點頭道:
“下官明白。”
……
……
說這阿賴,自從逃出了封丘縣後,一直就往北而逃,路上一直不敢耽擱,半夜還在潛逃。
行了一夜,終是抵達了長恒縣。
誰知,他剛改頭換面,到了長恒縣城門,就被将士們一眼識破!
連忙招呼左右,要把那阿賴給擒住。
“幹什麽?”
阿賴望到這些人一擁而上,勢要拿住自個兒,他忙大喝一聲,扭頭就跑。
“國舅爺,不必如此,咱們也是奉命行事。”
爲首的将士開口道。
聽到這裏,阿賴心頭一突,改口否認道:
“什麽國舅爺,你們怕是認錯了?”
“畫像在此,怎會認錯?”
那将士又道。
話音落下,一個箭步上前,就按住了阿賴的肩膀,其他士兵見此,蜂擁而上,直接把他給擒了。
“放開我!”
“我乃國舅爺,豈容你們如此放肆,快放開我!”
被人按住,阿賴掙紮不得,眼看無法脫身,隻得自報家門來恐吓大家。
但這些人明顯不吃這一套。
刑部侍郎的文書已到了縣衙裏,這不會有假。
更何況,這位曹小國舅所犯之事,衆人也大緻聽說了。
有命案在身,怎可輕易放了他?
于是乎,長恒縣的衙門,把阿賴擒住之後,立馬修書一封給了曹景休,并親自派那重将押人返京!
……
……
這廂。
那夏平遠得了曹景休之令,不到兩個時辰,那左家兄弟三人就被衙役,送來了此處。
“大人,不是前幾日剛找過草民問話嗎?”
“怎眼下又派人來了?”
左家老大到了府衙之後,見氣氛比上次肅穆多了,心中難免有些慌慮,隻得跟夏縣令低聲問道。
夏縣令望了三人一眼,鄭重道:
“上次是本官,這次可就不同了,乃是當朝刑部侍郎曹大人,還是我朝國舅爺!”
“他要親自審問你們,切記要據實回禀,若如不然,定有重罰!”
言罷。
左家兄弟三日心頭一驚,趕緊對視了眼。
不多時,左家老大回過神來,幹笑道: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
“那就跟本官進來。”夏縣令道。
說完,就領着左家兄弟三人進了前廳。
“曹大人,下官把左氏民婦三位兄長帶來了。”
夏縣令進門,就對曹景休行了一禮,作揖道。
“辛苦夏知縣了。”
曹景休沖他一笑。
目光很快就落在左家兄弟三人身上,略一打量了幾眼,便站起身來,面色戚然道:
“在下曹景休,是曹景謙之兄,對于舍弟殺死左桑璐一事,本官深表歉意,萬分悲恸,在此特向三位賠罪!”
左家老二性情急,壓根不理會曹景休,他冷哼一聲,臉上滿是憎色:
“哼!”
“少在那裏貓哭耗子假慈悲!”
“老二,不得無禮!”左家老大見狀,立馬對左老二呵斥道。
對于小妹之事,他也難過。
但他心思向來缜密。
通過劫掠曹景謙一事,左家老大明白,那曹景謙就是個怕死的慫貨。
絕對沒有膽量殺死他們小妹。
唯一的可能,就是曹景謙在封丘縣遇上了左桑璐。
上一次,那曹景謙見其貌美,未能得手。
此次,再次遇到必是色心大起,說不定會以他們搶劫一事爲要挾,來逼迫他們小妹就範。
他們小妹定然是察覺到了什麽,才會把人帶入家中。
導緻這個慘劇發生。
不管怎麽說,眼下他們小妹用性命換來了一家安危,左家老大說什麽也不會把他們此前所行劫掠一事,在曹景休跟前暴露。
“哼!”
遭了大哥一記訓斥,左老二低哼了聲,卻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左家老大拱手道:
“曹大人,草民二弟因痛失小妹,性情魯莽,還望大人勿怪。”
“言重了,實在是舍弟的過錯了。”
曹景休歎氣道。
接下來,曹景休便詢問了這左家兄弟的家門,打聽是何營生,一番問下來,足足花去了小半日的光景。
左家老大本以爲這曹大人的問話,應該要不了多久,哪成想,愣是過了快一個多時辰,依舊還在攀問。
對此,左家老大不得不答。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曹景休見門外,走過一人,他這才會意,立馬罷手道:
“今日本官問話頗多,三位卻是辛苦了,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就在縣衙裏歇息,明日本官再問些,若無事就放你們離去。”
還不待左家老大答應,曹景休徑直對夏平遠吩咐道:
“夏縣令,本官還有事要忙,這三人就托你招待了。”
“是,曹大人。”夏縣令躬身一應,便目送曹景休走出廳門。
“你們三位,跟本官來吧。”
縣衙裏,倒有一間幹淨的大廂房,夠左家兄弟三人在此歇息一宿。
這夏平遠望曹大人與左家兄弟有意盤桓許久,還這般客氣,已大緻猜出這曹景休會拿出什麽豐厚的條件來擺平此事。
爲此,對左家兄弟三人也不敢過于怠慢。
差人将其送去廂房,又命人準備可口的飯食。
……
……
“大哥,那姓曹的什麽意思,把咱們軟禁這裏,是要收買我們,還是拿親人來要挾我們?”
左家兄弟三人來到廂房不久,左家老三就迫不及待,對左老大問道。
“大哥,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必須要讓那小子付出代價!”
左老二也附和道。
左老大坐在桌前,自顧自倒了一杯茶,聽見二人如此言論,眉頭微皺,喝道:
“夠了!”
“你們不必再說了,一切聽我的便是。”
聞言,左老二勸道:
“大哥,那小子可是當朝國舅爺,咱們若不早做打算,不僅小妹要白死,全家也不得安生!”
聽到這裏,左老大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神情來,望了眼四周,才語重心長地小聲道:
“你們二人懂什麽?”
“真的以爲小妹是被那小子殺死的?”
“那日,咱們兄弟三人跳出來時,伱們二人沒看到他是什麽慫樣?”
“刀子一亮,就吓得把錢掏了。”
一番話罷,左老二不禁有了思忖:
“那大哥看來,小妹是怎麽死的?”
左老大沉吟道:
“我問過覃兒了,是那小子在街上遇到了小妹,并認出了她,開口威脅咱們的事,小妹才把人領進家去。”
“爲什麽身死,估計是咱們小妹先對那小子起了殺心,若如不然,那剪刀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左老三聽到這裏,瞬間明白過來了,他木然喃喃道:
“這麽說來,小妹是爲大家死的?”
“……”
左老二懂了其中深意,瞬間說不出話來。
左老大眼裏閃着淚花,一時之間默然下去。
大概過了一盞茶功夫,左老大才歎氣道:
“明日,那曹大人若是願意花錢把此事揭過,咱們也不計較,回頭把小覃好好養育,也算報了小妹之恩……”
話落,餘下左家老二、老三俱是點了點頭。
……
……
另一邊。
那曹景休出了前廳,回到自己下榻之院。
便有親信小厮,走上前來,恭敬言道:
“老爺,您讓我調查左家兄弟一事已有了眉目。”
曹景休急忙道:
“快說來聽聽。”
“是,老爺。”
“那左老大,原名左桑慶,家住……”
當下,這小厮把打聽到的左家一事,原原本本說曹景休講了一遍。
曹景休聽完小厮所說,抓住了幾處關鍵,有些狐疑,不禁多問了遍:
“你是說前年這左家老爹得了大病,左老二賭場欠人一百兩錢,一年之内就還清賬了,那左老三月前訂了婚?”
“回老爺的話,是有此事。”小厮笃定開口。
曹景休眉頭緊皺,不解道:
“那還真是奇怪了,耕地爲生,這左家未免太闊綽了,其中一定有古怪,你還知道什麽,快快說來。”
“哦,對了,左桑慶的街坊鄰居還說,他幾乎每隔月餘,要出去一趟?”
“出去一趟,那是去哪裏?”曹景休又有了新問題。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說起此事,小厮搖了搖頭。
短短半日時間,他能打聽到這麽多,已屬不易。
曹景休沒有苛責,隻是讓他下去歇息。
夜幕落下,曹景休吃罷晚飯,本想再拿出卷宗瞧一瞧,誰知夏平遠匆匆來報:
“禀大人,長恒縣有文書送到,說是找到了國舅爺!”
“什麽?!”
曹景休臉色大變,一下子走出了屋,忙去縣衙外趕去。
幾息過後,他便見到了那送信的小吏。
這小吏一見曹景休的朱紅紫袍,心頭一凜,趕緊拜道:
“拜見曹大人,小的奉常縣令之命,前來相送文書。”
言罷,就雙手奉上一份文書:
“文書在此,還望曹大人過目!”
“有勞了。”
望着這文書,曹景休精神一振。
接過之後,就細看前來。
未幾,夏縣令也趕到此處。
“曹大人,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