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謙?”
阿賴皺起眉頭,他有些聽不懂敖霖此話。
想着自己被叫了二十幾年的名字,哪能被人胡亂更改,他雖說父母雙亡,但也不能亂姓。
念及此處,他來了火氣,也不管敖霖是什麽身份,就怒火沖沖道:
“我就叫阿賴,才不叫什麽曹景謙!”
敖霖聞言,倒也不惱,負手望了眼破廟,笑道:
“你若成了曹景謙,可就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财寶美人,你也不想像現在每日這樣窩囊活着,被人瞧不起看不起?”
“這……”
聽到這裏,阿賴有些心動了。
自從來了開封,他受過太多冷眼,幾乎每日提心吊膽活着。
路過酒樓,想過進去胡吃海喝一頓。
好幾次在春樓附近徘徊,望到那些打扮花枝招展,莺莺燕燕的妓女們,想過要恨恨批判。
可身上連一個銅子兒也沒有?
看到阿賴那副表情,敖霖心中明白,他定然動心了。
“怎麽樣,考慮得如何?”
敖霖問了句,神色有些不耐煩了。
若非這阿賴樣貌和年齡,符合他心中所想,敖霖豈會和一介凡人多費口舌?
似聽出了敖霖并無耐心,阿賴心中一緊,立馬應道:
“小的願意!”
但很快,他又露出爲難的神色來:
“隻是,小的怕自個兒露餡……”
“這有何難?”
敖霖一笑。
見狀,阿賴一臉古怪,不知敖霖此話何意?
愣神功夫,他忽覺手臂跟被毒蛇咬了般,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他倒吸一口冷氣。
捋其袖子一瞧,才發現他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陳年舊疤。
對此,敖霖剛想詢問。
不料,又覺腦子一刺,霎時眼前天旋地轉,他一下子昏迷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阿賴忽覺腦子裏多了些不屬于他的記憶。
回憶的畫面之中,總是出現了不少人影。
等緩過勁來,阿賴才發現自己多出的那一段記憶,是曹景休之弟曹景謙的。
“這……”
阿賴心中一驚,直愣愣望着敖霖,有些不知所措。
“眼下,你有了那曹景謙的全部記憶,這下不怕露餡了吧?”
敖霖笑道。
“不…不怕。”阿賴弱弱答了句。
他雖說隻是地痞,但也明白,亂攀皇親國戚是何等重罪!
更何況,還是冒充曹國舅之弟!
不!
準确來說,他冒充之人的身份,也是曹國舅!
是以,阿賴還是心中沒底。
見大功告成,敖霖不欲久待,就對阿賴命道:
“記住了,從此之後,伱就是曹景謙!”
“跟曹家人相認之後,你要千方百計拖垮曹家,尤其是那曹景休!”
“小的記…記下了!”
阿賴雖說不明所以,但還是重重點頭應下。
畢竟,他若是不聽眼前此人的話,或許活不過下一秒。
等他再擡起頭時,才愕然發覺,那敖霖不知何時離開了這座破廟。
“他究竟是什麽人,居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在敖霖走後,阿賴心中納悶,疑惑不解。
但很快,他就不再理會此事,心中被突如其來的新身份,感到一陣歡呼慶幸,他不禁仰天大吼,似要發洩出二十多年的窩囊氣:
“從此以後,我就是曹景謙,無人再敢瞧不起我!”
……
……
開封城。
曹家。
言那曹蘭芸去了皇宮之後,頗受趙祯寵愛,哪怕後宮争鬥不易,她依舊過得如魚得水。
加上曹蘭芸才思敏捷,蕙質識禮,連皇太後也稱贊有加,對這樁婚事滿意極了。
再說。
那曹景休任了刑部侍郎之後,就着手重審了萬貫錢莊一案。
曆經不到半月,此案真相大白,還了苦主公道,彰顯大宋律法嚴明。
讓滿朝文野不敢小觑于他。
至于曹老夫人,見一雙兒女俱是這般出色,心中很是歡喜。
但每逢此刻,曹老夫人心中還是有些傷心。
她自始至終惦記着幼子。
總是希望她還活着世上。
有朝一日,能夠找到曹家。
……
……
這一日。
曹老夫人像往常一樣,令丫鬟拎好香燭油錢,她要去觀裏上香,保佑早日找到謙兒。
哪曾想,還不曾出了花廳,就有門仆來禀:
“老夫人,門外來了個乞丐,自稱是曹景謙,說要拜見老夫人。”
“哦?又來了一個?”
聞言,曹老夫人并未感到吃驚,反倒是面色如此,淡然說了句。
曹家多年前丢了一子,眼下開封不少官員早已知曉,坊間也在傳聞,這不是什麽稀罕事。
有心之人得知了此事,自忖年紀合适,無父無母的,總愛來此處認親。
畢竟,誰讓曹家如今皇恩正濃,家大業大。
而曹老夫人爲人善良,對于這些認親的,她試探下來之後,發現并不是謙兒。
也不惱怒,反倒是管了一頓飯,再打發其離開。
想着他日自個謙兒落魄了,也有膽氣來這裏。
“讓人卻偏廳候着。”
曹老夫人吩咐了聲。
雖說她心裏多半清楚,來人怕不是自個兒的謙兒。
但曹老夫人依舊抱有一絲希望。
決心稍晚些,去觀裏上香。
“是,老夫人。”門仆應道。
……
……
“進來吧。”
“我家老夫人,讓你去偏廳候着。”
門仆來到大門外,對阿賴說道。
說完,就領着阿賴來到了這曹府。
初次來到曹府,哪怕阿賴腦海裏早有了幾絲記憶,依舊忍不住四下張望,但見這碧瓦朱檐、丹楹刻桷,一看就是知是富貴人家。
想着馬上也是自己家了,阿賴心頭狂喜,臉上神情也放松了些。
那仆人把阿賴帶到偏廳後,就先離去。
隻留下阿賴一人在此。
阿賴在偏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了一會兒,見屋裏瓷器铮亮,寶珠頗多,差點又動起了歪心思。
但即便如此,還是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就在這時,阿賴突然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他臉色微變,趕緊放下手上的瓷器,恭恭敬敬站到一旁。
不一會兒。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夫人,就在幾位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娘?”
望到曹老夫人,阿賴一下子認出了她,忙上前相認道。
“這位小哥,且慢相稱。”
曹老夫人擺了擺手,道。
“我……”阿賴一怔。
但還是閉嘴了。
隻見,曹老夫人慢悠悠坐了下來,不多時就徑直向阿賴打量了一眼。
望到他穿衣破爛,滿臉邋遢,方知先前門仆說的不錯,這人還真是位乞丐。
“小哥,你說你是叫曹景謙?”
回過神來,曹老夫人對他問道。
“是,老夫人。”阿賴答道。
曹老夫人若有所思問道:
“你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阿賴不假思索道:
“前一陣子,我在崇州乞讨,聽說朝裏出了位姓曹的國舅,細細打聽,才知道那人叫曹景休,正是大哥。”
“然後一路乞讨來京,跟人問起,才知道曹府的路,到了這裏。”
“孩兒幼時不到五歲,在街上被人抱走了,那時隻記得有個大哥叫曹景休。”
來時,他早就想好了腹稿。
聽到這裏,曹老夫人面容微正。
曹景謙走丢時,是四歲多一點。
四五歲的孩童,雖說能記事,但也記不了多少。
但記住一個人名,還是可以的。
“我記得,在我走丢的那一年,大哥夜裏看書,睡過頭了,不小心打翻了燈,險些把屋燒了。”
望曹老夫人似信了自個兒幾分,敖霖接着道。
他說的這些,乃是實情。
話音落下。
曹老夫人又是臉色一變,心中突然有些激動,她忙問道:
“你…你還記得什麽?”
“我記得二姐養了隻貓,我小時候可喜歡逗它了。”
“對了!”
“那年跟大哥玩耍,不小心掉院中井裏去了,大哥爲了救我,就硬拉着我的手,在井口摩擦,都擦出血來了,事後娘還打了他一頓。”
“等傷好了,我和大哥手臂上都留下了疤痕!”
“娘,我真的是景謙!”
說到這裏,阿賴突然跪了下來,一步步朝曹老夫人腳下移去,并扯開衣袖,露出手臂上那道傷疤來。
望到傷疤,曹老夫人蓦然呆住了。
一下子想起多年前,那日午後。
霎時,曹老夫人眼圈通紅,把曹景謙抱在懷裏,淚流滿面道:
“景謙,我的兒,你終于回家了!”
“娘這些年,找你快找瘋了!”
曹老夫人抽噎着,哭訴不止。
這一刻,阿賴心中大定,似被曹老夫人愛子之心所染,亦或心有愧疚,他也苦出了聲,嚎啕道:
“娘!”
“我終于找到你們了!”
“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曹老夫人抱着曹景謙,見他渾身瘦小,髒兮可憐的模樣,心中更悲了,哽咽道:
“不分開了!”
“不分開了……”
“我的謙兒,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
……
這日。
皇宮之中,曹蘭芸收到家中來信,說母親找到了小弟。
聽聞此事,曹蘭芸心中也是欣喜不已,忙與皇上說了。
趙祯自是允許她回家探望。
而曹國舅在刑部也收到了母親的來信。
信中所言,他找到了小弟曹景謙。
對此,曹景休雖說心中疑問不少。
但回到家中,望到那阿賴手腕上的傷口,兩相一比,十分切合,這才徹底打消了顧慮。
是夜。
曹老夫人在家中大擺筵席,慶祝找到了曹景謙。
而曹景休與曹蘭芸回家時,那曹景謙早就換了一身行頭,穿着錦衣華服,他是喜愛不已。
飯桌上,曹老夫人跟曹景休、曹蘭芸二人講了,曹景謙這些年在外的經曆。
得知曹景謙自幼被抱走之後,就跟人四處乞讨。
好不容易有一對貧苦的老夫婦将他買了去。
本以爲可以過上安穩日子,哪成想不到三年,那對老夫婦雙雙入了土。
這下,曹景謙成了孤兒。
又過回了以前乞讨爲生的日子。
期間,不得已爲了活下去,隻得靠偷東西……
聞得這裏,曹景休心中滿不是滋味。
若不是自己當年的疏忽,或許曹景謙現在跟自己一樣,早已讀了書,沒準兒還能做官。
最不濟,家裏面不愁吃穿。
曹蘭芸獲悉了這些往事,不由得雙目噙淚,十分同情。
席間,阿賴聽完曹老夫人所說,興許是想起了往日那些難堪,一時之間也是潸然淚下。
見狀,曹老夫人安慰道:
“謙兒,别難過了!”
“從此以後,咱們會加倍對你好的!”
“這些年,你丢失,咱們全家會給你補回來!”
說着。
曹老夫人就從懷裏拿出一疊紙币,又塞了不少金銀給他。
阿賴哪裏見過這麽多錢,當下喜笑顔開,連忙全接下,對曹老夫人謝道:
“謝謝娘!”
“果然娘親對我最好了!”
“不用謝,花完了再跟娘說。”
曹老夫人搖了搖頭,慈笑道。
看到曹景謙高興的樣子,曹老夫人也很歡喜。
而曹景休對此,卻心底有些不适。
覺得母親過于溺愛了。
但轉念一想,小弟在外受了那麽多的苦,他心中又釋然了。
……
……
隔日一早。
阿賴起床之後,吃過早飯,就帶上身邊随從,和昨夜曹老夫人給的銀兩,去了街上。
先是四處閑逛了番,逢到人多的地方,就喊了句“我是國舅爺,你們全給我大爺讓道!”
甚至,還找到了昔日欺辱自己的人,命身邊随從狠狠将那些人揍了一頓才解氣。
響午時,阿賴腹中餓了,就随便走進一家酒樓,點了一桌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所謂飽暖思淫欲。
那阿賴吃飽喝足之後,他便逛了京城之中,最負盛名的春風樓。
一次性點了七八位姑娘,陪自己玩樂。
其中,還有個頭牌。
原本陪了别人,但阿賴卻偏偏不同意,直接亮出了國舅爺的身份,摔東西出氣。
見狀,那嬷嬷哪敢得罪,隻得讓那頭牌過來,好生伺候這位大爺。
殊不知,阿賴此舉卻被人記恨上了。
阿賴在春風樓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晚上天黑之後,才有氣無力,從床上爬起,回到了曹府。
接下來的日子,阿賴天天如此,每日大魚大肉吃着,要麽夜宿春風樓,或者在流連在賭場。
不到幾日,那曹老夫人所給的銀錢,全部花完了。
同一時間。
彈劾那曹景謙的文書,如雪花般送來了刑部。
……
……
基本快完結倒計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