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呂洞賓、韓湘子二人待在八景宮,等太上老君抟練真器。
且言人間大唐。
有一邊陲小州,名爲海西州。
海西州以西百裏處,是諾木洪縣。
縣裏有一戶姓藍的人家。
此藍家,憑借祖傳的釀酒手藝,開了一酒坊,平日裏精心經營,生意倒不差。
隻是這些時日,不知何故。
一連幾日,這藍家酒坊俱是關門閉客。
許多好喝藍家美酒的老主顧們,對此頗有怨言。
“這藍掌櫃,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怎一天到頭不見人影?”
“就是,哪有這樣開酒坊的?”
“月底我家公子和城西頭的遊家小姐訂婚,老翁公指名道姓到時婚宴上要藍家酒坊裏窖藏十年的藍刺酒。”
“如今倒好,沒了人影,害得我家公子不敢到老翁公家去了。”
“……”
瞧見酒坊面前吵嚷的厲害,與酒坊隔街的一家四四方方的客棧裏,走出了位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朝着衆人拱手,賠個不是道:
“請諸位體諒,那藍掌櫃家的陳夫人,臨盆在即,他前幾日就回了鄉下老家。”
“走時,說了快則七日,慢則半月,一定會回來的。”
聽到此話,衆人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
“這……?!”
“生孩子可是大事,馬虎不得,那藍掌櫃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添個子嗣,要不然這好好的酒坊,将來怕無人繼承?”
“诶,那就算了吧!”
“咱們還是下月再來吧。”
“……”
那人又告罪,笑了起來:
“對,下月再來,到時藍掌櫃一定請大家喝喜酒!”
待把這些藍家酒坊的老主顧送走之後,他望向遠方,自顧自低語了一聲:
“藍掌櫃回家了五六日,按理來說,快要回來了,可莫出什麽差池才好……”
這人,姓畢。
名爲畢春房。
是畢家酒樓的掌櫃。
七八年前,畢春房舉家從關内逃難來的諾木洪縣。
眼下,大唐境内生亂,已是岌岌可危,不少諸侯趁此紛紛起義,自立爲王。
這海西州,是邊陲之地,并非咽喉要塞,又常年貧瘠,自然是無人惦記。
如此一來,海西州倒遠離了戰亂之苦。
但戰局紛亂,分崩在即,這安穩日子又能持續多久?
當時,靠着身上僅有的盤纏與家底,畢春房在買下了這座酒樓。
奈何開業一個多月,硬是沒什麽人氣。
快要支撐不下去時,是藍明德幫襯了他一把。
不僅拿出上好的藍家美酒、低價出售給他,打響了畢家酒樓的名聲。
還給他拉了不少食客來。
就這樣,畢家酒樓又迎來了轉機。
逐漸在諾木洪縣也吃開了。
對于藍明德的大恩,畢春房一家可謂是感激不盡。
經此一事,兩家就常有來往,結下了深厚交情。
這不,藍明德陪妻子陳氏回鄉下生産,就托畢春房照顧酒坊。
……
……
諾木洪縣。
黑風口村,藍家老宅。
藍明德響午剛從村中挑選了兩位伶俐乖巧的丫鬟,以便妻子在月内時,身邊也有人照料。
豈料在賣主屋裏,這午飯還沒扒拉兩口,就聽見本家的侄子過來,急匆匆跑了過來,喊道:
“仲父,快點回去,二娘要生了!”
“穩婆可請了?”
藍明德放下碗筷,忙道。
“請了,幾位嬸嬸婆婆們也在幫襯。”他侄子回了句。
“快随我回去!”
藍明德這才稍微放下了心,又趕緊拉着自家侄子風風火火往家趕去。
……
……
藍家老宅裏。
藍陳氏正趟在床上,鬓發散亂,滿頭是汗,不時口中發出痛苦的喊叫聲。
讓屋外藍明德聽了,心裏面一陣不安,愈加躁悶。
隻能來回在院裏,走來走去。
“用力!”
“再用力些,已露頭了!”
床尾,藍陳氏幾位妯娌爲她打氣道。
好在眼下有穩婆,大家用不着手忙腳亂。
……
……
殊不知。
在黑風口村的上空,早已一位身材魁梧、須髯飄灑,手執棕扇的仙人,腳踩祥雲,俯瞰下方藍家等衆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漢鍾離。
他在人間,苦尋其餘兩位八仙多年。
今日終是算準,又一八仙會降生于此,便特意來這海西州點化。
瞧見這藍陳氏臨盆苦難,漢鍾離手中棕扇一揮,便落下一道霞光。
隻是須臾功夫,一嬰兒就呱呱落地。
孩啼之聲,響徹四野。
屋外。
藍明德等人聽到這聲啼哭,不禁大喜道:
“生了!”
“太好了!”
旋即,他鼻子微動,嗅出了一絲醇厚醉人的酒香。
“咦,哪裏來的酒香?”
他詫然皺了皺眉。
身爲釀酒的行家,這藍明德鼻子可厲害着。
隻要是他釀出得酒,聞上一口,就知年份醇度。
這縷酒香,藍明德聞了之後,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家中沒有哪一瓶酒的香味,可以對得上。
哪怕是私藏多年古窖的老酒,似乎也不是這個味。
藍明德心裏疑窦。
但眼下,自個兒孩子平安降世,他便沒有多想。
過了一會兒,等屋中收拾妥當了,藍明德就急忙進去看望。
他剛一進門,就身子一怔。
此刻,藍明德終于知道那縷酒香的源頭了,正是他那剛降生的孩子。
走到床榻,藍明德出聲寬慰了幾句妻子,就抱起一旁襁褓的孩子。
見其生的肉嘟嘟、白胖胖,尤其眸子明亮,好似明珠一般,心裏憐愛極了。
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逗弄。
這廂,穩婆在旁也笑了起來,難掩臉上欣喜之色,賀道:
“恭喜藍掌櫃了,是個大胖小子!”
“說來也怪,貴公子出世時,滿屋清香,老身爲接生的毛頭數量沒過百了,也有七八十。”
“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以老身看,你家這孩子将來是大富大貴之命!”
一番話說的藍明德是喜笑顔開,他道:
“辛嬷嬷辛苦了,回頭在約定的銀錢再加上一貫。”
“那就多謝藍掌櫃了。”
穩婆這下更是開心,忙謝了一聲。
臨走時,不忘對藍明好生叮囑,要如何照顧這新生的嬰兒,可謂是事無巨細。
藍明德夫婦在旁細細聽着,不敢遺漏。
待送走了穩婆,藍明德就差人在祖宅門口,放起了炮仗,以示歡慶。
隻不過,那仆人剛走出門,就見一袒胸露乳,紅臉敞開衣的老道。
仆人隻當漢鍾離是雲遊的道士,不曾理會。
誰料,這道長居然直接往藍宅走來。
“道長,這是作甚?”
仆人将他攔住了。
“老道是來道喜的。”
漢鍾離不惱,笑嘻嘻道。
“道喜?”
仆人聞言,愣了下。
有些狐疑望了漢鍾離一眼。
今時少爺剛出世,知道的也就是那些本家人。
這道長是從何得知的?
他愣神的功夫,藍明德就走了出來。
原來,藍明德是見炮仗久未響起,有些不悅。
就想着出來瞧一瞧。
沒料到,一出門就見到了漢鍾離。
藍明德打量一眼漢鍾離,發覺他看似滿身邋氣,但眉眼之中,卻自有一股超脫世俗的淡泊。
當下,藍明德不敢小觑。
拱手問道:
“道長何來?”
“爲喜事而來,賀喜藍掌櫃添得個大胖小子。”漢鍾離笑道。
“你……”藍明德一驚,滿臉愕然。
片刻後,他伸手道:
“道長,快裏面請!”
這漢鍾離開口就道破自個兒身份,還得知自己添了子嗣,在藍明德看來,這老道多半是個雲遊的高人。
至于是否爲招搖撞騙的?
藍明德未曾想過。
黑風口村不大,隻有幾百來戶。
藍明德回家小住這幾日,還未曾聽說,有什麽道人在此化緣。
“有勞居士了。”
漢鍾離道。
說完,就跟着藍明德入了宅院。
将人領來堂中,藍明德就命人端來茶水招待。
“恕在下冒昧,不知道長法号是?”
坐在堂前,藍明德跟漢鍾離喝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問道。
“正陽子也。”
漢鍾離說道。
正陽子?
藍明德面色一惑。
對于這個道号,他還不曾聽過。
當然,若是一位得道之人聽此名頭,早就吓地站了起來。
哪敢和漢鍾離同堂閑談。
“正陽道長是從何處來?”
“自關中而來。”
“關中?”藍明德心底又是一驚。
眼下,關中大亂,不知多少無辜百姓死于戮刀之下。
這正陽道長,可安然無恙來此海西州,着實讓人懷疑,他必然身懷法術。
若如不然,早被亂軍給砍死了。
藍明德認定漢鍾離是得道高人,他斟酌了一二,就試探問道:
“不瞞正陽道長,家中适才添了一子,還不曾取名?”
“不知道長可願賜名?”
漢鍾離語氣頓了頓,回複道:
“就取名采和,居士以爲如何?”
“藍采和?”藍明德念叨了一句。
細忖了一會兒,隻覺這名字讀起來,有惠風和暢、景明春發之意。
他不禁贊道:
“好名字!”
“居士過譽了。”漢鍾離擺了擺手。
這藍采和是天定八仙,甭管是否叫這個名字?
日後,終會得此。
與漢鍾離閑談了幾句,藍明德愈發肯定這正陽道人,不是凡人。
言談之間,往往高屋建瓴,立意深遠。
值得細細品味。
爲此,藍明德想了想,就道:
“正陽道長若是不客氣,就在寒舍小住幾日,等吃了滿月酒才走。”
這滿月酒,自是不能過了滿月再吃。
眼下他孩子順利出世,母子也平安。
藍明德懸着的心,終是放下了。
過幾天準備,就回城裏,畢竟酒坊不能丢了。
故而,這滿月酒就得提前辦了。
“就依藍居士之意。”
漢鍾離沒有拒絕。
……
……
眨眼間,六日即過。
是日,這藍家老宅熱鬧極了。
這六日裏,藍明德的親朋好友,得知喜訊,全趕來了黑風口村,到此慶賀。
連在城裏的畢春房也趕到了,還封上了一包鼓鼓當當的喜錢。
甚至,還與藍明德說笑,他家前年生了一閨女。
要跟藍采和定個娃娃親。
藍明德本想答應,但被藍陳氏給搪塞過去了。
藍陳氏覺得那日穩婆說的話有些道理,采和生時,奇香滿室,天放瑞霞,這定是大富大貴之兆。
可不能胡亂定下娃娃親。
滿月酒開宴時,漢鍾離被藍明德拉來,坐上了主桌。
漢鍾離本想推辭,但架不住衆人如此熱情,隻好答應下來。
他待在這藍家幾日,倒見過藍采和幾面。
已然掐算出此子,早年雖有些富貴命,但少時災厄不斷。
其中,在他九歲之時,海西州會遭逢大難。
因在兵戈,犯七殺之過。
這災禍雖不能除,但總歸可以避開。
想着藍明德對自己這幾人的照拂,待滿月酒喝罷,漢鍾離就送了藍明德幾樣物件。
其一,是一枚玉佩。
佩戴在身,可滋養根骨,開慧明智。
其二,是一瓶丹藥。
此丹藥有醫死人、肉白骨之效。
“藍居士,此藥你可要看管好了,若不慎走露,定有性命之憂,哪怕能保住性命,到時也要散盡家财。”
漢鍾離有些不放心,臨走之前,對藍明德再三叮囑道。
藍明德本來有些吃醉,聽到漢鍾離此話,一瞬間酒醒了大半。
接過漢鍾離遞來的瓷瓶,打開瓶蓋,就見裏面有八九粒藥丸,每一粒毫光瑩透,細盯些,可見霞彩虹芒。
鼻尖湊到瓶口一聞,藍明德頓覺渾身一輕,冷不防有過乘雲馭風之感,遊遍傳身。
這一刻,藍明德常年釀酒,導緻身上落下的頑疾,頓然全消。
身體似乎一下子年輕了五六歲。
察覺于此,藍明德心底一駭。
才知正陽道長,到底給了他何物?
最後一物,乃是兩卷道經。
與當年韓湘子賜給何秀姑的一模一樣的,乃是《太上感應篇》與《太上内觀經》。
“道長,這?”
藍明德是識字的,瞧見這兩卷道經,他面色疑然之色。
不明白此物是交給誰的?
漢鍾離高深莫測一笑:
“藍居士,伱那兒子與老道有緣。”
“這兩卷經書,是送給他的。”
“将來他能讀書後,就把這兩卷經書給他,到時他自會知道怎麽做?”
說完,他身影一閃,兀自消失不見。
見狀,藍明德面容一駭,立馬追了出去:
“道長?!”
“道長!”
他朝四下裏喊道。
“将來有緣,我等還會再見面的。”
遠處有道笑聲,似從天邊傳來,最後回蕩在藍明德耳畔。
這一刻,藍明德蓦住了,隻覺周遭吵鬧的宴會與自個兒無關,他瞧見了真神仙!
……
……
回過神來,藍明德就按照漢鍾離的交待,将那瓶丹藥給收藏好了。
又跑到卧室,诓出去了屋裏衆人,隻留下藍陳氏坐在床前,一臉古怪望向他。
“夫君,你這是作甚?”
“我遇見了真神仙!”
藍明德興奮道。
“真神仙?夫君是說那位道長?”藍陳氏好奇問。
“不錯,就是那位正陽仙人。”
藍明德道。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