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剛才師傅賜予他的一抹朱紫之氣,何秀姑笃定道:
“當真!”
“那小生這就回去苦讀一年,來年再進京趕考。”
聽了這句話,周倫常備受鼓舞,立馬下了決心,道。
說完,他走出了屋門,頭也不回離開了何家。
……
……
響午。
何泰回家時,不見周倫常的人影,問了何秀姑才知人已走了。
何秀姑自是不便告訴她爹,周倫常身上那些事,就诓騙父親,說他家親戚經商回來,将其接走了。
對此,何泰這才放下心來。
吃午飯時,何泰心不在焉的,幾次擡頭望了眼秀姑,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但話到嘴邊上,又扒拉幾口飯菜咽下。
何秀姑見着難受,問道:
“爹,你是有什麽話要說嗎?”
何泰放下碗筷,直直打量了一眼何秀姑,似不認識她了,接着才道:
“今早街坊鄰居全在傳,咱們增州出了一個姓何的仙姑,本事大地不得了。”
“說前幾日,離咱們不遠的連州石湖鎮有魚妖爲患,就是這位仙姑替天行道,收服了那妖怪,還命其從此在石湖上擺渡來贖罪孽。”
“秀姑,爹問你,大家口裏的仙姑說的是不是你?”
何秀姑妙目彎彎,盈盈一笑,她當爹裏心中藏了什麽難言之隐,原來是此事。
“爹,鄉親們猜得對,在連州石湖鎮,降伏那頭橫公妖的仙姑,就是女兒。”
何秀姑平靜開口。
“果真是伱?”
何泰雙眼一瞪,有些難以置信。
雖說他此前是有些往自家女兒身上懷疑,但真的聽她親口所說,還是覺得萬分震撼。
這種沖擊,不低于何秀姑以女子之身中了狀元?
何窦氏在旁聽了,下意識呆愣了。
她知曉女兒修道這幾年,有些長進,但一下子就成了鄉親鄰居稱頌敬仰的仙姑,依舊覺得不真切。
“爹,真的是女兒。”
何秀姑再次承認道。
“那…那你真的成仙了嗎?”
何泰不知道再如何談下去了,結結巴巴又問了句。
“爹,女兒眼下并非是仙,隻是有了呼風喚雨、降妖除魔的本事罷了,但若繼續勤勉修行下去,他日就可位列仙班。”
何秀姑搖了搖頭,盡量與二老解釋簡單些。
“成仙好,成…成仙好……”
何泰臉上先是激動萬分,但想着秀姑成仙之後,仙凡有别,他再也見不到了,莫名鼻頭一酸,到嘴的話,也苦澀了幾分。
至于何窦氏,同樣也想到了,她沒有說什麽,隻是跟着默然下去。
可望向何秀姑的眼神時,卻多了一抹欣慰。
話聊到此處,何秀姑心中一動,想起先前求韓湘子一事,她低聲輕訴道:
“爹、娘,孩兒知道你們舍不得我,但女兒志在仙道,恕今後難再二老跟前盡孝。”
“女兒已經與師傅說了,會爲爹娘求來一子。”
話落。
何窦氏眼圈一紅,淚珠灑落。
何泰見了心裏不是滋味,伸出筷子來,爲何秀姑夾了一塊五花肉:
“先…先吃飯。”
何秀姑應了聲,埋頭吃了起來。
過了半響,何窦氏似調整好了心情,望何秀姑碗底見空,如往常一樣,笑着開口:
“秀姑,娘給你再添一碗。”
“辛苦娘了。”何秀姑沒有拒絕,乖巧一笑。
這一幕,一如兒時。
……
……
吃了飯,何秀姑就去靜室修行。
留下何泰夫婦二人在忙着收拾。
事實上,她此刻哪能靜下心來。
之所以急匆匆離去,是爲了讓爹娘留些餘地緩和思量。
這一次,何窦氏收拾碗筷的動作比以前慢多了:
“相公,你怎麽想的?”
“秀姑這孩子,打出生起,就看着不同尋常,事實上自從她降生,天師登門來時,我這個當娘的心裏一直有預感。”
“有一天,她會離我們而去。”
“小時候,總覺得日子慢了,可一眨眼秀姑已這麽大了。”
“眼下,還沒有回過神來,她又要走了……”
何窦氏自言自語,唠唠叨叨。
甚至,說的有些啰嗦。
但此話,落在何秀姑耳裏,卻體會到了舐犢情深之意。
何泰忽地昂首挺胸,自豪道:
“咱家秀姑,能成仙當然好了。”
但剛一言罷,他就聲音一弱:
“我這個當爹的肯定支持,就是希望咱們倆活着的時候,她能多來看看。”
“那再要個孩子呢?”何窦氏突然問道。
何泰想了想,道:
“要吧。這孩子心思重,上次已與我提了,眼下又說了,若是不要,咱們倆會讓她心有牽挂……”
“不害臊!”
聞言,何窦氏怪嗔了一句,就朝廚房走去。
對此,何泰笑了笑,臉上滿是晴朗。
他分明看見自家媳婦走路的身姿,輕盈了許多。
何泰又回頭看了眼靜室,良久沒有說話。
……
……
一載過去。
今歲盛夏之際,何泰夫婦果真添了一位男嬰。
全家高興壞了。
滿月時,連羅浮觀的應道長也下山來讨杯喜酒。
還幫着這男嬰,取名爲何慕言。
何秀姑自然也來了。
眼下,何秀姑幾乎成了真正的仙姑。
名傳增州、連州、潮州等地。
甚至,當今聖上也聽說了何仙姑之命,有意诏她來長安。
這一載多時間,何秀姑大部分在增州等地遊曆,偶爾顯法,搭救苦難衆生。
其修爲,不知不覺間也精進不少。
至于那周倫常,回家苦讀了一載。
今歲秋時,得中進士。
還意外被當朝工部侍郎看重,直接榜下捉婿,讓其和自家女兒喜結連理。
消息傳回增州,一衆嘩然。
許多人不曾料到,那周倫常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能高中進士!
還被選中,當了工部侍郎的女婿!
這下,他家可熱鬧了。
許多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全來他家慶祝。
有些當地豪紳,變着法子往他家送銀子,送房子。
豈料。
那周父、周母第二日,竟是找到了桂鄉的何家,對何泰一家感恩戴德。
言說,他兒能有今日造化,承蒙昔日仙姑點化。
若非他故,恐怕早就溺水在了桂江。
還說要在桂鄉,爲仙姑建立一座寶祠。
聽到周父周母這麽說,那增長百姓傻眼了!
沒想到,那何秀姑竟然這般大本事,早就預料那周倫常可金榜題名!
于是乎。
那桂鄉的何秀姑之廟,剛一建起,不少百姓就跑去跪拜,求子賜福、增祿添财,比比皆是,香火鼎盛一時。
……
……
再言那張果老,那日吞服了地寶神珠,晉升真人之後,又跟在鐵拐李身邊修行了一陣,便又在紅塵之中磨砺。
眨眼間,已過了五六載。
這些年,長安京畿一代,通玄真人名頭甚大,所行善事,令聖上贊許不已。
……
……
是夜。
長安,子時。
皇宮。
勤政殿裏,燈火通明。
唐皇仍在批閱奏折,他有心效仿太宗皇帝,再現一方盛世,可眼下朝廷吏病不小,世家權柄又大,藩鎮漸漸割據,整個大唐似被裹挾在多股暗流之下。
他想放開手腳,又覺得處處掣肘。
如果再年輕些,唐皇尚有些許精力。
但眼下,他已過知天命這個年歲,逐漸有些力不從心。
“陛下,慈甯宮裏傳來了消息,說太後突發惡疾暈厥了過去!”
就在這時。
有貼身公公,急匆匆進殿禀告。
“什麽?那還不快宣太醫!”
聞言,唐皇哪還有心情批閱奏折,趕緊命道。
“常太醫已經去了。”那公公又道。
當今太後是唐皇的母妃,得知他病重,聖上坐不住了,要立馬去看看情況:
“走!”
“擺駕慈甯宮!”
話音落下。
唐皇出宮坐上車辇,朝慈甯宮趕了過去。
……
……
當今太後,六十有九。
年齡已然接近古稀,在皇宮固然金枝玉葉的養着,但這般歲數還是免不了要大病一場。
唐皇趕到慈甯宮時,太後依舊在昏迷。
宮裏奴婢侍女們,前後已經忙亂了。
常太醫診治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沒望出什麽毛病來。
好在太後雖然昏迷過去了,但心脈尚在,并未性命之憂。
“晚間,太後吃什麽了?”
唐皇走來寝宮,對着跪在地上的嬷嬷問道。
“啓禀陛下,太後近來胃口不好,晚上隻吃了幾口燕窩壽肥雞,喝了一碗鳜魚粥。”
那嬷嬷道。
唐皇從飯食上聽不出什麽來,隻得望向常太醫:
“常太醫,膳食可有問題?”
“回陛下的話,膳食并無問題。”
“那母後爲何突然昏厥?”
唐皇眉頭一皺,帝王之威好似雷霆般宣洩下來。
常太醫不敢直視,隻得低聲道:
“陛下,依下官診斷,太後是頭風之症所緻。”
“頭風之症?”
唐皇怔了下,又問道:
“那此病能否醫好?”
“這……”
“陛下,恕微臣無用,暫時找不到病因。”
常太醫面色一苦,忙跪倒在地。
聽到這裏,唐皇冷哼了一聲,怒罵道:
“哼!”
“連個頭風病也看不好,朕要你何用?”
聽到此話,常太醫抖若篩糠,根本不敢回話。
近些年,随着陛下年歲已高,他脾氣也大了許多。
所行的殺伐比過去也重了。
常太醫可不想這個時候撞到槍口上,有時候學會不開口,也是門學問。
見常太醫不說話,唐皇神色一惱,幹脆吩咐道:
“去把你們太醫院的人全叫來,給太後醫治,若明日她醒不過來,休怪朕不講情面!”
“下官這就去!”
常太醫連忙點頭答應。
出了慈甯宮,就火急火燎趕到太醫院,找來了同僚,又急匆匆折返回去,給太後看病。
好在太醫院裏還是有些妙手,有專治頭風之病的。
經過一番針灸,天亮之前,總算讓太後醒了。
如此一來,常太醫等人可算松了一口氣。
這下,命保住了。
但好景不長,太後雖然醒了,但她氣色卻不怎麽好,唐皇看在眼裏,始終心有隐憂。
又喚來常太醫等人,詢問太後病情。
對此,幾人對視了一眼,才支支吾吾言明,按照太後眼下這病情發展,最多隻有一載壽命。
就這,還是得國庫拿出那些名貴藥材續命才行。
得知母後壽命無多,唐皇就沉着臉,陰郁一片。
衆臣見狀,哪敢多言?
這個時候若觸了聖上的黴頭,可是要砍頭的!
“來人,去請通胤真人進宮!”
唐皇坐在龍椅上,默然了半響,這才想出對策,既然太醫院的醫術救不了母後,那就請那些仙人來救!
是以,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通胤真人。
這通胤真人,乃是羅浮真人的弟子。
曾經得到過洞箫廣濟天師與純陽真人的指點,想必可以救他母後性命!
然而。
等通胤真人進宮,看了眼太後的情況後,就表示無能爲力。
太後壽元幾何,那是生死簿上早已定好的。
眼下,她時日無多,此乃定數也。
若自己爲太後多續命幾載,無疑是逆天行事。
故而,通胤真人幹脆與唐皇言明,太後病症,他同樣束手無策。
不過,怕唐皇問責,通胤真人又話鋒一轉,說他可減緩太後的病痛。
聽到這裏,唐皇怒火果真消了些。
就讓他趕緊施爲。
一連幾夜,唐皇爲了照顧太後,俱是在慈甯宮住下。
朝堂們,不少大臣得知太後病重,紛紛拿出珍藏的續命之藥,以博得皇上好感。
其中,兵部尚書更是獻策,對唐皇奏道:
“陛下,臣聽聞那通玄真人精通丹道,何不請他來長安,爲太後煉制一枚仙丹,來延年益壽?”
聞言,唐皇眼前一亮,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先是對兵部尚書稱贊了句:
“愛卿此計甚妙!”
接着,就吩咐道:
“傳旨下去,着北司虎贲衛中郎将前去傳朕旨意,宣那通玄真人入京!”
“臣遵旨!”
兵部尚書應道。
翌日一早。
虎贲衛中郎将軍裴晤,便率領一隊人馬離京,前去尋找張果老的蹤迹。
根據線索,張果老旬月前,曾在登真山中現身。
故而,裴晤等人,就趕去了登真山。
……
……
而就在唐皇要宣見張果老時。
終南山、鶴嶺。
于此修行的韓湘子,忽乍然從入定之中醒來,掐指一算,原來是張果老成仙之時已到。
一念及此,韓湘子立馬動身,前去尋那張果老。
……
登真山。
張果老于此地修行,足有半載多了。
自從晉升真人之後,張果老就一直按照師尊鐵拐李所授之法,勤勉修行,偶爾倒騎毛驢,手執漁鼓,勸化世人。
對于師尊所賜的太上丹砂一訣,他現已修行圓滿了,這幾日體内龍虎争鳴,頂生紫煙,時不時能聽到天上仙佛之音。
這日。
張果老體内陰陽二炁遍遊全身,略一動了動,天地間雷聲大作,風雲彙集,瑞彩沖霄。
他忽然心生淋漓之意,欲乘雲登天而去。
好不容易壓制下來,這股悸動又躁然了許多。
當下,張果老暗中忖道:
“莫不是,這是老道功德圓滿,即将成仙之兆?”
話音落下,眼前金光一閃,一道濯然人影破空而來,擊掌而笑:
“恭賀師弟,即将羽化飛升!”
瞧見人影,張果老趕緊站起身來,無奈言道:
“韓師兄說笑了,老道正不知如何是好?”
韓湘子把手一拜,寬聲道:
“不必緊張。”
“師弟,且放寬心,你尚有一劫數未渡,待此劫一畢,自有天丁力士,接你上天而去。”
“哦,老道還有一劫?”
張果老聞言,面色倏地一變,詫異相問。
“這是自然。”韓湘子點了點頭。
又提醒道:
“此劫已至,師弟可要早做準備。”
“到底是什麽劫?”
張果老滿臉困惑,掐指細算,隻覺眼前被有迷障遮掩,他壓根無從得知。
他現在好歹也有五髒一境,占蔔求卦這一術法可不差。
但不知爲何,張果老向來算不準自己的。
“不可說。”
“師弟順從本心,自可渡過。”
韓湘子莫測一笑,說完又兀自消失在此地,把張果老弄得一頭霧水。
奇怪的是,他一得知自己劫數未畢,先前那般天地異象,頓然全無,仿佛不曾存在般。
張果老又細細掐算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無奈之下,他隻得靜下心來,無悲無喜。
……
……
眨眼間。
三日即過。
這日,那裴晤等人在當地縣令以及裏正的帶領之下,來到了這登真山。
“将軍,那仙人就在此山之中!”
一身穿绀藍官袍的縣令,指着這片崇山峻嶺,對裴晤等人言道。
“這就是登真山?”
裴晤舉目望去,但見此山,林深谷幽,遙岑寸碧,心下一苦。
這麽大一座山,可怎麽找通玄真人?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