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同谛一走,原身那位書生整個身子忽地搖搖欲墜,好似無根浮萍,難以立在雲端。
漢鍾離把扇一揮,那書生就定住了,僵在原地,他這才對韓湘子吩咐了句。
韓湘子袖袍一裹,将這書生攏了回去。
何秀姑能得水寶神珠,其因有二。
一在那金同谛身上,二在這書生。
對于這書生,韓湘子用那善知他心智神通,倒也知曉此人的底細。
原來這人,名爲周倫常。
家在增州望城縣。
本是正兒八經的秀才。
奈何今朝科舉沒中,回到了故裏,見心愛之人已嫁給他人爲婦,悲痛之下,才選擇投江而亡。
豈料,他還未死,就被金同谛所撞見。
想着羅浮觀供有仙祗,不便以魂魄去找應道長。
金同谛才附身在周倫常身上。
至于這水寶神珠,是周倫常落榜之後,歸家途中,偶然所得。
他家境不算殷實,本想回家變賣了此珠,多攢些銀兩,好娶他那心愛之人。
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但冥冥之中,他卻福運不小。
意外助何仙姑,得到了四寶神珠,今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一朝青雲在身,燕雀爲鴻鹄!
金同谛得了這具龍軀,很快在鐵拐李的指點之下,徹底與其融合。
畢竟,金同谛本就是雙虬之身,天生血脈出衆。
雖比不了那些先天龍種,但比纏山大王那般妖蟒出身要好上不少,也更加合适。
……
……
覆船山下,江濤不絕,碧波萬頃。
忽有絲絲雲霧,伴随茫茫水氣而來,擡起頭來,天上一片烏墨變幻,俨然有一場疾風驟雨将至。
鐵拐李望向厚重的雲層,隐約可見一道神色肅穆人影,攜帶幾百水族重兵而來:
“是河伯來了。”他笑了句。
話落,其他人不知内情,俱一臉疑惑。
唯獨金同谛,眉目一展,欣慰說道:
“應道長果真不負所托……”
原來,昨夜金同谛請應道長前去九江水府,與那河伯禀明他之遭遇,望其搭救。
沒成想,今日那九江河伯真的大張旗鼓,領着水府重兵來了。
金同谛心頭煦暖,愈發覺得應道長爲人可靠。
同時,對九江水府的歸屬感也愈加深了。
……
……
言那應道長答應了金同谛所求之後。
今日一早,就去了九江水府。
親自面見河伯,與他言明金同谛一事。
得知金同谛肉身被毀,龍穴被搶,河伯大爲惱怒。
那敕書已下,金印已蓋,甭管金同谛是否到任,他已是九江水府之人。
乃水官大帝司下部曹一仙。
豈容他人這般肆意欺辱,這不是在打大帝的臉嗎?
傳出去,可有損顔面!
故而,那九江河伯想也沒想,就點齊人馬,大張旗鼓來到了這覆船山,他到底是瞧一瞧是哪位不開眼的,敢欺負到了九江水府頭上?
故而。
眼下這九江水府的河伯,領了五百水府重兵,會同應道長一起,來了這覆船山。
一行人駕雲行雨而來,所過之處,動靜頗大。
正快到覆船山時。
九江河伯老遠就望見,下方仙影綽綽,瑞氣浮動。
細一打量,就發現了韓湘子、鐵拐李、漢鍾離等一幹人等。
“這幾位仙家是誰,怎在此處?”
九江河伯一愣,神色怒意退了些。
但皺着眉,對應道長問道:
“應觀主,可曾認得?”
聞言,應道長眼神一眯,先是掃了一眼鐵拐李、漢鍾離二人,不禁搖了搖頭:
“不認識。”
話落,他目光瞧見了何秀姑,語氣猝然一變:
“嗯……,那不是何秀姑嗎?”
“她怎麽會在此處?”
又望到他身旁,腰懸玉箫的昳麗道人,才猛地失聲道:
“等等,那是開元演法妙道星君!”
“開元演法妙道星君?”
九江河伯低喃一聲,總覺得這仙诰有些熟悉。
低頭略一思索,驟然回過神來:
“原來太上一脈的門徒……”
九江河伯與應道長正彼此錯愕間,鐵拐李、漢鍾離等人已是乘雲而來,眨眼間就到了跟前。
見狀,他二人不敢怠慢,連忙行禮道:
“小神九江河伯,見過三位上仙。”
“老道應守真,拜見三位上仙!”
“不必多禮。”鐵拐李溫和一聲,目光落在那九江河伯身上,道:
“河伯此來,應是替金同谛讨個公道,捉那孽龍問罪的。”
“正是。”
九江河伯躬身回應。
“今孽龍,已被本仙所殺,至于金同谛……”鐵拐李沉聲開口,話未落,就向金同谛望了去。
金同谛會意,立馬走上前來,與九江河伯鄭重行禮,恭敬說道:
“小龍金同谛,拜見九江河伯。”
“承蒙藥仙廣濟真君相助,小龍新得了一具肉身,今後定可爲河伯效力。”
“哦?”
九江河伯一怔。
旋即,好生打量了一眼如今的金同谛,見其身上龍威煌重,氣息如嶽,冷不防心頭一凜。
以他眼界,如何看不出這金同谛幾乎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其修爲,原本隻堪比道家真人,眼下卻一躍成爲半步星君!
能得如此造化,足以讓九江河伯有些豔羨。
甚至,九江河伯覺得再過些時日,自己就不是這金同谛的對手!
一念及此,九江河伯心中詫異極了。
真想知道,這藥仙廣濟真君從哪裏尋到的肉身?
眼下,金同谛實力大漲,九江河伯甚爲欣喜。
覺得這麽多年,總算爲九江水曹攬了一良材來!
這一刻,應道長察覺到金同谛身上傳來的那抹讓人心悸的壓迫,心知他得了天大的造化,不禁拱手言道:
“龍君苦盡甘來,實力大漲,可喜可賀!”
“應道友言重了,若非得你指點,我怎可結識藥仙廣濟真君等人?”
金同谛面露感激之色,謙然道。
待幾人寒暄完了,鐵拐李、漢鍾離二人便徑直說道:
“河伯,本仙等人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盤桓了。”
“恭送上仙!”
九江河伯神色一矚,目送他二人化作虹光遠去。
由于何秀姑塵緣未盡,水寶神珠還在她身上,韓湘子就沒有跟上去。
而是暫且留了下來。
“金仙友怕要随九江河伯走了,貧道與你們就暫且别過吧。”
韓湘子對金同谛言道。
幾人共同經曆了此事,也算熟識,況金同谛也有半步星君修爲,韓湘子稱他一句仙友倒尚可。
“星君,客氣了。”
金同谛聞言,有些惶恐,忙拱手回了句。
他能有今時,全賴韓湘子等人相助。
韓湘子微微點頭。
說完,就與何秀姑一道落下雲頭。
爲了不引人注目,韓湘子并無以遁光回到增州。
隻見,何家之中,煙霭一放,白霧乍起,他與何秀姑俱已到了。
這廂。
九江河伯等人見韓湘子與何秀姑離去,便招呼金同谛與他一道返回九江水府。
由于他實力大漲,九江河伯此前安排的職位明顯不适合他了。
他回去得好生思慮一番。
而應道長,則回了他那羅浮觀。
适才,應道長望韓湘子行色匆匆,似有什麽要緊之事。
他本想與二人一道返回增州,但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覺得還是先回羅浮觀,等改日再去何家拜訪。
……
……
韓湘子與何秀姑二人返回何家之後,就來到一靜室之中。
這間靜室,乃是何泰爲何秀姑專門預留的,以供她平時修行之用。
韓湘子來到靜室,徑直長身坐在一蒲團之上。
何秀姑在旁站着,不時妙目流轉,素容微矜,似肚有滿腹心思。
“徒兒,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韓湘子瞥了她一眼,笑道。
今時敖霖已逃,水寶神珠到手,他心中已定。
“師傅,徒兒是想知道,這神珠是何物?”
“那東海太子敖霖,爲何派赤鋒搶了金同谛的水府?”
“先前赤鋒來此,也是爲了這寶珠?”
何秀姑用手握寶珠,感知其内溫和瑩潤之氣,她語速頗快,一連串對韓湘子問了兩三個問題。
韓湘子言道:
“這寶珠,乃水寶神珠,四寶神珠的一枚。”
“四寶神珠,天地奇物也,得其一枚,便可位列仙班,有鬼神莫測之威。”
“徒兒,事到如今,爲師也不瞞伱了,你乃日後上洞八仙,故而才能因緣際會之下,得到這水寶神珠。”
“前番你那張師叔便是如此。”
“至于東海太子敖霖,爲師之前與他頗有仇怨,是我等勁敵。”
“他也在極力搜尋這四寶神珠,爲将來圖謀之用。”
一番說完,何秀姑明悟了許多。
過了片刻,她又問道:
“那這水寶神珠該怎麽用?”
韓湘子沉吟道:
“此物與你有緣,你當可煉化。”
“隻不過,眼下并不什麽好時機。”
“若等你在突破真人之後,将其煉化,說不準可借機晉升五髒一境,到時爲師就可帶你去天庭受封。”
自從知道這寶珠的來曆之後,韓湘子就覺得上次張果老倉促之間,将其吞服,有些浪費。
若能在晉升真人之後吞服,好處定然更多。
何秀姑低頭思忖了一會兒,就走上前來,把這寶珠交給了韓湘子。
“徒兒聽師傅的。”
“那這水寶神珠,就先交由師傅保管。”
“也好,有爲師代爲收着,妥當些。”韓湘子點了點頭。
收了寶珠,韓湘子面容多了幾絲肅然,他語重心長道:
“徒兒,适才爲師并沒有與你師祖等人離開,就是明白你塵緣未斷。”
“今時,既與你說開了一切,你應當知曉身上重任,還望你早日三花聚頂,晉升真人。”
何秀姑裣衽一拜:
“徒兒謹記師傅教誨!”
她秀眉一蹙,支支吾吾道:“隻…隻是徒兒還有一心願未了。”
韓湘子有善知他心智神通,隻一眼就洞穿了何秀姑心中所想。
是以,寬慰言道:
“徒兒,你之顧慮,爲師心裏明白。”
“隻要你爹娘願意,明年便可誕下一子,以緩你孝悌苦思。”
“多謝師傅。”
有了這番話,何秀姑柳眉一舒,已心無他慮了。
不多時,韓湘子臉色微凝,曲指一彈,袖口就有一光團飛出,眨眼間幻化成一位書生相貌,趟在地上。
此人,就是周倫常了。
韓湘子擡手一揮,便有一道朱紫之氣落在其身上。
接着,韓湘子對何秀姑吩咐道:
“徒兒,此人就交由你。”
“待他醒來,告訴他明年再入京一考,到時自有良人相陪。”
“徒兒明白。”
何秀姑颔首應下。
就見韓湘子在說完之後,身形兀自消失在靜室之中。
目睹師傅離去,想着今日所見聞一切,何秀姑一時之間心思泛然。
……
……
半個時辰過後。
周倫常幽幽醒來,睜開眼,就見面前坐有一位身姿曼妙,素容明麗的女子。
他不禁一滞,一臉困惑。
明明記得,自己之前投江自盡了?
怎麽醒來見到的卻是這番場面?
盡管面前女子有沉魚落雁之貌,但周倫常卻生不出遐思之想。
“周公子,你醒了。”
望到周倫常坐起身來,何秀姑輕笑了句。
“姑娘怎知我姓氏?”
周倫常一臉疑窦,他不解問道。
何秀姑美眸一眨,與他解釋道:
“我名何秀姑,乃增州人也,現随洞箫廣濟天師學道。世人皆稱我爲仙姑,既是仙姑,怎會不知你身份?”
“昨夜我見你在桂河溺水,心有不忍,就救你上岸。”
“又知你投河自盡,是因名落孫山之故,回到故裏,噩聞心上人已出嫁,這才有了輕生之念。”
說到這裏,周倫常頹聲一歎:
“害!”
“我命如此,仙姑何必相救?”
對此,何秀姑則勸道:
“昔有先賢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見周公子是飽讀詩書之輩,傲骨铮铮。”
“這科舉一次不成,何不明年再試一次?”
“至于佳人已嫁,實乃有緣無分罷了,世間伊人,如過江之鲫,周公子又何需黯然傷神?”
“你家中尚有高堂,一旦去了,何人在身旁盡孝?”
“倒不如回去再苦讀一年,明年再考,定能高中!”
見何秀姑一女子,說的這般透徹,周倫常不僅滿臉羞愧。
得知自己明年能高中,他心中又燃起了一股野火,緊盯着何秀姑問道:
“仙姑此言當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