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嶽陽,今時可比過去聲隆多了。
若是細問根由,還是其城中有一黃鶴樓名躁南北之故。
此黃鶴樓,非彼黃鶴樓。
嶽陽城内這一黃鶴樓,就是當初的辛氏酒肆。
因呂祖當年在此畫一仙鶴,于辛氏酒肆二樓一白牆之上,故而辛氏酒肆經過百姓們口口相傳,已變成了黃鶴樓。
至于辛氏酒肆,已遠非昔日一作坊小舍,而成了一座雅緻閑趣的酒樓。
這其中,州府出力不小。
畢竟,黃鶴樓聲名在外,讓五湖四海之人都慕名而來。
僅一酒肆之地,自然是難以招待,也略顯寒酸。
于是乎,那州府刺史,便差撥銀子,找來能工巧匠,于原來的辛氏酒肆舊址,建起了一家酒樓。
并親自提名“黃鶴樓”三字。
現今,論其規制,這黃鶴樓在嶽陽城可謂是首屈一指!
此舉過後,果真大幅度吸引了不少達官顯貴來此。
一些文人騷客更是于此吟詩作句,樂此不彼。
而嶽陽也借此,聲賀一方,百業大興。
……
韓湘子自姑射山而來,并未聽過這黃鶴樓的名頭。
他駕雲而來,連嶽陽城也沒去,徑直往洞庭湖落去。
這洞庭湖,綿延千裏,水波浩渺,于虛空之上望去,好似青螺連翠。
比雲夢澤壯闊多了。
韓湘子到此之後,就按下雲頭,尋一人迹罕至的水域,便一頭往湖中落去。
嘩!
剛紮進這湖裏,四周江水一湧,紛紛朝他流了過來。
好在韓湘子提前施展了避水的法術,眼下倒也濕不了身。
随即,他眸光一湛,閃過一絲金光來。
韓湘子運轉法眼,向湖裏看去,遠遠就望到一座明光爍亮,水熠生輝的大殿,坐落在湖中深處。
“想來那就是洞庭龍宮了……”
見此情形,韓湘子心中暗道。
于是,他分開水浪,用法力撐開一光罩,便疾遊而去。
眼看快到那洞庭龍宮了,卻不妨有幾頭巡視的蝦兵發現了韓湘子。
下一刻,幾頭蝦兵上前,将其圍住,手持長鞭,喝道:
“汰!”
“你是哪裏來的道人,敢擅闖龍宮!”
見狀,韓湘子停住身形,淡然看了幾頭蝦兵一眼,言道。
“貧道乃終南山韓湘子,奉師命前來,要拜見洞庭龍君!”
“既如此,就随我等前來。”
爲首的蝦兵狐疑看了韓湘子一眼,猶豫片刻後,就收了兵器。
在其看來,人間應該沒有道士,敢在洞庭龍君面前胡來。
一念及此,就領他去了洞庭龍宮。
……
說這洞庭龍宮内。
那洞庭龍君,身穿一銀紅龍袍,發赤面闊,長須過胸,鼻挺眼奕,此刻正端坐在龍椅之上,目視殿中一群鯉女扇婢長袖流轉,款步善舞,其色倒也悠哉。
“報!”
“啓禀龍君,宮外有一道人,自稱韓湘子,來自終南山,說奉師命要拜見主公!”
忽得,有蟹将進殿,跪下禀道。
“快請他前來!”
聞言,洞庭龍君忽得臉色微變,說道。
“是,主公。”
見龍君神色如此急切,那蟹将一愣,趕緊應了聲。
随後,便匆匆退出了大殿。
同一時間。
洞庭龍君将手一揮,場上衆扇女蚌婢就四下散開,去往了偏殿。
未幾,洞庭龍君就見一昳麗金章的年輕道人,腰懸玉箫,走了進來。
“貧道韓湘子,拜見龍君!”
望着眼前這氣勢頗足,龍威煊中的洞庭龍君,韓湘子率先稽首行禮。
“韓道長,無需與老龍客氣。”
見狀,洞庭龍君擺了擺手,笑道。
洞庭龍君與正陽開悟傳道真君是舊識。
彼此結交也有數百年了。
此番,正陽開悟傳道真君算準韓愈有難,曾提前來洞庭龍宮,與洞庭龍君打了聲招呼。
言說門下弟子韓湘子,不日就會來訪。
到時還請龍君,贈些雨雪于他,好去解救韓愈之困。
對此,洞庭龍君自然是欣然應下。
要知道,正陽開悟傳道真君,乃是老君弟子。
韓湘子是太上門人,尚且結交還來不及,怎會拒絕?
“韓道長,請坐!”
“多謝龍君。”
待韓湘子坐下後,洞庭龍君又命人端來靈茶仙果前來款待。
面對龍君如此熱情,韓湘子倒有些不知所措。
“韓道長的來意,那正陽開悟傳道真君已與老龍說了,我這洞庭湖,别的沒有,就雨雪管夠,任憑韓道長所裝。”
見韓湘子喝了口靈茶,吃了些仙果,洞庭龍君便開門見山說道。
“龍君如此盛意,貧道受之有愧。”
聞言,韓湘子一臉汗顔。
“韓道長說哪裏話,令師與老龍交情不淺,些許雨雪,又不是珍寶神器,切莫覺得恩重。”
洞庭龍君笑了聲,讪讪然道。
“那就謝龍君好意了。”
韓湘子拱手言謝,便問道:
“不知這雨雪在何處?”
“韓道長所見便是了,就是不知道能裝得下多少?”
洞庭龍君伸手笑答。
話落,饒有深意看了韓湘子一眼。
言下之意,是在有意考究他。
“龍君,盡管招來便是。”
韓湘子淡然一笑。
這洞庭龍君,是天庭從四品正神。
又是先天龍種,呼風喚雨,弄雪點冰,自然不在話下。
“那就請韓道長接着。”
洞庭龍君忽得語氣一急。
話落,就見他張口一吹,吐出龍息猶如狂風般,呼嘯過堂。
眨眼間,就席卷一湖洞庭之水,波濤澎湃。
韓湘子人在龍宮,竟也能感受到那股傾倒颠簸之意。
片刻功夫,萬重潮水退落而回,化作漫天雨雪,倒刮進這龍宮之中。
一時之間,滿殿寒霜,冷氣撲面。
見狀,韓湘子二話沒說,直接袖袍一揮,運轉壺中日月之法,将一袖之間開辟成乾坤大小,朝那雨雪蓋去。
此刻,任由這紛紛雨雪裹挾巨浪而來,他全部吸入那道袍裏。
起初,洞庭龍君還不以爲意。
但過了半柱香後,神情逐漸凝重起來,面有詫色。
“這韓湘子莫非也如那呂洞賓是天上帝君轉世不成,若如不然,還不到真人一境,就有這般沛然法力?”
洞庭龍君看在眼裏,嘴上雖然沒有言語,但心中可吃驚着。
原以爲韓湘子頂多也就可以撐個一盞茶的功夫。
沒成想,已快過去了一炷香。
怕是那雨雪盡了,他還留有餘力。
故而,他才不得不懷疑那韓湘子的身份來。
小半時辰過後,湧進殿内的雨雪愈加少了。
漸漸地,就徹底沒了。
“多謝龍君相贈。”
韓湘子收回法力,朝那洞庭龍君,長身一拜。
“不必客氣,想來這些雨雪夠解京畿之旱了。”
洞庭龍君撫須一笑。
聽其言,似也知那韓愈遭逢的劫難。
“龍君,貧道還有要緊之事,想就此離開,趕赴長安。”
得了雨雪後,韓湘子便坐不住了。
與洞庭龍君交談不到幾句,就起身言道。
見狀,洞庭龍君歎了口氣,說道:
“也罷,本想留韓道長一日,既然事态緊急,老龍也不多留了。”
随即,想起呂祖來,洞庭龍君又多提了句:
“隻不過,韓道長既然來了,何不去嶽陽一逛?”
“那嶽陽城裏,有一黃鶴樓,頗爲有名,與你師兄呂洞賓可關系匪淺着……”
聞言,韓湘子一愣:
“哦?師兄曾來過嶽陽?”
“不錯,他來此曾度化一千年樹妖得道飛升。”
洞庭龍君點了點頭。
“那貧道就去那黃鶴樓瞧上一瞧。”
韓湘子語氣頓然,半響沉吟道。
“正好,老龍也想去人間解些饞,不妨就與韓道長一同前往黃鶴樓?”
聽到這裏,洞庭龍君心中一轉,便道。
說着,就率先走出了龍宮。
見狀,韓湘子笑了笑,便跟了上去。
二人出了龍宮,就化作兩道清光,沖出了江面,随後施以目遮之法來到岸上,混迹在人群之中。
韓湘子的裝束倒沒怎麽變過。
倒是那洞庭龍君,改了一身行頭,原來龍相悉數退去,化作身穿皂衣長袍的中年男子。
但即便如此,也難掩身上那股威嚴之氣。
二人上了岸,就往黃鶴樓去了。
走在街上,往來車馬粼粼,人聲鼎沸,摩肩擦踵。
随處可見酒旗招展,茶館遍布,酒肆坊攤更是不少。
“久不來城裏,沒想到比以往更熱鬧了。”
“估計,大部分人是奔着黃鶴樓去的。”
洞庭龍君與韓湘子并肩而行,望着街道兩邊不小的變化,他有些感慨。
但走起路來,還是駕車就熟。
“龍君,這黃鶴樓究竟有什麽玄妙之處,可引得衆人如此癡迷?”
聽到此話,韓湘子有些不解。
“你去了便知。”
洞庭龍君笑了笑,先與韓湘子賣了關子。
其實,洞庭龍君不說,韓湘子也隐隐約約猜到了幾分。
……
約莫一盞茶後,二人來到了一家靜雅不失大氣酒樓門前。
“到了!”
洞庭龍君望着頭上匾額所寫的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吐了口濁氣道。
韓湘子上下打量了黃鶴樓一眼,見這酒樓布局十分講究,光是門外一些建築造法就可拿出來說道說道。
雖說,這黃鶴樓整體透露出一股淡泊風雅之味,但興許是人多嘈雜的緣故,這份雅多了些俗意。
“小二,二樓可有空桌?”
洞庭龍君進得樓裏,便對跑堂小厮,問道。
“有的,客官。”
那小厮見洞庭龍君器宇不凡,身旁還跟着一道士,立馬客氣道。
“盡管上些店裏的招牌菜,不要擔心銀兩。”
聞言,洞庭龍君随手丢給那小厮一貫錢,命道。
“客官放心,一定給伱把招牌菜上全了。”
“二位客官,樓上請!”
平白無故得了這一貫的賞錢,那小厮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把白巾往肩上一甩,臉上洋溢起笑容來,十分熱情地将洞庭龍君與韓湘子請到了二樓。
“二位客官,稍等片刻,菜肴馬上就端上來了。”
“再有小半時辰,就到了那仙鶴起舞之時,二位可邊吃變看。”
将二人領到一靠窗的空桌前,那小厮麻溜地擦了遍桌子,笑道。
話落,還指了指前方的畫有仙鶴的牆壁。
韓湘子順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一望到那牆上畫着的栩栩如生的仙鶴,他心中已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二人招待好後,小厮就下了樓。
跑到後廚招呼了聲。
“一載多前,你那師兄呂洞賓來此嶽陽城一酒肆白吃了大半個月,臨走時,于這牆上畫了一隻仙鶴。”
“自此,隻要店家喚那仙鶴一聲,這仙鶴就會飛将下來,落在地上,翩翩起舞。”
洞庭龍君自顧自倒了杯茶水,與韓湘子道出了這黃鶴樓的來曆。
“師兄倒也仁厚。”
聞言,韓湘子望着這二樓喧嚣的食客,随口笑了句。
“仁厚不假,但率性也真,不過如此遊戲人間,真叫人羨慕。”
洞庭龍君言道,言語之間有些唏噓。
二人談話間,先前的小厮去而複還,端來了一盤佳肴,又添了四鍋一湯。
“韓道長,可以動筷了。”
望着眼前色香俱全的一桌珍馐,洞庭龍君沒有客氣,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吃了起來。
吃慣了龍宮裏的山珍海味,人間這些美味,才讓洞庭龍君着迷。
韓湘子向來沒有辟谷的習慣,也拿起筷子,吃将起來。
酒過三巡,二人正吃喝盡興時,忽得聽見有人長喚了聲:
“鶴兒~”
話音落下,忽得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卻是那牆上的仙鶴忽得展開了羽翼,飛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滿堂食客頓時驚了,顧不上吃喝了,眼前齊刷刷盯着那頭仙鶴。
那仙鶴似乎早已見慣了這一屋之人,它飛将下來之後,便雙翅高舉,跹步輕盈,旋舞走動。
不多時,發出清鳴的叫喚聲,如同黃莺般悅耳動聽。
“好!好!好!”
“妙哉妙哉!我這三十兩銀子花得值當了!”
“如此奇景,若非親眼所見,真叫人難以置信!”
“……”
與此同時
滿堂食客瞧見這一幕,無不拍手稱快,稱贊不已。
這邊,洞庭龍君也饒有興趣看向這一幕。
忽得,他目光望見韓湘子腰間那根玉箫,目光一頓,問道:
“韓道長,還會曲樂?”
“會些。”
韓湘子點了點頭。
“不妨吹奏一番,與這仙鶴應個景。”
洞庭龍君來了興緻,提議道。
“也好。”
韓湘子微微一笑。
說完,就拿起腰上玉箫,吹奏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