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先祖的《南矶雨後圖》,流傳至今,已快二百餘年。”
在喬老爺看來,自家先祖這傳世畫作非凡。
連韓湘子這般世外高人,也免不了落俗,也被其折服了。
“那這畫中女子是?”
聞言,韓湘子了然後,又指了指那畫作佳人,問道。
對此,喬老爺則答道:
“這女子是位仙人。”
“我家先祖當年遊南矶山時,途中遇起大雨,躲至一草廬避雨時,見雨勢磅礴,氤岚浮煙,别有一番趣景,便揮手畫下了此作。”
“畫成之後,天生祥雲,散瑞霭之光,有仙子立于雲端,與先祖一笑。”
“韓道長,此事可不是坊間傳說,乃是事實,如今黛州志便記載了先祖此事。”
韓湘子是修道之人,自身又見過仙家,對世上存在仙佛一事自然是深信不疑。
但喬家先祖當年所見到那位女子,究竟是不是仙子,他尚有幾分懷疑。
畢竟,南矶山,尚未入洞天福地之列。
本身也沒多大名氣。
哪怕偶有奇景,想來也是天地所鍾。
要想在此地碰見仙人,那等機率實在是少得可憐。
但不管怎麽說,喬家先祖這幅《南矶雨後圖》确是難得畫中上品。
故而,韓湘子也不吝啬贊道:
“喬家先祖确有妙筆生花之能,讓人豔羨。”
随即,他眉頭一皺,與喬老爺提點道:
“不過如此珍寶,理應好生收藏,擺放在堂中,未免有些招搖了?”
話音落下,那喬老爺卻笑了起來:
“韓道長多慮了。”
“自我記事起,此畫一直挂在此處,多年來未曾失竊,且難染微塵,多半是得蒙了先祖庇護,生了些許靈氣來。”
聽到這裏,韓湘子心中一怔。
又一次細細凝視了那《南矶雨後圖》,暗中還用法眼端詳了一二,隻可惜那畫作并未異樣之處,平平無奇。
“看來,此畫實非凡品。”
韓湘子隻得如此歎道。
又與喬老爺、喬夫人相談了一盞茶的功夫。
不多時,那喬珅就領韓湘子下去歇息了。
……
日暮時分。
喬阊從畫齋之中走出,喬老夜與喬老夫不由得迎了上去道:
“阊兒,家裏面來了客人,想去你那沁芳亭一觀,你意下如何?”
言罷。
喬阊臉色微怔,随即開口:
“賞花自然可矣,勿要折花便成。”
“阊兒,你放心便是。”
見喬阊答應,喬老爺立馬笑着保證。
于是乎喬老爺就找來喬珅,讓他去知會韓道長一聲。
得知那喬阊許可自己去沁芳亭,韓湘子便沒了偷摸前去的心思。
但走時,那喬珅提醒再三,讓他不要摘花。
對此,韓湘子自然記在心裏。
夜色蒙蒙,韓湘子并沒有在房間歇息,而是一人去了沁芳亭,要打探那禾音的行蹤。
這沁芳亭,山石高聳,細水盤流。
韓湘子漫步其中,放眼所見,有碧蔓爬山,藤蘿纏廊,亭中四下,芳草如茵,蘭馥成氲,花錦百味,紅飛翠舞。
此地,比之那青雲觀的百花峰也不遑多讓。
同一時間。
韓湘子神念慢慢籠罩整個沁芳亭,一一掃過花草樹木。
然而結果,卻讓韓湘子大失所望。
一圈下來,并沒有什麽不對之處。
他在這裏壓根沒有捕捉到一絲氣息波動。
這說明,禾音并不在此處。
“她到底在哪裏?”
韓湘子觀着滿園春色,有些失落。
無奈之下,他隻能先回去早做打算。
……
翌日一早。
韓湘子尚在閉目打坐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韓道長,早膳到了!”
是喬珅站在門外,喊道。
很快吱呀一聲,房門便在韓湘子随意拂袖之力下開了。
緊接着,喬珅就端着早膳走了進來:
“韓道長,快些用膳。”
“待會兒二公子會與老爺夫子請安,老爺提前吩咐了,請韓道長在屏後一觀。”
“屏後?”
聽到此話,韓湘子微微皺眉。
他見喬阊不該是光明正大嗎?
爲何要在屏後?
“韓道長,伱有所不知,由于小的先前請得僧人道士多了,二公子已經有些反感了,他怕是見到韓道長這身打扮,扭頭就走了。”
喬珅哭着臉,解釋道。
“那就容貧道換身行頭。”
韓湘子心中會意,下一刻身上流光變幻,原本一身道袍直接化作了一绯藍元服。
這一下,可把喬珅看愣住了。
眼下這韓湘子,哪裏還是個道士,分明就是個面如冠玉的書生。
“你且告訴你家老爺,就說貧道是來自長安人,家兄與你家大公子是同窗好友,這幾日來黛州遊玩,要住在府上。”
韓湘子想了個由頭,與喬珅吩咐道。
“好咧!”
喬珅痛快的答應下來。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韓湘子用完早膳之後,略一收整,就去了大堂。
來到堂前,他便見到那位喬二公子。
這喬阊樣貌端正,興許是常年養花的緣故,一身氣質清雅。
“韓賢侄來了,快請坐!”
另一邊。
喬老爺見韓湘子換了一身元服,也眼前一亮。
想着先前喬珅的帶花,他改了口中措辭,一臉熱情道。
“多謝喬伯父。”
韓湘子微微躬身,就坦然坐在一旁。
“阊兒,這位是你大哥昔日同窗好友的胞弟,近些時日來黛州遊玩,要在咱家小住幾日,你快與他打聲招呼。”
喬老爺對喬阊笑道。
話音落下,喬阊便轉過身來,朝韓湘子問好道:
“見過韓兄。”
“喬兄弟客氣了,來貴府冒昧打擾,還望見諒。”
一來此,韓湘子暗中早已大開法眼,他此刻一邊審視喬阊,一邊不動聲色回禮道。
在韓湘子法眼之下,發現喬阊三魂七魄皆在,并未異常。
就在韓湘子即将收斂法眼時,他忽得心中一震,發現這喬阊體内竟陰陽不調。
人有三魂,一爲天魂,二爲地魂,三爲命魂。
又有七魄,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爲氣,四魄爲力,五魄中樞,六魄爲精,七魄爲英。
人身中命魂與中樞魄的聯系最爲密切,所以中樞魄也稱爲命魄。
在人之内部,天沖靈慧二天魄之陰,與精英二地魄之陽交,而産生人魄有形之氣力。
如今,韓湘子分明察覺道那喬阊體内精魄一魄似有似無,獨英魄一魄爲主,陽氣過弱,導緻陰氣大盛。
且其命魂之中,尚多了一絲魂念。
不知是誰的?
但是,韓湘子欲再感知時。
那喬阊倏忽身體一震,似乎是感應到了韓湘子的窺伺,緊接着他面容一凝,直接盯住了韓湘子。
二人對視,相顧無言。
半響後,這喬阊借口要去往畫齋,先行離開了。
待他走後,喬老爺與喬夫人便急忙對韓湘子問道:
“韓道長,犬子如何?”
“的确是有些邪乎,他七魄之中,英魄受損,命魂内還多了一道其他人的魂念。”
韓湘子一臉凝重道。
見韓湘子說的雲裏霧裏,又涉及魂魄,那喬老爺與喬夫人聽完,不由得一臉焦慮,心急如焚:
“韓道長,您說的這些,與犬子性命可有妨害?”
“并沒有妨害。”
韓湘子搖了搖頭。
得知喬阊無性命之憂,喬老爺與喬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但長此以往下去,令郎這情形一旦加重,恐怕壽命會衰減,漸漸淪爲他人木偶。”
韓湘子忽得語氣加重了許多。
“那該怎麽辦?”
喬老爺顫抖着身子問道。
“隻需找出那縷魂念來自何人,令郎就可恢複過來。”
韓道長沉吟道。
“那就請韓道長快快找出幕後行兇之人。”
喬夫人一臉懇求之色。
“二位放心,貧道自有分寸。”
見狀,韓湘子忙出聲寬慰道。
如今,當務之急是找出那縷魂念的原身來。
可韓湘子連禾音在哪裏都不知道,想尋到她,實在是困難。
不過那福德爺既然說了禾音,沒有離開黛州,那她一定還在城裏。
一念及此,韓湘子隻得再次離開喬府,四處搜尋起來。
然而,他接連在城裏苦尋了數日,還是一無所獲。
那禾音,似乎并沒有用借花還魂一術來藏身。
一番搜查無果,韓湘子隻能先放棄找尋禾音了。
是夜,韓湘子回到屋裏後,思坐在一旁。
他開始細細盤算禾音一事的來龍去脈,想從中揣摩些端倪來。
同一時間。
這幾日,他也讓喬珅留下他家少爺的行蹤。
隻可惜,這喬阊似乎很能耐得住性子,一切如常。
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畫齋裏。
“二少爺的畫作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今日求畫之人,有個是景玄先生的徒弟,說少爺畫作快趕上那景玄先生了。”
“那可不,誰讓咱喬府先祖可出了一位祖師爺級的畫師!”
“……”
韓湘子在屋裏思索之際,他忽得聽到路過的仆人們的談論聲。
思慮間,他腦海之中忽得金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
那人,就是喬家先祖喬兆昔!
這喬阊的反常之處,就在于這裏。
他畫作水平大增,直追當代大師。
且每日一畫,據說這是喬家先祖的習慣。
一想到這喬兆昔,他那幅《南矶雨後圖》便不可忽略了。
不知爲何,一想到那《南矶雨後圖》,韓湘子就憶起了那畫中的仙子來。
“當年,那喬兆昔遊南矶山,他們見到的那位仙子到底是什麽人?”
“真的是過路的仙家,還是妖魔所化?”
韓湘子心中猜測不斷。
要弄懂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
此事距今已快兩百年來。
喬兆昔已然逝去,當年見證之人也不複存在,實在是難以考究。
爲了弄清真假虛實,韓湘子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去問本方土地以及城隍了。
想到這裏。
韓湘子當即消失在屋裏。
再次現身時,已到了土地廟中。
如今,已是深夜。
廟祝睡下,無人拜祭。
韓湘子望着那廟内的神像,索性直接言道:
“福德爺,貧道又來叨擾了。”
話落不久。
那神像之上,便燃起一抹金光來,
那金光越來越亮,最終化作一皓首蒼顔,紅光滿面老者。
“見過福德爺。”
見土地公公真身顯化,韓湘子不敢怠慢,立馬行禮起來。
“小道長,不必拘禮。”
“深夜來訪,相必是遇到要緊之事了。”
土地公公手持拐杖,和藹笑道。
“是遇到了一樁麻煩事,想請教福德爺。”
“貧道想知道,福德爺任此方土地多久了?”
韓湘子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已有三百春秋了。”
土地公公脫口而出道。
三百春秋,那就是三百歲了。
聽到這裏,韓湘子松了一口氣。
心知自己是問對人了。
當下,他便直言道:
“那福德爺,可知如今喬家先祖喬兆昔?”
“自然知道,這喬兆昔是位丹青大家,他死後并沒有轉世投胎,而是在薊州城隍那裏,做了一判官。”
土地公公道。
“那當年,這喬兆昔遊南矶山遇雨,究竟有沒有遇到過仙人?”
韓湘子又問道,他迫切想了解當年此事的真假。
“仙人?!”
土地公公一愣。
随後搖了搖頭:
“這黛州除卻城隍以及我這個土地外,哪有什麽仙人?”
“那爲何民間說喬兆昔在畫完他那《南矶雨後圖》之後,說山上生有祥雲,外加仙子臨塵?這又如何解釋?”
韓湘子不解起來,他滿心困惑。
對此,土地公公卻解釋道:
“此事我也聽說了。”
“但遠沒有那般玄奇,小道長,你有所不知,這南矶山多年之前,有位桃妖得了道,修成了半仙之身。”
“當初,我和此地城隍滿心歡喜,以爲她可再進一步,修成仙真,但造化弄人,一連過去一百餘年,卻依舊未能成仙。”
韓湘子聞言,大膽猜測道。
“那桃妖現在在哪裏?還在南矶山嗎?”
“當年喬兆昔看到的仙子,會不會是這個桃妖?”
“這……”
土地公公遲疑了下,随即蹙起眉來:
“那喬兆昔所見之人,是不是那桃妖,老頭子并不敢保證。”
“但桃妖,她早已離開南矶山多時,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或許去尋其他成仙機緣去了。”
聽到這裏,韓湘子心緒紛雜。
他沒想到,那喬兆昔當年所見的女子果真不是仙子,多半會是那桃妖。
可惜的是,桃妖也失蹤了。
因何出走南矶山,連土地公公也不知道。
線索到了這裏,又斷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