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宗族之女眷,凡是犯了法紀的,也一律入了教坊司。
一番處置下來,威州這幾百年的望族世家是徹底衰敗下去了。
尚能安然無恙的隻有寥寥幾位,其中大多奉公守法,德行清白。
可這些人,又如何撐得起偌大的戚氏宗族?
另外,還在外爲官的戚氏宗族之人,也大多受到了牽連,不是被罷官,就是被降職。
即便是朝堂之上,幾位官居四品之人,依舊是難逃罪責,被聖上貶出了長安。
新到任的威州刺史,狄閣老看得出來,是個能幹之人。
他就任之後,大多施以安撫百姓,躬耕樂業之舉。
幾天下來,效果顯著。
對此,狄閣老也覺得是時候該離開威州了。
于是乎,某日一早。
狄公、袁芳、周宴以及那些欽差衛隊,就浩浩蕩蕩離開了威州。
離開之時,威州刺史率領衆官相送,一州百姓也是眼含熱淚,不舍告别。
如此情形,狄閣老等人見了,也是感慨萬千。
卻說那周宴随狄公出了威州,本是直接打算返回岐州的。
但奈何被狄公執意攔了下來,讓他随自己一道返回長安,到聖前交旨。
對此周宴不好拒絕,便答應了下來。
不提狄公一行人回京交旨。
且說三日之後,韓湘子便離開了青雲觀,駕雲往黛州去了。
……
黛州,在大唐江南西道。
治在洪州。
而黛州就在洪州以南三百裏,地結南矶山,風美婀然。
那位喬公子,原名喬阊,字今補,是黛州喬家之人。
說起這黛州喬家,在江南西道可謂是名氣極大。
并非是喬家長子三十歲之前,就考取了進士科,有封疆大吏之資。
而是因爲喬家先祖喬兆昔。
這喬兆昔,乃是一代畫師!
其水準,早已臻于宗師水準!
年輕時,他曾出入皇宮,爲天子作畫。
一手丹青之妙,簡直出神入化!
嘗聞,這喬兆昔一次在遊南矶山時,不料途中遇上了大雨,躲到山上草廬避雨時,見雨中南矶山潑墨如煙,便即興畫了一幅《南矶雨後圖》。
此圖,乃是喬兆昔集大成之作。
據說,畫成之後,那南矶山便霁晴滿空,生有祥雲。
喬兆昔除卻工善山水外,花鳥、樓閣、神鬼仙佛也頗爲擅長。
這喬兆昔活了耄耋有六才仙逝,所留畫作頗豐,常爲世家大族争相購之。
故而,這喬家之所以如此富足殷實,大抵是得了祖上餘蔭。
這百年來,喬家每逢沒落,便會變賣先祖畫作,用以維濟。
好在近幾代喬家後人倒也争氣,如今繁衍至此,已有大族之勢。
韓湘子入了黛州城,自然是聽到有關喬家先祖的奇聞轶事。
此事真假,已是難以考究。
韓湘子并不關心這些,他真正在意是如何找到那喬阊。
并從他口中問出禾音的下落。
……
“這位小道長怕是初次來黛州吧?”
“怎麽也是來向喬家求畫的?”
在韓湘子走在鬧市上,忽得有個書生打扮的人,來到他面前,笑盈盈問道。
但韓湘子見他身上,絲毫沒有文氣,不覺得納悶。
“求畫?”
之後聽到他說的話,不由得眉頭微皺。
這從何談起?
看韓湘子有些茫然,那人解釋道:
“小道長有所不知,如今這喬家二公子似被喬家先祖給附身了,不僅畫功了得,火候獨到,如今黛州不少百姓紛紛跑到喬家求畫。”
“已有高人說了,這喬二公子文墨之水準已接近大家風範,要不了幾年,必定聲震畫壇,到時他的畫作也會留名青史,眼下若能求得一幅,将來不愁賣不上好價錢。”
韓湘子臉上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竟有此事?”
此人口中的喬二公子,便是喬阊了。
那人隻當韓湘子驚訝于那喬二公子被喬家先祖附身一事,随即靠到韓湘子身邊,與他低語道:
“怎麽,連小道長也覺得玄乎?”
“說起來也怪,那喬二公子之前不好讀書,丹青之道雖有涉及,但頂多算初窺門徑,眼下不到幾載功夫,俨然有了大家之風。”
“據說,那喬二公子前些時日害了場大病,醒來之後就變了,不僅每日勤加作畫,閑暇時還跑遍了黛州城的大小寺廟,臨摹碑文,書法一道也大有長進。”
“不少人都在傳那喬二公子中邪了。”
“保不齊哪天正常了,就作不了畫,小道長要是求畫的話,小可這裏有幾幅,價格絕對公道,保證令小道長滿意。”
話到最後,那人忽得口風一改,有些狡黠對韓湘子言道。
到了此時,韓湘子才明白敢情此人先前如此熱情,原來深意在這裏。
“貧道不是來求畫的。”
對此,韓湘子自然是拒絕了。
話落,那人臉色一僵。
韓湘子不理會他,直接邁開步子,往城西走去。
此人見狀,還想趕上去,攔住韓湘子。
先前與他廢了這麽多的口舌,不能就這樣算了。
然而,他剛想跟上去,卻轉頭見發現街上早已沒了他的人影。
……
黛州,喬家。
今日喬家門前,依舊是人滿爲患。
不少人慕名而來,來找喬二公子求畫。
其中,誠意可不小,大以金錢銀兩爲換。
也有一些同道中人,想來此觀摩喬阊畫技。
對此,喬家門前的仆從早就奉了老爺夫人之命,一概不得放人進來。
除非來的是怠慢不得的貴人稀客,才能進去。
……
喬家後堂,一間畫齋裏,正有一位身着衫的年輕公子,凝神畫着一幅山水之畫。
他樣貌端正,眉目分明,手指修長白皙。
此人便是喬家二公子喬阊。
細觀些,那畫上有青山白瀑,小橋人家,柴扉草廬。
待一筆畫完,這竟是一幅難得的寫景山舍之貌。
筆法練達流暢,線條彈性十足。
設色勻淨清麗,意境安甯惬遠。
拿出去,可引得萬人稱贊。
待畫完之後,那喬阊就走出了畫齋。
他本想去那沁芳亭看看,可路過廳堂時,喬母卻把他叫住了。
這喬母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但因保養得當,發上倒沒有什麽白絲。
臉上皺紋也少,依稀可以從輪廓看出,喬母年輕時是個美人。
那喬母含住瞧出後,便叮囑道:
“阊兒,這些時日你整天埋頭作畫,夜裏還臨摹書帖,模樣都清瘦了。”
“聽爲娘的話,明日你就與喬朗出去散散心。”
“那南矶山上的桃花開了,溪澗的魚兒也正肥。”
喬珅,是喬阊的伴讀書童,比他小兩歲,自幼與他一起長大。
“娘,亭子裏的花草有段時間沒照料了,等孩兒這段時日忙完了便去。”
喬阊回道。
說完,便自顧自的走開了。
瞧見這一幕,喬母歎了口氣,喃喃道:
“真是愈發不像了。”
“喬珅,你覺得呢?”
她回頭對着那喬珅問道。
這些時日,喬阊的變化,喬母是看在眼裏的。
以前喬阊雖說不務正業,但在孝敬父母這一塊兒是無可挑剔的。
待人接物,也是讓人津津樂道。
可自從上次病倒後,再度醒來時,一切都變了。
喬母說不上來是哪裏變了,但她有這個直覺。
“夫人,恕在下多嘴,自從二少奶奶失蹤後,二少爺每日無精打采的,之後便是一病不起。”
“好不容易病好了,卻大變了模樣,眼下府上都在傳二少爺可能中邪了?”
喬珅硬着頭皮答道。
往日裏,他與喬阊感情不錯。
沁芳亭大部分的花草,還是他與喬阊一起種的。
眼下也不怎地,喬阊壓根不讓他去沁芳亭,甚至十天半個月不會與他說話。
對待他,宛若跟陌生人樣。
不止是喬珅,喬阊對喬父與喬母同樣如此。
“可雞足寺的幾位高僧看過了,阊兒沒什麽異樣。”
喬母不解道。
“夫人,話雖如此,可二少爺卻在漸漸疏遠我們。”
喬珅無奈說出了實情。
“難道那幾位高僧道行不夠,看不出阊兒的症結來?”喬母想到了某種可能,暗忖道。
随即,她對喬珅吩咐道:
“喬珅,這幾日,伱多在城中逛逛,找人打聽有沒有奇人異事?”
“放心吧,夫人。”
喬珅趕忙答應下來。
喬家對他恩情不小,況且他與喬阊自幼一起長大,早已把後者當作兄長。
眼下不可能置身事外。
……
韓湘子來到喬家府邸外。
見喬家門庭若市,頗感吃驚。
粗略一看,前來找喬阊求畫之人,竟有三十餘人。
對此,韓湘子隻覺這些人有些過于瘋狂了。
眼下,人這麽多,他也不便進去。
雖有法術在身,韓湘子也不願過多招搖。
隻好先以神念,探查那喬家目前的情況。
但韓湘子神念剛一施展,無形之中,發現這喬府裏似有一屏障将其攔住了。
察覺于此,韓湘子心中一怔。
看來,這喬府果真大有古怪。
府邸上下,已被高人下了禁制。
出手之人,多半就是那禾音了。
也不知那禾音在不在喬府?
韓湘子心中暗忖不斷。
決定先留在此處伺機而動。
不過他本人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
思來想去,韓湘子決定用符箓先化作了一鳥雀,替他監視這裏。
看喬府有無異常發生?
很快喬府一處高聳的飛檐之上,便停落下一隻鳥雀。
望着那頭鳥雀,韓湘子嘴角微微一笑,接着就離開了此處。
至于那擠在喬家大門的人群,一日時間,壓根沒幾個人能進去。
……
一連幾日,韓湘子一直用那鳥雀監視喬府。
其中,自然是見到了那喬阊。
這對于喬阊,如傳聞那般,癡迷于作畫。
雖說看見了他,但韓湘子未曾見過真面目,不好評價。
但他可以感覺到整個喬府之人與喬阊相處時,極爲不自然。
說不出來是哪裏違和。
但就是覺得不對。
……
這日,那喬珅打聽到黛州下轄的安遠縣之中,有一佛門,名爲禅雲寺。
據說,禅雲寺的方丈佛法精湛,修爲高深。
想着夫人的吩咐,喬珅一早便出了喬府,騎馬離開了黛州。
一路之上,他策馬揚鞭,朝安遠縣趕去。
心中盼望着今日就趕到禅雲寺,将那住持方丈給請到喬府來。
然而,在那必經之路的官道之上,突然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見狀,喬珅急忙勒住了馬,剛要呵斥。
卻發現攔路的是個身穿道袍,仙姿昳貌的道士。
“小道長,爲何攔住我的去路?”
喬珅望向他,暫時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問道。
“你是喬府的人?”
韓湘子未曾理會,故作高深問了句。
“不錯,敢問小道長怎知?”
聞言,喬珅微微點頭,随即一臉困惑。
不知此人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
“近來聽說喬府之人在黛州欲尋方士術修,貧道特來一試。”
韓湘子稽首開口。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韓湘子發現這喬珅近些時日時常把僧人羽客帶到喬府。
但那些僧人羽客常常在喬府待不到半日,便又被請走了。
其中,他也知曉喬府之人懷疑了那喬阊中邪了,急需高人來驅邪掃穢。
故而,喬珅這幾日才在外四處奔波。
所以,今日喬珅在去往安遠縣時,韓湘子也适時出現,想趁機混入喬府。
“小道長看起來年紀不大,不知有何妙法神通?”
聽到此話,喬珅有些狐疑看了韓湘子一眼。
他見韓湘子比之前找的僧人羽客年輕太多,有些信不過。
爲避免竹籃打水一場空,喬珅覺得還得驗證一番才行。
“貧道有呼風喚雨,祛邪趨吉之法。”
韓湘子淡淡一笑。
說完,他掐一法訣,面露儀容之色,喝道:
“風來!”
話音落下。
這官道之上,一下子天昏地暗。
好端端的刮起狂風來,引得山林呼嘯。
嘶嘶!
忽得,那喬珅坐下馬匹受驚,險些把他摔将下去。
彼時,喬珅一臉驚恐看向韓湘子,吓得脊背發寒!
沒想到,這小道士看上去其貌不揚,果真有術法在身。
爲此,他連忙翻身下馬,對韓湘子懇求:
“請道長快收了神通,救救我家少爺。”
對此,韓湘子道袍一揚,收了法術。
同一時間,這片天地風聲頓泯,一切又恢複如常了。
“自然可以救。不過你先告訴貧道,你家少爺得了什麽病?”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