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裏長的吩咐下,那幾個年輕力壯的後生便拔腿向居英山跑去。
想要把何書修與盧母攔下來。
何書修是個秀才,從小到大,大部分時間是在讀書,沒幹過什麽農活,體力自然不如那整日操勞的莊稼漢。
加之還拉這一把年紀的盧母,二人壓根跑不快。
剛進山跑得沒多遠,就被那幾位後生從後面包抄了上來。
“何秀才,你跑什麽?”
“王知縣是來看盧大娘的,又不是來抓你們的!”
幾位後生堵住了二人的去路,因爲太累了,不由得雙掌按在大腿上,氣喘籲籲道。
“不是來抓我們的?”
“難道……”
聞言,何書修一愣,下意識與盧母對視了一眼。
他想起了最近縣中大力打擊豪強,爲富不仁之輩,加之先前山神托夢,一下子明悟過來。
怕是那戚家已然敗落,芸娘一案,該到真相大白之日。
一念及此,何書修心中郁結全泯,頗有雲開霧散幸然之意。
他轉身對盧母笑道:
“大娘,咱不逃了。”
“書修,是大娘拖累你了……”
盧母以到了走投無路之境,不由得苦歎道,一臉哀色。
“大娘,您不要多想,王縣令此來說不定是爲芸娘沉冤昭雪的。”
何書修安慰道。
“這是真的?”
盧母一下子張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看向何書修。
“多半假不了,咱們先下去吧。”
何書修道。
說完,便對不遠處幾位後生招了招手,示意攙扶盧母下山。
民間鄉風淳樸,加上何書修又是個秀才身份。
幾位後生見狀,自然不會拒絕。
一行人下山以後,王知縣等人已在盧母家中。
雖說知道居英山是窮鄉僻壤地。
盧家也是個貧戶家庭。
可真若到了這盧家,可讓王知縣大跌眼鏡。
這盧家,有三間屋子。
兩間開了縫的粗胚土屋加之一茅草屋。
家裏陳擺十分簡單,沒有任何貴重物品。
大多老舊,看上去用了很多年。
看在這裏,王知縣心有觸動。
“在下何書修,拜見縣令大人。”
那何書修進屋,來到王知縣面前,躬身問好。
他是秀才身份,不用下跪。
但盧母隻是老百姓。
見到了一縣之尊,自然得跪下行禮。
“何秀才,不必多禮。”
“盧大娘,也快起身吧。”
王知縣平和開口,倒沒有盛氣淩人的架勢。
“不知縣令大人,來找盧大娘所謂何事?”
何書修将盧母扶起來後,便向王知縣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何書修與盧母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但居英村百姓可沒有。
大家十分好奇,堂堂一縣之尊,怎會來此窮鄉僻壤之地?
究竟所謂何來?
“本官來此,是因爲芸娘一案。”
“這芸娘當時被剝了人皮,抛屍荒野,本官隻當她也爲鬼怪所害。誰料想,兇手竟是縣上的戚家老太爺。”
“之前是本官查察不明,草草結案,緻使芸娘蒙冤,在這裏本官向何秀才與盧大娘告罪了。”
王知縣解釋道。
說完,便向二人拱手謝罪。
見此情形,左右村民無不大驚。
這堂堂縣尊大人,竟給何秀才和盧大娘賠罪?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畢竟,在衆人看來,縣尊大人身份是何等尊貴!
何書修雖說是個秀才,書讀得很好,但畢竟還沒有做官。
盧大娘更不用說了,隻不過是平頭老百姓罷了。
二人焉何可讓一縣之尊給他賠罪?
但先前王知縣此話之中透露出芸娘是被縣裏的戚老太爺所害,着實讓人大驚失色。
一開始,芸娘死在居英山上。
是被剝去人皮的。
大家不由自主想到是鬼怪作祟。
如果今日不是王知縣親口所述,芸娘是被人害死,誰又能想到?
對于那縣裏戚家,這居英山百姓也有所耳聞。
知曉戚家是縣中大戶,家中是出了名的富貴。
可謂是有權有勢。
衆人自認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可無人敢與戚家叫闆,多半會與盧母一樣忍氣吞聲。
畢竟,戚家得罪不起!
想到這裏,一時之間衆人也是心頭沉重了些。
其實,王知縣也不太情願對二人賠罪。
但誰讓芸娘一案,是韓道長親自提的。
對于韓道長,王知縣可是相當敬畏。
連朝廷派狄公前去威州查察大案,其背後就有他的身影!
這如何不讓王知縣懷疑,這韓道長有鬼神莫測之力?
說不定,眼下正看着呢!
事實上。
韓湘子是看不到的。
但山神牤蝮是能夠見證的。
“縣令大人真是折煞我等了。”
“芸娘一案,能有撥雲見日一天,已不負在下所盼了,一切還是多虧了縣令大人。”
看見王知縣對自己與盧大娘行禮,何書修經過短暫恍惚後,也急忙彎身回禮道。
至于盧大娘,此刻已是淚流滿面。
這一日,她等的時間太長了。
明明知道兇手是誰,也不敢報官。
還每日煎熬,害怕被人報複!
這份苦楚,誰又能懂?
“說來慚愧,芸娘一案,若非韓道長點撥,本官還蒙在鼓裏。”
“眼下,那戚老太爺已被押去了威州,由狄公受審,如果本官所料不錯,用不了些許時日,那戚老太爺就要被問斬!”
聞言,王知縣可不敢居功,連忙說出了實情。
聽到此話,何書修臉色一驚。
竟由狄公受審?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戚氏宗族也遭殃了?
何書修心中閃過諸多念頭。
但王知縣提到韓道長,還是讓他與盧大娘心中一暖。
原以爲是王知縣在背後出力,沒想到竟是韓道長!
他二人倒是欠韓道長一個天大的人情!
當日爲芸娘殓屍的是他,今時爲其伸冤的也是他!
這份恩情,何書修與盧母不敢忘。
已經決定要爲其立一牌位,日日供奉,來報答他。
“何秀才,那芸娘之墓在哪裏,本官想去拜祭一番。”
忽得,王知縣提議道。
“縣令大人,請随我來。”
眼下,芸娘冤案告破,是該燒香去她墳前拜祭一下。
聞言,何書修也就應下了。
待他與盧母備好了紙錢蠟燭,就帶上王知縣去了芸娘的墓地。
……
隆山縣到威州距離不短。
這邊,那群千牛衛帶着戚老太爺,一連急行了三天,才趕到了威州。
一到戚府,爲首的千牛衛就押着戚老太爺到狄公與袁芳面前交旨了。
“禀閣老,戚老太爺帶到!”
那千牛衛進堂,就跪地與狄仁傑言道。
順便還把戚老太爺給按到了地上。
“辦得不錯,速度倒不慢。”
聞言,狄仁傑笑道。
聽上去十分滿意。
“閣老,是那隆山縣令王明遠辦事利索,爲卑職等人快速找到了這戚老太爺,要不是一時半會兒我等還回不來。”
那千牛衛到底是承了王知縣的人情,在狄公面前爲他美言了幾句。
狄仁傑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記性頗好。
這個隆山縣令王明遠,他算是記下了。
“行了,路上辛苦了,人留下,伱們先下去歇着。”
這邊,袁芳似乎看出了那千牛衛的意圖,并未戳破,而是對他揮了揮手道。
“是,大将軍!”
言罷。
那千牛衛便退了出去。
“你便是那強暴民女不成,剝了人皮的戚家老太爺?!”
此人走後,袁芳望了眼面前這個老頭子,語氣頗爲不善。
他早已從周刺史口中,得知這戚老太爺做的是何等天怒人怨之舉!
故而,此人雖然到了古稀之年,但可不值得同情!
袁芳是軍人出身,身上自有血性!
若非眼下穿着官服,他高低要湊戚老太爺幾拳!
聞言,戚老太爺卻沒有說話。
到了威州,面見了狄公,得知自己必死無疑,他已是一臉死灰之色!
“袁芳,将其押入大牢,擇日在審。”
狄仁傑看他年老體衰,加之一臉風塵仆仆之色,倦怠非凡,也沒有急着受審,隻是先吩咐了句。
見狀,袁芳隻得照辦了。
喚來一人,将戚老太爺帶了下去。
“袁芳,你覺得周刺史這幾日坐鎮威州如何?”
待屋裏又剩下他二人時。
狄仁傑從案椅上起身,走來活動活動筋骨,随口對袁芳問道。
“閣老,以卑職來看,這周刺史辦事沉穩老練,既精明強幹,又纖悉無遺,有大臣之風。”
袁芳不假思索回道。
“說的不錯,此等人才不該被埋沒,等回了長安,本閣便與聖上奏請,言他之功,希望能把他升遷到長安爲官。”
“這樣的治世能臣豈可被一州所困,理應爲社稷所用。”
狄仁傑微微點頭,已動了賞識之心。
“閣老說起回長安,卑職倒忘說了。”
袁芳聞言,忽得語氣一變,換了個話題。
“長安怎麽了?”
狄仁傑皺眉問。
袁芳無奈言道:
“閣老,咱們把戚氏宗族嚴辦一事,已傳到了長安。”
“據張閣老回信稱,如今朝堂可熱鬧的很,戚氏宗族尚在外爲官的大臣,以及昔日恩生等人紛紛向陛下請奏,戚氏宗族勾結邪門,禍害百姓之舉,已當交給三司會審,不得任閣老一人裁決。”
“如今,不少世家也是風聲鶴唳,麟台之上多了不少彈劾您的折子,可把張閣老給難住了。”
“真是難爲柬之兄了。”
聞言,狄仁傑無奈一笑。
随後,他默然了片刻。
半響後,才問道:
“陛下那邊是何态度?”
“陛下倒是明事理,專門召張閣老進宮,讓他寫信回複閣老,戚氏宗族一事要嚴查到底,不可姑息,但也要刑罰分明,不可遷得大怒。”
“看來,聖上還是相信閣老。”袁芳說道。
聽到這裏,狄仁傑松了一口氣。
不過,此事既然聖上認可,他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他斷案一向以事實爲據,如何賞罰,自有度數。
公理自在人心,狄仁傑不怕别人說閑話。
“如今,這戚氏宗族一案倒沒什麽再可查下去的,要緊的還是整饬吏治。”
“既然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對此吵得不可開交,那本閣就寫份信回去,揭露這戚氏宗族潑天罪舉,以示天下。”
思慮間,狄仁傑又道。
話落,便走回案桌,開始寫起了奏折。
對此,袁芳不敢叨擾,便退了出去。
……
說那羅浮真人見虞山之上那位真人,得道功滿,未曾登天而去,便耐不住性子,駕雲去了虞山尋他去了。
一來這虞山,果真是鍾靈毓秀,山光水色。
與那卯酉山一般,是個宜修之地。
“福生無量天尊。”
“山人葉法善,來此虞山,拜會道友。”
入了虞山,羅浮真人不便以神念搜出那人來,隻得望向此方天地,施禮一拜。
話落,就見一處山峰之上,兀自白煙升起,随即便有一道人現身。
見到此人,羅浮真人定眼一瞧。
那道人頭戴道巾,襕衫楚服,生得虎體龍腮,鳳眼朝天,金形玉質。
略一感知,他體内法力雄渾如熾陽,長綿似九江之水。
怕不自己之下。
道門之中,向來不少真人推舉他爲人間玄門執牛首耳,眼下來看,怕是得易一下主了。
“原來是大名鼎鼎羅浮真人,在下呂洞賓,見過道兄了。”
這呂洞賓之前聽羅浮真人自報姓名,來此又看他形貌奇古,修爲高深,也是朝他稽首問好。
對于葉法善,呂洞賓既在人間修行,如何不知道他的大名?
道門之中可都在傳道門之中真人爲首者,乃是這葉法善也!
今日他前來,呂洞賓早已猜出是因爲他成仙之日鬧出的動靜,引起了羅浮真人的注意。
有同道中人來拜訪自己,尚在呂洞賓意料之中。
更何況,他即将下山前往紅塵曆練,是該多結交一些人。
“呂道友,客氣了。”
“尚不知呂道友真人寶诰爲幾何?”
羅浮真人笑了笑,随即開口問道。
“乃純陽真人是也。”
呂洞賓巍然一笑。
随即,與他邀道:
“羅浮真人遠道而來,還請入洞一叙。”
“貧道正有此意。”
羅浮真人一笑。
看得出來,這呂洞賓倒是率直之輩。
話落,他便身形一動,化作一道虹光,随呂洞賓去了這仙人洞。
這仙人洞,乃是呂洞賓在虞山修行之地。
洞中無奇珍,陳設質樸。
貴客臨門,呂洞賓沒什麽好招待的,就拿出了珍藏的美酒來,與他對飲。
酒過三巡,羅浮真人便直言道:
“呂道友,貧道今日前來實在冒昧些,但還是想問呂道友既可成仙而去,爲何還要留在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