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如霞帶仙巾,氣象沉渾,青峨屑金,蔚爲壯觀。
倏爾。
此方地界,忽得擂鼓之聲大作,如碧海萬重波濤,又似斧鑿開裂天地,聲勢浩大,幾乎讓整片天穹一震。
見此情形,呂洞賓心中會意。
怕是接引他成仙的天官玉女,赤巾力士要到了。
不過,如此陣仗,着實讓呂洞賓有些咂舌。
覺得早已驚動了人間不少大修行者。
……
“這是哪方真人成仙,竟鬧出如此波瀾來?”
人間,雲夢山。
王敖老祖正在水簾洞打坐悟道時,忽得睜開眼來。
遙望天之一角,頗爲吃驚道。
隻見,那瓊宇一處是霞光萬道,紫氣彌漫。
又聽得禮樂陣陣,缤紛歡慶,如萬仙吟唱。
當下,他心中一震。
眨眼間,便反應過來了。
爲此,他連忙出了這水簾洞,駕雲來到那虛空之上,要瞧瞧熱鬧。
不多時,蛋生也走出了白雲洞。
看見那站在法雲之上的王敖老祖時,急忙朝他揮了揮手。
後者拂塵往下一揮,便有萬丈白絲傾瀉而出,裹着他的身子,将蛋生給拽了上來。
“道長,這是怎麽回事?”
蛋生來到他身邊,滿臉好奇問道。
“是凡間有人得道成仙了,即将升天而去,如你師尊袁公當年那般。”
王敖老祖笑着解釋。
話音落下。
下方的雲夢澤裏,驟然間飛出一條銀龍來。
那銀龍,足有千丈大小,頭角峥嵘,一身鱗光如雪,明燦生輝。
正是這雲夢水府之主夜磬。
眼下,他已渡過風雷火三劫,蛻變成龍。
用不了多久,就會回到毂河龍宮擔任要職。
如今,也被這股動靜給驚擾來了,特現身一觀。
“夜龍君也來了。”
見夜磬來此,王敖老祖與他打起招呼來。
經過上次一番水府宴會,王敖老祖與夜磬二人明顯熟絡了許多,常有走動。
有時,蛋生隔三差五便去水府竄門。
關系想疏遠都難。
“沒辦法,此等動靜太大了,不可等閑視之。”
夜磬無奈一笑。
前些時日,他化龍的陣勢可不小。
即便如此,造成的轟動也才幾千裏罷了。
哪裏像今日這番,大半個人間都快波及了。
由此可見,這成仙之人可有些了不得。
或許唯有那日他結交的韓湘子,将來成仙之時,可以一決高下。
思慮間,他轉頭對王敖老祖問道:
“道長可否能猜出這羽化成仙之人,是人間道門之中哪位大賢?”
王敖老祖眉頭微蹙,思忖了片刻之後,才道:
“我道門之中,有真人成仙,天庭會派下護法力士來迎。”
“共有赤、青、玄、白”四色。看如今這個架勢,少說也是青巾力士來迎……”
“可放眼如今道門,達到此列者,無外乎唯有那羅浮真人一人罷了。”
“隻不過,羅浮真人尚在卯酉山修行,不在那成仙地界裏。”
聽到此話,夜磬一臉困惑,詫然道:
“看來,連王敖道長也不知此人來曆了?”
“不管怎麽說,人間道門之中出了此等大修行者,是玄門之幸。”
猜不出是誰羽化成仙,王敖老祖并沒有失落,反倒是滿臉笑臉。
對此,夜磬卻在低頭,苦思着什麽。
……
人間,括州。
卯酉山。
那山峰之上,正有一道人,腳踩祥雲,遙望那虞山方向。
此道人,身高九尺,額有二午,穿一羽袍,手持風罡地火鏡,面容清奇。
他便是當今人間鼎鼎有名的羅浮真人葉法善。
自從他卸任上清派掌門之後,便到這卯酉山修行。
今時,他本在修行飛天避魔之術,忽得心有所感,才來到這山峰之上,觀此奇景。
眼前這一幕,羅浮真人自然是心中清楚,是有人即将羽化飛升之兆。
隻不過,這架勢太大了。
他倒是奇怪,人間道門之中幾時出現此等人物了?
爲此,他手掌那風罡地火鏡兀自轉了起來,生兩儀四象之卦。
這羅浮真人向來以占蔔之術出名。
他倒想占蔔出來,今日是誰成仙了?
然而,無論他那風罡地火鏡如何轉動,羅浮真人一時半會兒竟掐算不得。
冥冥之中,似有混沌遮掩,難求實相。
“看來,此人來頭不小。”
察覺于此,羅浮真人并沒有過于勉強自己,心下暗忖道。
不過,他雖說以占蔔之術算不出何人。
但羅浮真人已修成天眼了,可遙視萬裏。
當下,他雙目之中,金光閃爍,清眸開阖間,浮光掠影,刹那之際就看到了那虞山之景。
卻有一道士,生的金相玉質,仙風道骨,站在天穹之上,沐浴一身神華之氣。
另一邊。
那虞山之上的呂洞賓似乎是察覺到了某人的窺視,不過在他感知之下,此人沒有敵意。
想來是如今成仙動靜太過恢弘,引起了他人的好奇。
故而,呂洞賓并未生氣,隻是朝羅浮真人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
“這道人神識倒是頗爲強大,竟察覺到我了?”
“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人?”
見狀,羅浮真人心中一怔,愈加難以平靜了。
……
同一時間。
不止卯酉山的羅浮真人感應到了有人即将羽化成仙,還有那香山老祖,龍虎山張天師,天台山的白雲子司馬承祯……
甚至于,青雲觀的白須道長等人也察覺到了。
是日。
青雲觀,拙園之中,人影綽綽。
“沒想到,老道有朝一日還能看見我道門之中,有高人羽化成仙。”
有青雲觀的長老興沖沖,與衆人言道,臉上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此人失态。
而是成仙太過少見了。
道門之中,修成真人,便是天大的難得!
至于成仙,那更是少之又少。
“看這架勢,這成仙之人,恐怕比當年的葛玄的陣仗更甚。”
“道門之中,已有幾百年未出現此等人物了?”
“也不知道此人是否爲那羅浮真人?”
白須道長站在拙園裏,擡頭望向那天穹之上瑞霭升騰,霞光萬道之狀,喃喃自語。
“多半不是。”
“這羅浮真人要是成仙的話,早就升天而去,何必等到此時。”
聞言,白紅瑛搖了搖頭,分析起來。
“這仙樂聲,還真是悠揚。”
韓湘子目望那祥雲許久,有些沉醉開口。
上次,那雲夢水府的龍君夜磬非塞給他一個仙曲,名爲《湘妃》。
這幾日,韓湘子修行之餘,閑來無趣,便吹練了幾次。
但此曲太過凄清哀美,韓湘子心境不夠,尚不能完全領會。
僅得了三分造詣。
如今,聽着這飛升的仙樂,他倒是覺得心中頗爲暢快,有飄然之趣。
隻可惜,沒有曲譜,韓湘子吹奏不得。
“到底是吹箫了幾日,韓道長的關注點與我等大相徑庭。”
一旁白須道長聽到此話,打趣一笑。
“仙樂?”
“哪來的仙樂,爲何我們聽不到?”
“觀主,你們也聽到了嗎?”
然而。
在韓湘子與白須道長笑談間,那拙園之中的道童們,卻滿臉古怪,面面相觑起來。
“自然可聽到。”
“之所以是聽不懂,是你們修爲不夠罷了。”
“也幸虧伱們是修行中人,若是凡夫俗子,想看一眼都費勁。”
“不過,此次機會錯過了不打緊,過幾載韓道長成仙之時,你們若是修爲提上來了,便可聽見了。”
白須道長回過頭來,看向那幾位道童,言道。
“曾道兄,莫要玩笑了。”
“貧道成仙尚早。”
對此,韓湘子搖頭失笑。
白須道長與他笑辯:
“哪裏早了?”
“降龍伏虎一境過後,便是三花之境,一旦三花聚頂,以韓道長的資質,三花聚頂之後,成仙隻是須臾罷了。”
要知道。
這韓湘子能請來青玄左府一應神王仙真,若是把他當作尋常道人來看待,那就大錯特錯了。
“曾觀主說的對,韓道長不必太過自謙。”
一旁白紅瑛也拆起台來,盈盈一笑。
這些時日,白紅瑛大多是住在青雲觀。
畢竟,她此處還有個徒弟在這裏。
按照她的安排,要離開青雲觀,恐怕得薇兒化形之後去了。
故而,如今的青雲觀可是有些熱鬧。
她與白須道長等人也漸漸熟悉起來,偶爾還能開個玩笑。
“觀主,那隆山縣令拿着香火錢,正在山外求見!”
幾人說笑間。
看守後山的一位小道,突然間走進拙園,與白須道長禀道。
此話一出,那白須道長不由得與韓湘子對視一眼。
“曾道兄,如何?”
韓湘子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來。
他那日,就跟白須道長說過,這隆山縣令肯定會來找他。
到時還會備上禮品。
眼下剛好就應驗了。
“還真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對此,白須道長隻如此得感歎。
這邊,韓湘子卻琢磨道:
“那隆山縣令來要人,多半不是他的旨意,很有可能是狄公的。”
“走吧,貧道也随道兄去看看。”
有關狄公被大唐天子任命爲劍南一道黜置使以及威州大都督,到威州查察大案一事。
韓湘子那日收到了周刺史的來信後,便與白須道長等人說了。
畢竟,再怎麽說對付戚氏宗族,他與紅瑛長老二人可是出過力的。
……
青雲觀。
後山腳下。
那隆山縣令正在來回踱步,樣子看上去很是急切。
而一旁劉捕頭等人,則一臉局促之色。
這青雲觀,還是他們第一次來。
對于觀主白須道長,劉捕頭等人聽聞他法術高強,常與鬼神打交道。
自然而然,就多了些敬畏之心。
一炷香後。
那白須道長與韓湘子一同從拙園裏走了出來。
“觀主和韓道長出來了!”
瞧見這二人,看守在此的道士頗有些興奮叫道。
尤其是韓湘子,青雲觀大多弟子對他十分崇拜。
原因無他,蓋因那日他在青雲觀危難之際,請得仙神來,救了大家性命。
這一點,哪怕是觀主也難以望其項背。
“韓道長,他怎麽也在此?”
王知縣見白須道長現身,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
随後,望到他身旁那眉目疏朗的年輕道人,忽得愣住了。
對于韓湘子,他可不陌生。
人皮一案,能迅速告破,他居功甚偉。
“見過二位道長!”
看二人走了下來,王知縣急忙率領劉捕頭等人行禮問好。
“王知縣,客氣了。”
“你的來意,老道已知曉。”
白須道長微微點頭。
王知縣俯身問道:
“那不知白須道長可否将那戚老太爺交由我?”
白須道長并沒有第一時間應下,反倒是與王知縣說笑道:
“上次老道把人與你送去,你不要。”
“今日又費時跑了一趟,真是何苦來哉。”
一番話,說得王知縣面紅耳赤,他讪笑道:
“上次是本官不識擡舉,錯過了觀主的好意,如今前來,特奉上了不少香火錢,權當賠罪了。”
白須道長沒與他爲難,看了王知縣與劉捕頭等人一眼,道:
“王知縣破費了。既如此,老道也不必強人所難,人就在觀中,你們哪個與老道前去提拿?”
“劉捕頭,辛苦你了。”
見狀,王知縣便轉身對一旁體貌壯健的衙役吩咐道。
“王縣令,見外了。”
劉捕頭拱了拱手。
言罷,就跟白須道長去提拿那戚老太爺了。
待二人走後,王知縣就與韓湘子寒暄起來:
“韓道長,上次匆匆一别,本縣以爲無緣再見,沒想到今時又在青雲觀碰了面。”
聞言,韓湘子神色一動,笑了笑:
“是挺巧的。”
話罷,他意味深長看了眼王知縣,随即高深莫測道了句:
“眼下王知縣如此匆忙來青雲觀要帶走戚老太爺,怕是縣衙裏來了欽差衛隊,點名要緝拿他吧?”
“這?!”
“韓道長怎知?”
聞言,王知縣有些難以置信看向韓湘子,瞪大着眼睛,問道。
韓湘子語氣低了下來,多了些耐人尋味:
“有件事,貧道想與王知縣說一聲。”
王知縣恭敬開口:“道長請講。”
“那戚老太爺當日失蹤,乃是貧道将其帶走了縣城,藏到了别處。”
“什麽?竟是韓道長,你……”
韓湘子可謂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直接告訴王知縣戚老太爺失蹤一案,他就是“罪魁禍首”。
當然,更吃驚的還在後面。
隻見,那韓湘子又緩緩說道:
“除此之外,貧道還勸曾道兄将人帶去你那隆山縣衙的。”
“還有,朝廷之所以派遣狄公前去威州,其中貧道也有出力。”
這下,王知縣徹底呆住,佁然愣在當場。
望向韓湘子的目光也由先前的驚愕,變成了惶恐,甚至畏懼。
“韓道長,您當…當真是仙人不成?”
王知縣想起坊間那些傳聞,不由得抖抖瑟瑟問了句。
“并非仙人,隻是有解民倒懸之心罷了。”
韓湘子搖了搖頭。
而後,與王知縣語重心長言道:
“王縣令,這舟車勞頓大半日的滋味不好受吧?”
“爲人還是要聽得良勸,切勿太投機取巧,一旦鑽營過當,哪怕機會到時,也難以抓住。”
話落。
王知縣表情一凝,暗中咀嚼韓湘子此話,發現大有深意。
不由得,朝韓湘子深深一拜:
“道長之言,本官受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