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這般想着,但狄仁傑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他坐回轎子,開口道:
“擺駕州府!”
話音落下。
轎夫們擡起轎子,大步往州府去了。
那威州刺史祁長祯等官吏見了,隻得在轎後随行,心中猜測狄閣老到了州府會問些什麽,暗自打起腹稿來。
祁長祯走了幾步,忽得腳步一頓,左右望了眼後。
急忙對一旁的長史問道:
“怎麽不見戚氏宗族的人?”
要知道。
按照規矩,欽差大人駕臨,除卻當地官員外,一地望族世家也要出來迎接。
畢竟,欽差大人所代表的乃是天子!
長史道:“差人通知了的。”
祁長祯眉頭一皺,語氣訝然:
“這戚氏宗族怎麽回事?迎接欽差怎可兒戲?”
“待會兒狄公怪罪下來,可無人能擔待!”
說完,他便儀仗外随行的衙差,吩咐道:
“趕緊叫人去催催!”
“是,祁刺史!”
有衙差領命,一路小跑離開了。
……
另一邊。
周宴看到狄閣老要去往州府,也急忙帶着仆從,鑽出人群,朝州衙趕去。
來到了州衙,狄仁傑直接下了轎子。
祁長祯等威州一并官員,便急忙上前,陪同他到内堂坐下。
“你是何人?”
“此乃威州州衙,無關人等,不得入内!”
“本官乃岐州刺史周宴,奉聖谕來此協助狄閣老辦案。”
周宴行至州衙,也要往前,但被千牛衛的人攔了下來。
爲此,他也不隐瞞身份了,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說完,就拿出了刺史印信。
那千牛衛的人瞧了,立馬神色恭敬起來,放他入行。
一入這州衙,自有千牛衛的人領他到内堂。
如今内堂裏,那狄仁傑高坐上位,不怒自威。
下方威州官員分列兩旁,一臉默然,束手靜立,不敢擡頭看他。
“報,禀狄公,岐州刺史周宴求見!”
忽得,有千牛衛上前,跑來呈道。
“快請他進來!”
聞言,狄公開口。
這周宴,可是他點名跟聖上要的人,如今平安抵達到了威州,他也可松了一口氣。
而祁長祯等威州官員得知那岐州刺史來了威州,一下子愣住了。
威州此去岐州,少說也千裏路程。
怎會好端端的來此?
難道是奉了聖旨?
正疑惑間,便見有一身材瘦削,雙鬓泛白的儒雅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下官周宴,叩見狄閣老!”
周宴步入内堂,朝那狄仁傑拜道。
“周刺史不必拘禮,請起。”
見狀,狄仁傑慈眉善目一笑。
随即,他又看向威州一應官吏,解釋道:
“周刺史是奉了聖旨,協同本閣查察大案的。”
“見過周刺史。”
聞言,祁長祯等人,急忙朝他行禮。
周宴沒擺什麽架子,一與祁長祯等人還了一禮。
随後,就見狄公朝自己招手:
“周刺史,你且上得堂前來。”
“下官遵旨。”
周宴不敢違背,走了上去。
待他上來後,狄仁傑便微斂目光,環顧堂下威州大小官員後。
對那爲首的千牛衛将領道:
“袁芳,宣讀聖旨!”
“是,狄閣老。”
袁芳道。
很快,便從狄仁傑手裏接過聖旨。
隻見,他手持聖旨,高舉而起,對衆人示意了下。
那祁長祯等人威州官員見狀,急忙跪拜下來。
袁芳高舉聖旨,念道:
“朕聽聞,近歲以來,威州疲敝,世家掌權,荼毒百姓,傍邪攀附,以緻一地民不聊生。故而,任龍閣麟台平章事狄仁傑,爲劍南一道黜置使,加威州大都督,奉旨查察,整饬吏治,代天巡守。”
“所到之處,如朕親臨。”
“遇不決之事,不必請奏,可行便宜之權!”
随着袁芳話音落下,在場威州官員無不心中一沉。
聖旨上說世家掌權,說的是戚氏宗族嗎?
又言荼毒百姓,導緻民不聊生,這下可把祁長祯等人吓壞了。
一時之間,祁長祯等人連忙解釋道:
“還望狄閣老明鑒,下官自上任威州刺史一來,一直秉公執法,夙興夜寐,夯治疾苦。”
不多時,其餘人也紛紛效仿。
望到這一幕,狄仁傑似早有所料,他擺了擺手言道:
“諸位勿吵,且聽本閣一言。”
“此番本閣得蒙聖上看重,任劍南一道黜置使,威州大都督,初來此地,整饬吏治,審查官員,不看别的,舉凡諸事要以民生爲第一。”
“且以,以下三則爲準。”
“第一,是時刻有替天子巡牧之心,安撫百姓之舉。”
“第二,是勸課農桑,水利諸要。”
“第三,是刑獄訴訟,曉民以理。”
“三者皆備者,爲上品。”
“三有其二者,爲中品;三有其一者,爲下品。”
“三者具無者,一律罷官!”
“爾等可聽明白了?”
話落。
整個内堂一下子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對于狄公所言這三項,在場之人無不是暗自琢磨,看自己沾上了幾條?
而最後說,三者俱無者,一律罷官!
沒有人會懷疑!
聖旨之上,說他所到之處,如朕親臨!
遇到不決之事,可便宜行事。
什麽是便宜?
别說是罷官,哪怕是殺了你,也在這便宜之中!
一時之間,衆人心驚膽戰,雙股發抖。
此三條準則一出,哪怕是再狡辯也無計可施!
“戚氏宗族的人何在?”
忽得,狄仁傑開口問道。
言罷,無人上前。
見狀,狄仁傑臉有不快之色,他看了眼一旁的祁長祯,質問道:
“祁刺史,戚氏宗族乃伱威州望族,如今本閣這個欽差大臣來了,怎麽不見他來迎接?”
“另外你威州之地,被朝廷封爵之人有幾何,與本閣報來!”
聽到狄公詢問,祁長祯不假思索道:
“禀閣老,之前下官差人催過了,戚氏宗族未有人前來,想必是有事耽誤了。”
“如今,威州之地下轄三府十七縣,有侯爺三位,伯爵兩位,現已在場。”
得知戚氏宗族未來,狄公冷哼了一聲,随即吩咐道:
“哼!這戚氏宗族好大的面子,本閣代天巡守,如今駕臨威州,卻無人迎接。”
“傳旨下去,自本閣督查威州起,便下榻在戚氏宗族!”
“現差人通傳,天黑之後,移駕戚氏宗族。”
此話一出。
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來,一臉疑惑之色。
不知狄公此舉,有何深意?
“是,狄閣老。”
祁長祯哪敢怠慢,連忙應道。
簡短地與威州官員微談了一些後,狄仁傑便出了内堂,在祁長祯安排之地暫且歇息了。
随他前去的,還有周宴、袁芳二人,以及狄仁傑的家仆狄平。
此外,這屋前屋後,早已有千牛衛看管。
“周刺史,傍晚才到的威州?”
來到屋裏,狄平給狄仁傑三人泡了些茶水。
期間,狄仁傑對周宴随口問道。
“狄閣老,下官今早便到了威州。”
被狄公問話,周宴有些拘謹言道。
“周刺史不必緊張,無人在時可放松些。”
看到那周宴一直繃着身子,狄仁傑笑了笑,一臉和藹之色。
此時望去,狄公就是一個平易近人的老者形象。
哪有先前八面威風,一語便鎮住了一州官吏。
對此,周宴隻得讪笑:
“下官遵旨。”
“周刺史,你既今早就到了威州,爲何本閣來時,你不随那祁刺史等人到城門迎接?”狄仁傑好奇看了他一眼。
“閣老,實不相瞞,下官來了威州之後,并未到州衙來,而是先體察了此地民情。”
周宴如實道。
聽到這裏,狄仁傑眸光一亮。
再度望向周宴時,多了一絲贊賞之色。
近些年來,狄仁傑督辦大案,早已有了自己一套辦案方針。
每到一處,他必實地考察民風民情,來推斷當地官員治理如何?
沒想到,這周宴居然也有這個心思……
眼下來看,倒是不謀而合了。
“那周刺史覺得這威州百姓民情如何?”
狄仁傑有意考教問道。
“一言難盡,威州百姓雖不到水深火熱之境,卻也舉步維艱。”
周宴歎了口氣道。
“說來聽聽。”
狄仁傑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威州之難,難在昏官污吏把持大政,不見清明;難在世家大族欺壓橫行,冤屈難伸;難在利民安生之策,惠大戶而非鄉民。”
周宴想了想,總結出了半日在威州的所見所聞。
“說得好!”
“這威州疲敝,問題不小,得好一番整頓。”
“但在此之前,本閣得弄清楚那戚氏宗族是如何與妖魔勾結的?”
“這一點,不僅是本閣想知,怕是聖上也想弄清楚。”
“周刺史是率先揭發戚氏宗族罪行的,不知都到底知道些什麽?”
狄仁傑極力贊道。
通過此番交談,他不難看出,這周宴是個可造之材,有爲民請命之心。
“說起此事,下官就不得不與閣老介紹一位道人來。”
周宴坦誠開口,言道。
“道人?
狄仁傑一愣。
“閣老,此道人姓韓,具體名姓,下官卻不知。”
“不過他樣貌年輕,談吐之風文雅得禮,想來未修道之前,是個官宦子弟。”
周宴解釋道。
“姓韓?”
聞言,狄仁傑眉頭一皺。
提前韓姓,他不可避免想起了當今大儒、文壇大家韓退之!
再深入些,與修道聯系,狄仁傑就自然而然想起這韓愈有一侄孫,名爲韓湘子。
對于這韓湘子,狄仁傑也聽聞過。
據說,他生來之時,滿屋生香,有曲箫之聲相随,仙樂升騰,天降紫氣。
他幼時父母相繼離世,便有叔祖撫養。
那韓湘子雖然聰穎,但不好嗜學,生性放蕩不拘,隻好求仙學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