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最近食堂還忙不？”
深秋的一個下午，許繼常結束工作後回家，對先行到家的藍七妹問道。
藍七妹苦笑：“哪還有什麽食堂，隻剩炊事班還有倉庫了。”
自打搬到京城，廠裏就将後勤部門來了個大精簡。
除了炊事人員和必要的倉庫看守人員外，再有沒有其他崗位。
“不過也還好。現在隻用給機關這一千多号人做飯，工作量一下變少了。”
藍七妹苦笑完補充道。
“嗯，那你有沒有教炊事班的人做菜？”
許繼常看向藍七妹道。
“我教了。感覺他們學得還可以，獨自應對一般的紅白喜事問題不大。”
藍七妹興沖沖地答道，内心爲自己的教學成果感到滿意。
“你等會。”
許繼常起身進屋，從房間裏拿出本子和筆，回到藍七妹跟前，“你教的那倆徒弟叫啥名字？”
“田家壯，劉志勇。”
藍七妹答道。
許繼常将這兩個人的名字記在本子上，在後邊記了個丙字。
藍七妹湊過來一看，心生好奇：“這是啥意思？”
“意思說他們的廚藝是丙等。後邊我調配訂單時，就得考慮到他們的實際廚藝水平。”
“像有些講究的人家辦事，我就不會推薦他們過去。不過像普通城鄉居民家要擺宴席，我還是會交給他們。”
許繼常說明道。
“哦哦……原來這樣。”
藍七妹恍然大悟，接着心中又産生好奇，“那我呢，我是什麽等？”
“伱是超甲等。”
“給國宴掌勺都不成問題。”
“你就别笑話我了。”
藍七妹有些難爲情地說道，“我就一小地方過來的，哪有那麽厲害。”
“英雄不問出處。來自哪裏跟廚藝水平沒有直接關系。”
許繼常認真道，“你得相信你自己，這一點很重要。”
“就像有些有頭有臉的人家吧，你給他掌勺時不拿出點傲氣，不擺出點架勢，他們反而會懷疑你。”
傲氣？架勢？
藍七妹頭一次聽到這麽新奇的理論，頓時微微睜大了眼睛。
而經過片刻思考後，她認爲許繼常說得非常有道理。
“你講得對，我是該對自己有信心。”
藍七妹信服地點頭道，目光中多出幾分未曾有過的堅定。
“還有關于分成的事兒。我拿四成，你們拿六成。不過在業務開展初期，我會補貼你們，這樣等于你們在外邊接多少活兒，就能拿多少。”
“你也别急着謝我。等後邊規模做大，我會逐漸取消補貼，嚴格執行分成比例。”
許繼常看着藍七妹道，端出自己定下的方案，“因爲初期接到的單子少，我再從中拿走一些，你們幹着就沒意思了。”
“當中有積極性高，口碑好的，我會酌情考慮提高分成比例，但最多不過三七開。”
“對于這個方案，你有啥想法不？”
“我覺得可以根據所接單子類型不同，對分成再做細化。”
藍七妹經過思考，有些緊張地說道，“像有的人家宴席檔次高，家裏有社會地位，那麽我們可以給這樣的單子提成高一些。”
“因爲廚師的手藝，就是靠口碑傳播。像我剛才說的那種人家社會接觸廣，如果能激勵廚師把他們的宴席做好了，就能越發将咱們的名氣打出來。”
說完，藍七妹不安地看向許繼常。這是她少有地在許繼常面前發表意見。
許繼常略一思索，人往後一樣，用手托住下巴微微點頭：“你講得有道理。”
“我不介意給廚師們讓利，隻要把名氣打響，把規模做大，就不愁掙不着錢。”
“還有，咱們這兒的頭幾單全部交給你，要打出個開門紅。”
“放心吧。我一定叫他們吃得都滿意。”
藍七妹信心十足道。
……
定下方案，許繼常開始留心身邊的需求。
東方化肥廠進京後又招了一些京城本地職工，他們嘴裏時不時會流出消息。
比如誰家孩子結婚啦，誰家要給孫子擺滿月酒啦。
這些都是機會。
許繼常一聽到有人議論這些，就上去打聽，終于讓他找到了個最合适的。
根據經銷處一位本地職工的消息，他發小家的孩子成功參軍，要在家裏擺酒慶祝。
而且對方家裏是潮陽區某國營工廠廠長，屬于人脈交遊較爲廣泛的人家。
許繼常聽到這打起精神，立即給對方遞過一根大前門香煙：“他們家找到廚子沒？”
這名職工受寵若驚，趕緊接過香煙，自己給點上了：“還沒。現在廚子不好找呢，都在國營單位、飯店上班，很多人不敢接私活。”
“我這認識一個廚師，手藝不錯。你去問問你發小家的意向呗。”
許繼常說道。
“嗯嗯，我今天中午回去就替您問問。”
本地職工連連點頭道。
下午，他給許繼常帶回了好消息：“領導，我問過我發小了，說是咱們廠的領導願意給他推薦廚子。”
“他們家說願意試試，一共12桌，酬金是15塊錢。”
“好，明兒早上你領着我跟廚師過去。”
許繼常拍拍對方肩膀道，“咱們六點鍾在單位見面。”
傍晚下班回家，許繼常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藍七妹。
“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好這頭一單買賣。”
藍七妹信心十足道。
次日一早，兩人趁着上班前來到單位，和介紹活兒的本地職工見面。
對方見到來人是本單位炊事班班長，不由得一愣。
“别犯傻呀，快帶我們過去。”
“事情辦成了，給你一塊錢。”
許繼常催促道。
對方這才回過神，領着他跟藍七妹去了發小家裏。
到了主顧家裏後，對方也沒多說啥，簡單寒暄兩句就提出讓藍七妹做道菜試試。
藍七妹一口答應下來。
“你擅長做啥菜？”
對方向藍七妹問道。
“随意。川菜魯菜淮揚菜都行，西北的面條也能做。”
藍七妹信心十足道。
她這些年在東方化肥廠可是沒少鑽研廚藝，手藝是越發精進了。除了南國的粵菜因爲需要新鮮海鮮找不到食材沒練以外，其他各大菜系基本鑽研了個遍。
許繼常更是對她充滿信心。
藍七妹的味道怎樣，他的舌頭最清楚。
……
鍋碗瓢盆響聲過後，一道青椒炒肉絲新鮮出爐。
主顧家拿起筷子，挨個嘗了一遍，皆是贊不絕口。
“味道真棒，後天有空的話就過來吧。中午和晚飯兩頓宴席，午飯12桌，晚飯5桌，15塊的酬勞，沒問題吧？”
男主人向許繼常和藍七妹問道。
二人假模假樣地交換過眼神，接着點頭。
“廚具由你們自家提供。另外我們這邊隻管做飯，你們這邊得準備好二把刀、幫廚的人。”
許繼常不忘明确道。
“嗯，就這麽說定了。”
對方痛快答應道。
離開他們家前往單位時，藍七妹心裏簡直樂開了花。
不愧是京城啊，掙錢就是容易。
擱在原來的那座小縣城裏，有幾戶人家舍得花15塊請廚師？
甚至不少生産隊的社員一年收入都沒這麽多呢。
當然高興歸高興，藍七妹考慮到有個本廠職工在場，還是壓制住了情緒，盡量表現得沒那麽興奮。
許繼常則在走遠後往腰包裏一掏，拿出張票子交到對方手裏：“這是介紹費。”
“你收着。”
對方誠惶誠恐，遲遲不敢接：“不用了。我就給您提供個消息，哪能拿您的錢呢。”
一塊錢看似不多，可也是普通職工一天的工資啊。
而這個年代的絕大部分人，還沒意識到信息的價值，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是無功受祿。
“拿着吧你。提前說好的，我不給你就成反悔了。”
許繼常将錢塞到職工手中，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後隻要有類似消息，就告訴我。”
“另外不要将這件事說出去就成。”
對方這才猶猶豫豫地手下票子，而後堅決點頭：“放心吧。我口風緊得很。”
許繼常倒也不擔心他說出去。
組織人手接個紅白喜事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再說對方自己也從中獲取利益收了錢，隻要他不是傻子，就不會沒事兒聲張。
剛才補上那一句，不過出于穩妥起見。
回到廠裏時，距離上班尚有十幾分鍾。
許繼常沒有去經銷處，而是去廠婦聯找到了杜小京。
保衛處被留在了縣城維護廠區生産秩序、車間安全。杜小京作爲處室裏的一位科長跟着來了京城，自然就得重新安排職務。
她目前是廠婦聯的檔案科副科長，保留原先的科長級别工資，每天的任務就是整理各種檔案文件，以備不時之需。
“小京，忙不？”
許繼常進了婦聯，向着杜小京的位置問道。
杜小京本來正在看書，聽到許繼常的話後放下課本：“不忙啊。”
說話間，她已起身向許繼常走來。
許繼常向她遞過眼色，她就跟着許繼常一塊出了廠婦聯辦公室。
“在這邊幹着習慣吧？”
出門後，許繼常向杜小京問道。
“挺舒服的，比保衛科輕松不少。”
杜小京在秋風中撩了一下秀發道，“大早上的，是不是有什麽事？”
“是有點事。”
“你發小啊，朋友家裏後邊如果有辦事需要擺宴席的，可以告訴我。我讓藍七妹去當大廚。”
許繼常如實說出自己的需求。
“哈？你是想……”
杜小京陷入沉吟道。
“沒錯。我想把這做成一門生意。”
許繼常看了一眼左右，确定沒人才偷聽後緩緩說道，“民以食爲天。我相信大家的生活水平會逐漸變好，擺宴席的需求會越來越旺盛。”
“以後這一門生意肯定能賺不少錢。”
杜小京聽了許繼常的分析，回想起他過去做山貨買賣時的一切，美眸中漾出幾分佩服：“你的這些話很有道理，這門生意的确很有前景。”
“我後邊有相關的消息，一定會告訴你。”
“好，我就靠你賺錢了。”
許繼常露出滿意笑容道，“我吃軟飯你沒意見吧？”
“吃軟飯？”
杜小京露出不解神情，她還沒聽過這個字眼兒。
許繼常也沒跟她解釋，轉身就走了。
……
又過兩天，藍七妹在傍晚時分興沖沖地回到家。
“活幹完了，對方按照說好的付了我十五塊。”
她眼中帶着興奮道，“這錢怎麽就來得這麽容易呢。”
“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這份錢隻是對你來說容易，别人可未必掙得着。”
許繼常靠在沙發上，惬意地将胳膊枕在腦後道，“我這邊又接了兩個單子，明天交給你的兩個徒弟做。”
“嗯嗯……這邊就是不一樣，一天擺的宴席，都趕得上老家一年了。”
藍七妹不無感慨道，“對了，給你。”
說完，她從口袋裏掏出數張鈔票，放到許繼常手中。
許繼常手一縮：“你這是幹什麽。”
“說好了，初期我不會拿提成，錢全部給你們。”
“不，你必須拿着。”
藍七妹說不出什麽道理，隻是固執地堅持道。
“倔。”
許繼常見她無比堅定，隻好接過錢。
不過就在當晚，他經過藍七妹房間時悄咪咪地進去，将一份更大的紅包放在了她床頭。
次日一早，藍七妹起床，感覺耳邊好像有什麽東西。
手摸了摸，是一份沉甸甸的紅包。
藍七妹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麽，隻是起身将紅包珍藏進自己的床頭櫃裏。
京城天氣不及東北寒冷，然而随着季節更替溫度還是逐漸降到了零下。
第一場雪也飄了下來，街上行人一夜間全部裹上了棉衣。
……
許繼常的新家内沒有壁爐，不過通上了暖氣，相比過去更加舒服。
客廳桌子内，許繼常和杜小京、藍七妹一塊統計最近這些日子的收益。
最初的幾單過後，許繼常的廚師隊伍迅速打出名氣，訂單以幾何速度暴漲。廚師隊伍也順理成章地擴張到五人。
就在前些天，許繼常決定從中抽成，抽成比例就跟實現和藍七妹說好的那樣。
“這兩個月總共是2000塊的流水，最初的一部分我不參與抽成。”
“目前歸廚師的是1650塊，歸我的是350。”
許繼常邊算邊說道，“萬事開頭難，眼下已經過了最開始的一關。”
“等到明年開春，我還得繼續擴大規模，改變我們的經營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