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大晴天,狼皮、狍子皮曬在院裏幹得很快。
臨近傍晚時分,許繼常将曬了七八分的皮草收回屋子裏,防止夜晚溫度太低,裏邊的殘存水分凝固成冰,破壞皮子的質地。
将冰冷的皮子抱回屋裏重新挂好,許繼常已是凍得手腳僵硬,趕緊把手放在煤爐上方,借着熱氣暖了暖。
等到手沒那麽僵了,困意也跟着襲了上來。
打獵非常耗費體力,哪怕是許繼常這樣的大小夥子,在野地裏盤騰了一天,如今也有些乏了。
洗漱一番,許繼常回到卧室,往被窩裏一鑽沉沉睡去。
……
第二天早上,許繼常醒來後想去找狼皮和狍子皮,卻發現已不在屋裏。
往外一看,藍七妹正在将三件皮子往晾衣繩上挂,動作非常娴熟。
家裏有女人就是好啊,大老爺們能省下不少功夫……
許繼常心想道,徑直轉身去洗漱了,末了悠閑地坐到桌邊,等藍七妹做完早飯端上來。
今天的早飯是狼肉湯加白饅頭,許繼常在藍七妹端上來後,将白饅頭往兩邊一掰,夾了塊狼肉放裏頭,再蘸些湯水,吃着可香了。
“饅頭真好吃。”
許繼常啃完一塊饅頭,擡眉看着藍七妹道。
藍七妹有些不好意思:“我研究過饅頭的做法,作了改進。”
“嗯嗯,不過還是不如你的大白饅頭。”
許繼常說完,拿起了下一塊饅頭。
藍七妹起初沒聽懂,反應過來後羞慚一笑:“大清早的,也沒個正形兒……”
吃完飯,上班。
許繼常蹬着自行車,在路上就碰到了步行上班的陳曉恩:“曉恩,昨天沒凍着吧。”
“謝謝領導關心,沒凍着。多虧了你的鴨絨毯。”
陳曉恩感激地跑上來道,“你也沒凍着吧?”
陳曉恩的交通工具就是兩條腿,因爲她沒有工業券,買不了自行車。
在這一點上,哪怕她家再富裕也愛莫能助。
這年頭大件工業品就是管得這麽嚴。身份特殊如陳家,可以純靠錢買一些吃的喝的,以及享受型的物資,但在自行車上的事情上也是沒辦法。
“我怎麽會凍着。”
許繼常說道,“你是去食堂吃早飯嗎?”
“嗯嗯,宿舍沒法開夥呢。”
陳曉恩點點頭道。
許繼常明白她其實是撒了個小謊,真想在集體宿舍開夥還是能辦得到的,買個小爐子就是。惟一的缺點是每天起爐子時煙熏火燎的。
陳曉恩肯定是不想費這個麻煩,更不想頂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上班,才選擇比較不經濟的來食堂吃飯。
不經濟就不經濟吧,反正她樂意,她家也不缺這個錢。
“有沒有考慮搬出來過啊?”
許繼常不經意地試探道。
他的院子裏還有房子。若陳曉恩願意搬出來,那自己……也不介意接納她。
“考慮過呀。隻是縣城裏大夥住房都緊張,想找間房子難呢。”
陳曉恩一說到這就愁眉苦臉,顯然爲這事已經苦惱很久了。
“那,耐心找吧,總能找着的。”
許繼常呵呵一笑道。
請君入甕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自己現在就提出,陳曉恩可能會誤會自己有企圖。
嗯,不對,應該不能叫誤會……
聊着聊着,許繼常和陳曉恩到了廠門口各自分别,一個去食堂一個推着自行車去停車棚。
廠裏通了貨運專線,直接從車間一路通到幹線,許繼常在停車棚鎖車時,都能聽見汽笛聲。
離開停車棚時,許繼常看到一個女幹部急匆匆朝自己跑了過來。
“同志你好,啥事?”
許繼常和這名女幹部并不相熟,見她過來謹慎客氣地問道。
“我是電報班的。電報房有一封你的電報。”
女幹部頂着黑眼圈道。
許繼常會意,立即跟着對方走了。
這年頭能拍電報的一定是大事,很少有人爲了點兒小事拍電報。
進入電報房,許繼常看到夜班的電報員們正一絲不苟地守在電報機跟前,每個人都是腰闆挺正,身穿幹部制服。
在眼下年代,電報收發員地位非常高。電報房裏哪怕一名普通工作人員,都擁有幹部身份,至少享受股級待遇。
而且他們的值班也是真值班,畢竟耽誤了重要文電,可是要遭到問責的,一點都不敢懈怠劃水。
許繼常跟着女幹部走到一台收發機前,對方将一封譯好的文電交到他手中。
“繼常,我是高前進,現在外地。廠内産量喜人,新增靈活銷售額度15噸。你立即組織銷售工作,價格可适度調整。遇需協調事項,可出示此文電。見文電如見我。”
電報是高廠長發過來的。跟大部分惜字如金的電報不同,這一封電報的内容屬于異常詳細。
許繼常收好電報沒說啥,轉身出了電報房。
這一天來得可真快。
他設想過這一天,隻是當時覺得應該得等到農曆新年過了,才會開始組織下一批靈活銷售。
沒想到今天就可以了,而且售價還能在計劃價格上做調節,高廠長也是夠果斷的。
揣好電報回到經銷處,許繼常看見陳曉恩正在吃包子,原本大家閨秀的典雅臉蛋上,鼓起了兩個小包,就像一隻可愛的小松鼠。
“領導好……”
見到許繼常,陳曉恩含糊不清地問好道,又嘬了一口豆漿。
許繼常點點頭作爲緻意,走到自己位置上掏出電報,打開抽屜放入鎖好。
放在平常,許繼常可能會在心裏感慨一下這妹子居然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
不過今天他是顧不上了,因爲來了重要任務。
不一會,陳曉恩吃完,許繼常立刻将又要進行靈活銷售,并且價格可以适度松動的消息告訴了她。
當然,許繼常沒有告訴陳曉恩這個命令來自于高廠長,還沒有必要将這一關鍵信息傳達到陳曉恩這個層級。
“15噸,那可真是太好了。”
陳曉恩用手絹擦了擦嘴角上殘留的乳白色豆漿,目光中透出十二分神采道,“咱們部門發揮的空間更大了。”
“是的。你去把門關上,咱們再說。”
許繼常交代道。
這倒不是爲了防止偷聽,而是風吹着真的冷啊……剛才許繼常進來時忘記關門了。
陳曉恩趕忙起身,将辦公室門關上,轉身搬着自己的凳子坐到許繼常身旁,聽他吩咐交代。
“我們擁有了調整價格的權力,目前化肥也非常精确,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們可以任意定價,明白嗎。”
許繼常盯着陳曉恩,一字一頓地交代道。
陳曉恩明白許繼常這是在教她,感激地點點頭:“我明白,得顧及影響。”
“明白就好。我準備把化肥價格在計劃價格基礎上上浮20%,即42000塊每噸。”
“這回的銷售對象,也不會是基層社隊。因爲一個公社的極限也就是一噸多,還得是蓮花鄉那樣經濟上比較富裕的。一個一個談,我們得累死。”
許繼常有條不紊地交代道。
“所以,領導您這回是想公對公?”
“是的。找地區農資公司,和他們的經理談。15噸,他們吃不下再找下一家。”
陳曉恩再次從他的安排中領會到了什麽:“嗯嗯……咱們雖說是省屬企業,可也得考慮跟地方關系。所以有好處還是得優先考慮他們,對嗎?”
“聰明。”
許繼常微微一笑道,“後邊我會聯系地區農資公司。安排一個時間地點讓他們的人過來。”
“需要我跑腿聯系嗎?”
“不用,我有我的辦法。”
許繼常不緊不慢道,“得讓他們明白,這回是咱們給了他們好處。這樣以後遇到什麽事了好說話。”
“你需要做的,就是到時候跟他們談付款方式,附帶條件。這方面得壓一壓他們,我不好做這個惡人。就看你的發揮了。”
“請領導放心,一定完成任務!”
陳曉恩聽到自己并非扮演花瓶角色,立刻開心地笑了。
……
中午回家,許繼常立即去了沈丹蕊屋。
“笃笃。”
敲一敲門,裏邊并沒有回應聲,看來是在單位吃午飯了。
許繼常也不着急,反正這事兒不是自己求農資系統,是他們有求于自己。
誰叫花費是這年頭的稀缺物資呢。
吃完飯,許繼常躺在床上正要午睡,這時隔壁院子裏傳來開門聲。
許繼常穿好衣服起身一看,發現是沈丹蕊回來了。
“回來睡一覺,找我有事?”
沈丹蕊見許繼常出門,于是看過來道。
經過一年多的發育,她的臉色變得更加紅潤可人,五官也更加立體了,身材更是越發凹凸有緻。
真是女大十八變呐。
許繼常在心裏想道,不過還是很快将心思回歸到了正事兒上:“是的,你過來一下。”
“嗯。”
沈丹蕊走到許繼常跟前,和他一起進了客廳坐下。
“我手裏有15噸花費的銷售指标。你們這邊有需要不?”
許繼常看着沈丹蕊道。
“有有有,當然有了。”
哪怕沉穩如沈丹蕊,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也不由得激動起來,“我們縣站站長爲了搞到一點化肥供應指标,急得頭都秃了呢。”
“我不跟你們縣站站長談。你直接打電話給地區農資公司經理,告訴他這事兒。”
“你們系統内部電話應該是通的吧?”
“是通的。不過我還沒跟這麽大的領導打過交道,我怕我打過去後他……”
“虛什麽。别忘了你背後站着我,我手裏又有15噸化肥。”
“地區公司經理知道了,怕不是得樂暈過去。”
“對哦……我下午就打電話過去。”
沈丹蕊眼中浮現興奮的光芒道。
就在剛才對話間,沈丹蕊明白了許繼常這麽做的用意。
她聯系縣站站長,再傳達到地區公司,那麽經理就是對縣站站長留下好印象。
反之,如果自己打破常規直接聯系地區公司經理,那麽就是自己在領導跟前立下功勞。
這兩者之間,可謂天差地别。
“好,我睡一會,你回去吧。”
許繼常一揮手道,轉身回了卧室。
沈丹蕊顧不得睡覺了,立即起身出了門,直奔單位而去。
自己的男人……可真是厲害啊。
居然一揮手間,就能支配15噸的化肥。
自己所在的地區農資公司,一年都賣不了這麽多呢。
這真就是人們常說的年少有爲呀……
想到這,沈丹蕊心中充滿對許繼常的崇拜,臉蛋上浮現幸福而激動的紅暈。
到了單位,她立即按照許繼常交代,按照辦公室裏貼的通訊錄,撥通了地區公司經理電話。
電話那頭,地區公司經理起初接到電話時感到莫名其妙,等聽見沈丹蕊說明原委,又将信将疑。
不過,他還是非常謹慎地作出了指示:“沈丹蕊同志,你說的我都了解了。”
“後邊你把詳細情況跟我說一聲,再把那位許繼常處長的聯系方式給我。”
“是領導,我知道了。”
沈丹蕊立即答應道。
晚上,她将情況反饋給許繼常,許繼常聽完笑了:“哪有那麽多麻煩。你讓你們經理來咱們縣一趟,親眼看看不就結束了。”
“我可懶得跟他在電話裏費口舌。”
這……
沈丹蕊聽罷心裏有些爲難:自己就要這麽跟領導說嗎?
不過很快,她就組織好了一番措辭。
次日,地區公司經理主動撥通沈丹蕊辦公室電話,詢問他交代的事辦妥沒有,看得出他對此事非常上心。
沈丹蕊不動聲色,表示這麽大的事還是領導親自來看一趟比較好,電話裏說不清楚。
地區公司經理秒懂:很明顯,是那個叫許繼常的化肥廠幹部不願跟自己多啰嗦啊……
“好的,我知道了。後天我會過來,你直接讓縣裏農資站做好接待準備。”
“我就不用再通知你們站長了。”
“是領導。”
沈丹蕊高興地說道,直到挂掉電話時,心中仍十分地興奮。
她這下算是體會到許繼常安排的用意了。
照這麽做,自己勢必将在本次化肥銷售中,扮演重要角色,甚至可以撇開縣站直接和上頭聯系。
這是多少基層幹部職工夢寐以求而不得的機會啊……
而現在,許繼常将這一切賜予了自己。
當沈丹蕊想到這裏時,許繼常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發高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