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京一開始還認真聽着，漸漸才變得面色大窘：“虧你想得出來。”
“一天天的，淨憋出這些壞主意。”
“甭說别的，你答應不答應。”
許繼常嘿嘿一笑道。
“當然不答應了。”
杜小京捂着臉道，言罷扭頭便跑開了。
許繼常望着她的背影，倒沒有感到失望：不答應就不答應呗。
等到真臨門一腳時，可就由不得她了。
下午上班時間，天上又飄起了雪，不過不是很大。
許繼常冒着雪騎車抵達單位，進辦公室前一抖肩上的雪花，走進了屋裏。
辦公室内沒有爐子，顯得冷嗖嗖的。
特别是開門的那一刻，許繼常清楚看到陳曉恩在裏邊打了個寒戰。
“去裝備處，讓他們送個煤爐子，再送些蜂窩煤。”
許繼常對陳曉恩吩咐道。
“嗯嗯……”
陳曉恩趕緊往手上哈了兩口氣，小跑着出了門。
不一會，她就帶着裝備處的人一起拎着煤爐和裝在麻袋裏的蜂窩煤，進入辦公室。
“起爐子會嗎？”
許繼常問道。
陳曉恩有些尴尬地搖搖頭：在生活技能方面，她簡直是一片空白。
“看着吧，學會了。下次輪到你起爐子。”
許繼常說道，彎下腰從麻袋裏找到廠裏附帶送來的一點木柴，用一張廢紙引燃木柴後，又用木柴點着了蜂窩煤。
許繼常将數節蜂窩煤一齊送進了爐子裏，沒過多久屋裏就漸漸有了溫度。
陳曉恩終于不用再凍得嘶嘶哈哈的，也有心情說話聊天了。
當陳曉恩主動和許繼常聊起來後，許繼常從她口中得知，她家是解放前滬市知名的紡織大王，曾多次在國家遭遇危難時慷慨解囊，襄助國是。
哪怕時至今日，國家依然給她家裏保留了一整棟洋房，一家人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
“那伱下鄉是圖啥。”
許繼常笑呵呵地問道，“就你這家庭情況，就算留城被斷了糧票，日子也照樣過啊。”
陳曉恩搖搖頭：“是我爸讓我下來的。”
“他說既然國家有插隊的政策，我們家應該響應。”
“那你們家覺悟挺高的。”
許繼常聽罷點頭道。
“嗯，不過能見識到不一樣的世界也挺好的。”
陳曉恩笑着說道，并沒有流露出絲毫埋怨情緒，“我感覺自己下來後開闊了不少眼界。”
這姑娘，會說話啊。
正常人從滬市跑到農村插隊，怎麽可能沒有情緒。
可她依舊一副非常坦然的樣子，沒有絲毫怨天尤人。
這就不是一般人能作出的姿态，能有這等水平的，以後帶到場面上肯定能表現得很好。
許繼常在心裏評判道。
“在處室裏好好幹吧。咱們這裏出去開眼界的機會多，隻要認真努力，一定能得到很大鍛煉。”
他看着陳曉恩說道，陳曉恩眸中含着笑容點了點頭。
此刻，屋外已是風雪連天。
許繼常又别出心裁地跑到食堂，拿了五毛錢還有六兩肉票，找他們買了些豬肉，借了幾根鐵簽子，回到辦公室做起了烤肉。
這年頭國有單位管得很松，隻要别危害公家利益，在辦公室烤個肉沒啥。
鐵簽子穿着紅白相間的肥嫩豬肉，被許繼常放到炭火上不斷地翻轉。
陳曉恩本來正在處理一些不緊要的工作，聽到動靜後目光被吸引過來：“讓我來吧。”
“不用，我喜歡烤肉時的感覺。”
許繼常蹲在地上，頭也不擡道。
不過陳曉恩還是走到許繼常身旁，從他手中接過三根簽子，幫忙烤了起來。
随着二人手中簽子的不斷反轉，豬肉的顔色逐漸焦黃，油脂滴在炭火上，時不時發出令人味蕾大動的滋滋聲。
肉食的香味鑽入許繼常和陳曉恩的鼻孔中，不斷喚醒着他們的食欲。
與此同時，爐火帶來的溫度也令二人周身變得暖洋洋的。
由于兩人挨得很緊，許繼常清楚看到陳曉恩臉蛋上浮現兩抹紅暈，再配合着她高貴典雅的大家閨秀氣質，令人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陳曉恩本來正在聚精會神地烤着肉串，這時也察覺到了異樣。
他……是在看自己嗎？
陳曉恩一陣心跳加速，根本不敢側過臉，生怕目光和許繼常撞在一起。
好在許繼常也隻是多看了兩眼，接着就轉過頭繼續烤肉了。
呼……
陳曉恩說不清是長松一口氣，還是感到失落，在内心深處歎了一下。
不一會，豬肉串被他們烤至金黃，外酥裏嫩賣相極佳。
“别烤了，再烤要烤糊了。”
許繼常拿起肉串，對還在木愣愣地烤肉的陳曉恩說道。
陳曉恩本來正在回味許繼常剛才看自己的事，經這麽一提醒才回過神：“哦哦好的。”
說完，她将烤串從爐火上拿開，遞給許繼常：“領導你吃吧。”
“别，弄得我跟吃獨食一樣。咱倆一塊分着吃。”
許繼常毫無架子地說道，自己率先啃了一口。
嗯，真香！
屋外風雪不斷，自己在屋裏吃着烤肉串。許繼常也不知是這肉串真的口味好，還是環境因素，反正就覺得特别好吃。
當然，也有可能是食材原因。這年頭國内還沒有開始大範圍養殖引進的長白豬，都是鄉下土豬，口味不是後世的養殖豬肉能比的。
這時，陳曉恩也輕輕咬了口豬肉串，接着贊不絕口：“可真好吃啊。”
“吱呀。”
兩人吃着吃着，屋門被人推開了。
來的不是别人，正是俞瑛子。
隻見她笑嘻嘻地朝兩人打了招呼：“哎呀，怪不得。”
“我在對面辦公室都聞到香味了。”
“來，一起吃。”
許繼常毫不吝啬地将手中一半烤串遞給她，“再帶些回去給雨晴。”
陳曉恩也遞給她一串：“嘗嘗我們的手藝。”
“嗯……太香了，比食堂師傅手藝還要好。”
俞瑛子嘗了一口，立即稱贊道，“從哪弄的豬肉啊？”
“在食堂買的，六兩豬肉，五毛錢。”
許繼常說道。
“哦哦，我還以爲内部有折扣呢……”
俞瑛子聽到價格，一下洩了氣。
五毛錢對許繼常來說不算啥，可對她這樣剛工作的小年輕來說，不是說花就能花的。
“要是有折扣我還不敢買呢，那不成占公家便宜了。”
許繼常搖搖頭道，“不過也不用嫌貴。你們都喜歡吃，我以後多買些。”
陳曉恩和俞瑛子先後搖頭，
“那不行。不能老讓你破費。”
“就是，這樣多不好啊。”
“這有啥破費的，我一個月工資一百多呢。再說你們工作幹得好，我犒勞犒勞你們有啥。”
許繼常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道，“快回去把烤串帶給雨晴吧，不然涼了。”
“嗯嗯，那你們在這繼續吃。”
俞瑛子說完快樂地跑開了，屋裏再度隻剩下許繼常和陳曉恩二人。
不一會，二人将烤串消滅幹淨，回到各自位置聲繼續邊聊天邊幹活。
“住職工宿舍還适應吧？”
許繼常手裏拿着廠裏下發的文件，邊看邊問道。
“還行，舍友人都挺好，就是太冷了。”
“今天這場雪下下來，估計蓋兩床被子都不夠呢。”
陳曉恩說到這，眸中浮現苦相，腦海中回憶起了被寒冷支配的痛苦。
“沒讓家裏寄被子？”
“讓他們寄了呀。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呢。”
也是，哪怕放在後世，從滬市寄東西到東北也需要一些時日。
更何況是眼下呢。
“這樣。那我借你一床鴨絨被，等家裏的寄到了再還我。”
“啊……這樣不好吧？”
陳曉恩沒料到許繼常會如此熱情地幫助，神情一愣擡起臉蛋看向他道，“你給我了，你自己蓋什麽啊？”
“我那不缺被子。”
“借你一床也不影響我。”
許繼常淡淡道。
“那……真是謝謝你了。”
陳曉恩感激道。
回過神後，她内心也在疑惑。
縣城的商品門類并不豐富，許多東西都缺貨，自己領導是從哪搞到鴨絨被的？
莫非是在出差時？也不對啊，鴨絨被這種貴重物品，就算是出差購物，也不至于一下買一床以上啊？
陳曉恩百思不得其解，心頭暫時安下一樁疑惑。
晚上下班，陳曉恩跟着許繼常一起，回到他家的院子裏取鴨絨被。
距離許繼常家還有一小截距離時，陳曉恩就關注到了他家院落的規模。
這面積……真是了不得。
建起來得花不少錢啊。
陳曉恩在心裏感歎道，對許繼常的财力有了全新認知。
進了院子，許繼常領着她走到屋門口：“不用拖鞋，穿着進去吧。”
說完，他帶着陳曉恩進了客廳，讓陳曉恩在客廳等着，自己進卧室取出一床鴨絨被，交到她手中。
不用說，這床鴨絨被也是許繼常從空間貨架上取的，像這樣的他卧室裏還有兩床。
陳曉恩接過沉甸甸的鴨絨被，忙道了一聲謝謝，并婉拒了許繼常的留飯。
這年頭除非是親友，否則一般都不會輕易在别人家吃飯，畢竟大家經濟普遍緊張。
哪怕許繼常家看起來很富裕，陳曉恩也是要盡到這點禮節的。
許繼常見狀也不強留：“那你早點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謝謝你，不然我今晚可真要凍壞了。”
陳曉恩再次感激道，在許繼常相送下出了門。
夜色逐漸降臨，陳曉恩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踩着地上初具厚度的積雪，以平常兩倍的速度回到了宿舍。
路上，她一直在回想許繼常家的裝修。
無論是材料、品質還有用心，這都是她見過最好的裝修之一，甚至和她家洋房内的裝修都不相上下。
陳曉恩深知，這既考驗主人家的審美品位，更考驗腰包。
而且就在離開時，她看清楚了，許繼常家還有好幾間這樣的屋子，裏頭想必全是一樣的裝修吧。
若真是如此，那他絕對屬于大戶了，家底勢必異常豐厚。
他是從哪賺到的錢呢？
陳曉恩不禁陷入深思。
反正不會是占公家便宜，很明顯他不是那樣的人。
再說就算占公家便宜，也不可能占到這樣的規模。
那就是自己做生意？問題來了，在一座小小縣城裏，什麽生意能這麽賺錢啊。
陳曉恩百思不得其解，在進宿舍門時差點被門檻絆倒了。
“曉恩，你沒磕着吧。”
早已回來的舍友從床上起身，對她關心道。
“我沒事，謝謝你。”
陳曉恩忙道，抱着鴨絨被走到自己的床邊鋪好。
全宿舍的女職工們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呀，這是鴨絨被啊，曉恩你是從哪搞來的呀？”
“就是，咱們縣可沒有賣這個的。”
“莫非……”
說到這，她的舍友們互相擠眉弄眼一番，意思是陳曉恩可能有情況的。
陳曉恩趕忙終止鋪被子，回過頭解釋：“哪有啊，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哎，那到底是什麽情況呢？”
另一名舍友壞笑着問道，顯然她的反駁并不能讓人信服。
陳曉恩見狀心中感到無奈。
她清楚肯定不能說是許繼常借的，否則誤會更多。
“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就對了。”
陳曉恩重新扭過頭，紅着臉說道，“你們可别瞎說。”
幾名舍友不再言語，互相笑着遞過眼神，皆是一臉的心照不宣。
許繼常這邊，他在送走陳曉恩後，就和藍七妹交代了今晚要做的菜。
“好嘞，知道了。魚頭裏要不要加個豆腐？”
“加。燒好了記得往湯裏加醋。”
許繼常說道。
藍七妹轉身離開，還沒走出幾步又回過頭：“對了，剛才來的那個姑娘長得可真好看，是你請她來家裏的？”
“你看到了？”
“是的。我當時正回家呢，路上看到她抱着個鴨絨被在走路，心裏估摸着應該是從咱們這出來的。”
“是我手下，叫陳曉恩，滬市來的女知青。”
“哦哦，從大城市來的呀。我看她的樣子感覺家庭條件就不錯。”
“那可不是。人家是解放前的大資本家，現在還住着洋房。”
許繼常脫下外套，跟藍七妹聊道。
藍七妹聽到這沒再說什麽，重新回過頭做菜去了。
她心裏在琢磨，許繼常是不是看這姑娘漂亮，才把她招進部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