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繼常心裏猛地咯噔一下,本能地想沖進産房查看。
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
俞瑛子也停住腳步,有些激動地看向許繼常:“顧姨生了……”
許繼常深吸一口氣,沒有吭聲,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顧芷君和即将謀面的女兒身上。
産房内的啼哭聲不斷臨近,“咔哒”一聲,産房大門打開了。
一位年長女護士從門内走出,懷裏抱着不斷啼哭的女嬰。
“恭喜,母女平安。是個很健康的孩子。”
女護士将孩子遞向許繼常,露出笑容道。
許繼常最開始其實沒反應過來,直到孩子被塞到懷裏,才伸手将她抱住。
這就當爸爸了?
許繼常看着女兒在襁褓中皺巴巴的小臉,還有通紅的臉,心中充滿了新奇和驚喜。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感慨,注意力就被牽引走了。
隻見載着顧芷君的産床被醫護們從門内推了出來,許繼常看到她已是面色蒼白,滿臉盡是汗水。
女人年過30,生孩子就比較不容易了,比小姑娘們生産時費勁兒多了。
許繼常想到這一陣心疼,在産床經過自己面前時,握住了顧芷君的手:“你辛苦了。”
顧芷君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大手握住,睜開雙眸看向許繼常,嘴角露出勉強一笑:“還好……”
“你是大功臣,咱們回去再說吧。”
許繼常從她聲音中聽出了十二萬分的虛弱,于是松開手,跟着被繼續推走的産床一起,快步回到了待産房。
俞瑛子緊緊跟在他身後,充滿好奇的目光始終落在襁褓中的女嬰上。
回到待産房,顧芷君在護士的扶持下,勉強握在了床上。
許繼常将襁褓中的女兒遞給她:“咱們的孩子。”
顧芷君的目光始終随着女兒移動,當女兒被遞過來時,立即小心地将她抱在懷中,目光中充滿了慈愛。
“嗚哇哇……”
這時,孩子再度發出清脆響亮的啼哭。
顧芷君立即解開衣襟,開始給女兒喂奶……
……
喝完奶,兩人的女兒沉沉睡去,顧芷君商量着想給孩子起名字。
“你也辛苦了,先睡一會吧。”
許繼常搖頭道,“名字的事兒雖然重要,呆會兒起也不遲。”
“嗯……”
顧芷君虛弱又溫柔地點點頭道,聽許繼常的話躺下睡了。
女兒則被包在襁褓中放在顧芷君身旁,也靜靜地睡了。
“小朋友可真可愛。”
許繼常身旁,俞瑛子壓低聲音,用充滿喜愛的聲音看向孩子道,“鼻子像你,高高挺挺的。”
“那能不可愛嗎?”
許繼常一臉自豪,用同樣低的聲音說道,“這可是芷君爲我生的孩子。”
“對了,待會起名時,記得出出主意?”
“我?”
俞瑛子充滿不解。
“當然了。”
許繼常不容置疑地說道,“往後孩子還得喊你一聲阿姨呢。”
“也是……”
俞瑛子覺着許繼常說的有理,不過很快她又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喊顧姨阿姨,孩子又喊我阿姨。”
“豈不是亂了套了……”
許繼常顯然早已想明白這個問題:“你改口呗,喊芷君一聲姐。”
俞瑛子搖搖頭,覺得這個方案不是很妥。
顧芷君畢竟是自己母親的同學,自己怎麽能喊她姐姐呢?
可是她想來想去,又發現沒有比這更适合的答案,最後隻好答應了:“唉,都怪你……”
許繼常明白俞瑛子在怪自己的哪方面,想将她抱進懷裏安慰一番。
可是待産房裏還有别的産婦,他也隻能算了。
顧芷君這一覺睡得不是很久,不到一個小時就醒了。
“餓了嗎?給你弄點吃的回來。”
許繼常起身道,從床頭拿起這次帶過來的飯盒,準備去外邊。
這年頭國營飯店可不提供打包服務,同時也沒有塑料袋、塑料碗啥的,想打包就隻有自己帶餐具過去。
顧芷君不想讓許繼常跑上跑下的,打算說自己不餓,可是沒等她開口,許繼常就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
這年頭還不像後世,絕大部分醫院旁邊會有許多飯店、餐館,畢竟眼下大夥兒都窮啊,基本都是自帶幹糧來醫院,哪像後世那樣舍得動不動就出去吃。
許繼常走了一裏多路,才找到一家飯館,打了三份米飯兩個菜回來。
兩個菜分别是雞湯、茄子燒肉,其中雞湯是專供顧芷君喝的。
“喝吧,專門買來給你喝的。”
“多喝些好下奶。”
回到待産房,許繼常将飯菜放在床頭上,又給顧芷君夾了些菜、盛了碗湯,端到了她面前。
“嗯……”
顧芷君感受到許繼常的體貼,内心升起一陣溫暖,雙手接過雞湯喝了起來。
這年代能如此心疼老婆的人可不多。
不少媳婦兒就算懷孕生孩子了,也未必能吃上一口肉,更别提專供的雞湯了。
生産隊裏不少女人,甚至剛生完孩子,就得下地幹活。
等顧芷君喝完雞湯,許繼常接過空碗,俞瑛子給她夾了些肉放在飯碗裏,将飯菜端了上去。
直到顧芷君開始吃了,許繼常和她才開始吃自己的飯。
飯吃到一半,孩子又醒了開始哭了,俞瑛子連忙放下自己的飯碗,從顧芷君手中接過飯碗,方便她喂奶。
整個喂奶過程中,許繼常親眼目睹着自己女兒的小肚皮一點點鼓了起來,直到最後徹底喝不下才停下來。
剛出生的孩子,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剛吃完奶沒一會,她就睡下了。
許繼常全程都是用充滿愛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女兒,直到她睡下,連飯都忘了吃了。
“咱們的女兒,該叫什麽名字呢?”
顧芷君喂完奶,也沒有急着繼續吃飯,而是含笑望着許繼常道。
“叫木棉吧。”
許繼常早有準備道。
早在顧芷君懷孕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斷思考孩子叫啥好,幾經思考後才定下的這個名字。
他希望女兒能像南國的木棉一樣絢爛綻放,成爲夏天最耀眼的景色。
不過顧芷君和俞瑛子對這個名字不是很理解。
“木棉,是一種棉花嗎……”
顧芷君不解道。
俞瑛子也非常好奇地看向他。
“不是棉花,是廣州那邊的一種花朵,盛開時特别地好看。”
許繼常說明道,“有多好看呢?别人都形容這種花盛開時,就像火焰一樣美麗。”
“火焰一樣美麗?那就叫這個名字。”
顧芷君聽了高興道,“希望咱們女兒漂漂亮亮的,一輩子光彩照人。”
“嗯。”
許繼常這時壓低聲音道,“對了,孩子跟你姓。”
顧芷君會意點頭:“好。不過等時機成熟了,還是得改過來。”
俞瑛子倒沒有怎麽注意到兩人對話,她的注意力一直沉浸在新生兒的名字上。
木棉,許木棉……
這名字可真好聽啊。
……
次日中午,許繼常在病房裏抱了好一會孩子,最後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别想爸爸,過兩天回去就能見着了。”
臨走時,許繼常站在待産房内,對懷中的女兒說道,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得懂。
不過令他欣喜的是,小木棉好像真的聽懂了。
隻見本來正微閉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她,這時睜開了眼皮,眸子變得無比清明透亮,臉上也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許繼常微微驚訝:不是說小孩子剛出生時,是不會笑的嗎?
自己女兒第二天就會笑了,莫非是個天才?
許繼常對着懷中的女兒高高揚起嘴角,心裏不斷思量道。
和所有父母一樣,他看自己的女兒也是帶濾鏡的。
女兒有一點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表現,他都會覺得這是天賦異禀的證明。
“怎麽這麽高興呀?”
這時,躺在床上的顧芷君見許繼常笑得這麽燦爛,好奇地問道。
許繼常看了眼病房裏的其他産婦,沒有立刻吱聲,而是低調地走到了顧芷君身旁:“咱們的女兒會笑啦。”
剛出生第二天就會笑,确實是見不多見的事。
目前他還不想爲自己女兒吸引過多的注意力。
顧芷君聽了臉上露出驚喜:“木棉會笑了?真的嗎。”
“騙你幹嘛。”
許繼常說話間将女兒遞到顧芷君手中。
顧芷君接過小木棉,溫柔地哄着她:“小木棉最乖,最聽媽媽話。”
“能不能也笑一個給媽媽看呀?”
她的話起了作用。
小木棉就像聽懂了母親的意思一樣,再次揚起嘴角。
這次,不僅是顧芷君露出了極度欣喜的神情,旁邊的俞瑛子眸中也浮現出興奮:“你看,她剛出生就會笑了哎。”
“嗯,小聲點兒。”
許繼常笑着提醒道,俞瑛子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本來許繼常已經打算走了,可是由于女兒的這一笑,他又在待産房留了好一會兒,直到傍晚時分才趕往客運站,坐着晚班車回到縣城。
顧芷君生産過程中沒有遇到困難,恢複情況也很好。
估摸着,明後天就能回來。
這是最令許繼常感到寬心的事。
回到家中,他洗了把澡就睡了,臨睡前腦海中仍盡是顧芷君和自己的女兒。
……
這一次陪産,許繼常身心緊張了不知道多少次,有妻女在身旁時還不顯得,自己一個人回到家,就特别地疲憊困乏。
所以他這一覺睡得特别香,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起來。
當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皮時,看到床邊坐了一個人影。
“七妹。”
他都不用看清,都知道這人影是誰,“找我有事?”
“嗯,我想問問,芷君和她的孩子怎樣了。”
藍七妹見他醒來,于是問道。
“謝謝你關心,母女平安。”
許繼常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孩子的名字我起的,叫木棉。”
“木棉?許木棉,可真好聽。”
藍七妹露出柔美笑容道,“就跟棉花一樣柔軟,一樣白白嫩嫩的。”
許繼常哭笑不得,隻好向她解釋:“不不,木棉不是棉花,是一種花卉。”
“哦哦……這樣啊。咱們這沒聽說過這種花,應該很好看吧?”
“那是,花開之時,絢爛如火。花期之長,久久不謝。”
“那這名字的寓意可真好啊。等咱們以後有孩子了,你起名字時也得這麽用心……”
“那當然了。怎麽會委屈你還有咱們的孩子呢。”
許繼常穿好衣服,邊往外走邊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藍七妹說道,“不過對了,這孩子目前還是跟芷君姓。”
“待到什麽時候方便了,再改過來。”
“嗯我懂。”
藍七妹表示道,“早飯在廚房做好了,我給你熱熱再端上來。”
“直接端吧,天又沒涼下來,吃了沒事兒。”
許繼常滿不在乎地說道,進衛生間洗漱去了。
吃過藍七妹做的飯,他騎着自行車往單位駛去。
按時間來算,他已經遲到了,不過他并不在乎這一點。
到了部門領導的層次,上下班就已經很靈活了。
至于藍七妹,她是食堂大廚,隻要留夠做飯的時間,去晚一些也沒啥。
沒人會二百五到爲了一次偶爾的遲到,去找單位裏掌勺的麻煩。
抵達單位,許繼常慢悠悠地停好自行車,接着踱着步子,前往童國良的辦公室。
他這一回的正式使命,是和供應廠商交流,還是得把結果跟童國良通報一聲的。
而等他通報完畢時,已是臨近中午下班了。
許繼常慢悠悠地跟童國良一起邊聊工作,邊往食堂走去,看架勢是要來個工作餐,聯絡主官和副手間的感情。
不過兩人的工作餐還沒吃到一半,廠辦那邊就來人通知了。
“童處長你好,打擾你們倆吃飯了。廠裏有點事兒,需要許處長去一趟。”
廠辦幹事幹練地說道。
“那你快去吧,别耽擱廠裏的事兒。”
童國良立即表示道。
“處長你在這先吃啊。”
許繼常起身道,跟着幹事走了。
前往廠辦的路上,他在不斷琢磨,這回究竟是有什麽事要找自己。
首先,這名幹事說的是廠裏找自己,而不是高廠長。
那說明要找自己的領導很可能不止一位,而是廠裏的整個領導班子。
那麽問題來了,究竟什麽事能讓廠裏這麽興師動衆呢。
許繼常思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