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
“嗯,情況是這樣的,咱們廠的食堂,前些日子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丢了兩斤白菜。”
“廠裏對這件事進行追溯,發現食堂很可能自兩三年前開始,就一直存在失竊的情況,隻是到今天才發覺。”
“其他科室的同志們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你是咱們科室的得力幹将,所以我今天想問一下你,願不願意接手這件案子。”
“請問案值是多少?”
“案值嗎?目前已經查明的部分是200塊,不排除有更多。”
“廠裏的分管領導得知這起案件後非常地重視,表示誰破了案,就給他記功一次。”
“二百塊……數字不小啊。”
許繼常聽了深吸一口氣道。
偷竊公家财産,擱在這個年代可是大忌。
200塊的數字,擱在職工身上,那絕對得開除工作。放在外人身上,就直接扭送公安機關判刑了。
至于職工爲什麽就不一定會被判刑嘛……還是那句話,家醜不可外揚。各單位遇上本廠職工犯事兒時,往往還是願意選擇自行處理。
許繼常想了又想,最後決定還是把這起案子接下來。
頂頭上司領導都當面征詢自己意見了,最好還是不要推脫。
當然最重要的,還有破案成功的獎勵。
記功,在這個年代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
“領導,這起案子我接了。”
經過片刻沉默,許繼常表态道,“不過我不能保證破案時間。”
錢處長臉上露出贊許的笑容:“好,你願意接的話那是最好不過。我相信伱的能力。”
“行,待會請其他同志們配合一下,把前期勘察結果全部移交給我。”
“好,我會通知他們的……”
許繼常和錢處長在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本次會面。
……
不一會,食堂失竊案的前期調查卷宗,被送到了許繼常案頭。
旁邊杜小京注意到了他桌上的卷宗,邊寫着作業,邊發出好奇的疑問:“這是有案子嗎?”
“是有案子。”
許繼常說話時翻開卷宗首頁,開始詳細了解案情和前期調查情況。
失竊的部門是東方化肥廠一食堂,即基層幹部和職工食堂,專供廠科級幹部和一般職工吃飯,當然更上面的領導想來也可以來這裏吃。
失竊物品内容,基本都是些菜呀,肉類什麽的,且就像錢處長說的那樣,失竊持續時間極長。
許繼常看到這裏,默默記下一個疑點。
食堂内的物資種類有很多,小偷單偷吃的可以理解,可爲什麽對方隻偷蔬菜和肉類,從不偷糧食?
要知道眼下糧食可要比蔬菜緊缺多了,正常來說既然連比較便宜的蔬菜都偷了,那爲什麽單單放過糧食,這裏邊很可能存在什麽貓膩。
繼續往下看。
許繼常又翻開下一頁卷宗,隻見上邊寫着保衛科的其他幹部職工們,曾在案發後提取過腳印,結果在門窗處都沒有發現腳印線索。
不是從門進的,不是從窗進的。那是能從哪兒?挖地道?
許繼常再次在心中标記了一個疑點。
将全部内容看完後,他阖上整本卷宗,放進櫃子裏鎖好,出發前往一食堂。
“呼……開始寫你的那4000字了。”
這時,杜小京在他身後說道。
“加把勁兒,靠你了。”
許繼常頭也不回地說道,推開辦公室大門往前方而去。
一食堂在單位最北側,避開了所有生産車間的位置,從而保證了職工飲食的清潔無污染,從布局上來說是非常合理的。
許繼常走到食堂門外時,沒有立刻接近,而是先仔細觀察了一番食堂的構造。
一食堂是座坐南朝北的建築,紅磚結構,南北通透前門後窗,牆上的腰部位置刷着一些白底紅字的标語,看起來和這個年代的其他食堂并沒有什麽不同。
如果非要找區别的話,大概就是一食堂規模比較大,遠勝過一般廠子的食堂,因爲東方化肥廠本身也是個大廠。
許繼常對着食堂看了半天,最終目光定格在了煙囪上。
既然小偷不是由門窗進入的,那麽就隻剩下最後一種方法……
煙囪!
這是被先前全體辦案人員都忽視掉的一種可能!
許繼常在穿越過來之前,小時候玩耍時經常和同伴們一起從煙囪鑽進屋裏,完事了個個黑得跟煤球似的。
而且他非常地清楚,一般來說隻有小孩能從這種普通煙囪裏進出,骨架比較大的成人就不行了。
好家夥,這一下鎖定了兩條作案線索:小偷是從煙囪進的食堂,并且必然是個小孩。
确定了這兩點,許繼常走進食堂,面無表情地開始查看。
食堂最近這一陣兒是頻繁被保衛處光顧,職工們對于他的出現是見怪不怪,該洗菜的洗菜,該做飯的做飯,一個個臉上看不出啥表情。
倒是胖乎乎的食堂主任笑着迎了上來:“許科長,來破案呐。”
“嗯,一塊出去,聊兩句。”
許繼常點點頭道,轉身邁向食堂門口,胖主任連忙跟了上來。
“許科長,您有什麽要問的。”
出了食堂大門,胖主任恭敬地向許繼常問道。
部門鬧了失竊,持續時間還很長,往大了說他這個當主任的也富有領導責任。
所以現在一看到保衛科的人,他是心虛得很。
“把你們食堂職工的各自分工、職責給我介紹一下。”
許繼常懷疑這起案件和内部職工有關聯,于是問道。
“好的許科長。咱們食堂的分工是這麽個情況,負責糧食、肉菜等物資保管的叫胡天明,四十多了,是個酒蒙子……”
“負責掌勺的,是于湘蓮……”
……
胖主任邊走邊說,事無巨細地介紹了半天,一直來到了廠區旁邊的一處僻靜角落。
許繼常一直在旁邊耐心地聽着,直到他說完才提出了問題。
“你把那個于湘蓮的情況給我介紹一下。”
“好的,于湘蓮她家情況是這樣的……”
“她丈夫早年間去世,一直以來都是獨自拉扯着一兒一女倆孩子,怪不容易的。偏偏她家的那個小子,又是個淘氣貨,成天不讓她省心。”
“淘氣貨?具體怎麽淘氣了。”
“就是平常愛打個架,平時會偷點小東小西什麽的……當然許科長我明白您的意思,實話實說,我覺着她家那孩子也就在鄰裏之間敢偷點東西,肯定是不敢把爪子伸到公家财産上的。”
小孩子就不敢偷公家的東西了?
那還真不一定。
相反,有時小孩的膽子要比大人大上許多,說白了就是不知輕重。不少大人都不敢幹的事,小孩說不定一想到就給幹了。
更何況這次的案件許繼常都已經百分百确定是小孩在作案了。
許繼常心想道,不過表面上還是得應付胖主任兩句,畢竟他目前還沒有證據,
“哦,我就問問,你别自己想太多。”
“你現在回去,把于湘蓮叫過來吧。”
“好的許科長,我這就讓她過來。”
胖主任忙不疊走了,許繼常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不一會兒,胖主任把帶着一個身穿花夾襖,頗有幾分姿色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向許繼常介紹說這就是于湘蓮。
身爲一個女的,居然做到了食堂的大廚。呵呵,還真是有幾份意思。
“許科長您好。”
于湘蓮在胖主任介紹完畢後,主動伸出手問好道,“請問您是想找我問話嗎?”
許繼常一時沒接腔,等胖主任離開了才開口:“是的,關于本次失竊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您問吧。”
于湘蓮淡淡地說道,臉上看不出什麽端倪。
“算了,問你也問不出來。”
許繼常冷冷一笑道,“你把你兒子叫過來吧,我當面問他。”
就在剛才,他已經斷定了,失竊案一定是于湘蓮兒子所爲。
肉、菜接連失竊了好幾年,于湘蓮能沒有一點察覺?肯定是有什麽别的原因,迫使她把情況瞞了下來。
而保衛處先前辦案時爲啥沒能發現線索,那是因爲他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門窗破壞痕迹、腳印等物證上,還忽略了煙囪這個關鍵點。
至于食堂裏邊的人嘛,根據案卷顯示他們也問了,卻并沒能在于湘蓮這問出什麽結果。
這也很簡單,于湘蓮本身看起來就是個心理素質不錯的。再加上有寡婦獨自拉扯孩子的加分,食堂的幹部職工估計有意無意也會替她打個掩護,結果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許繼常身旁,于湘蓮聽到他無比直接的話語,神色微微動了動,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鎮靜:“許科長,我家孩子跟失竊案可沒有任何關系,何必把他叫過來。”
許繼常淡淡掃了她一眼:“我看,你兒子恐怕已經不在本地了吧。”
“許科長,你這話我不太聽得懂。”
“别裝了,你剛才已經暴露事實了。”
“暴露?事實?許科長,你說的話我可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呵,你的心理素質很不錯。可你忘了,真正無辜的人遇到懷疑,情緒都是很激動的。你剛才那麽鎮靜,反而說明了問題。”
“整個食堂最有機會發現物資數量不對勁的,除了保管員,就是掌勺的大廚。你們的保管員是個酒蒙子,東西丢了可能發現不了。可你這個大廚爲什麽同樣無知無覺?更别提你兒子本身就喜歡偷雞摸狗。除了他還能有誰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食堂偷上兩年東西?”
“至于他是怎麽偷的,我同樣是一清二楚。”
許繼常說到這裏,伸手指向遠處食堂的煙囪。
于湘蓮目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神色爲之一變。
這個年輕的科長是不是會讀心術啊?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兒子是從煙囪鑽進去的?
于湘蓮想着想着,心理防線頓時崩塌,本來頗有幾分姿色的臉上,流露出恐懼。
“許科長,我……求求你,我……”
極度的驚恐下,她連話都說得不太連貫了,“我……我兒子小學還沒畢業,求求你能不能……”
許繼常不爲所動:“老實交代,他現在人在哪。”
“不,我不能告訴你。求求你放……放過我們吧……”
于湘蓮說着說着,眼中泛起了淚花。
許繼常仍神色冰冷,盯着她等她交代兒子的下落。
于湘蓮則隻是拼命搖頭,淚花漸漸溢了出來,眼神中盡是對許繼常的乞求。
“許科長,隻……隻要你願意放過我兒子,我什麽都願意給你做……”
于湘蓮抽噎着說道,在略一掃視四周,确定無人經過後,速度極快地抓住了許繼常的一隻手,強行往自己的身子上按去。
“你幹什麽你!”
許繼常飛快地把手抽了回來,“你再這麽下去,我就把你帶到審訊室了!”
“你難道不明白自己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老實交代嗎!”
自己擱這辦案呢,她居然還想用這種方式腐蝕自己?
真要是貪圖她的色相,導緻案件不了了之,那自己該怎麽給案情下結論?
難道就說那些肉菜是被風吹走的?
面對許繼常的堅定态度、嚴厲警告,于湘蓮被吓得打了個寒戰:真進了審訊室,那事态恐怕就更嚴重了。
“我……我兒子在他農村的奶奶家。”
“哪個村?”
“九裏鄉公社周家窩棚小隊。還有許科長,求求您,我願意給您做牛做馬,您想怎麽着我都行……隻求您在抓到我兒子時,能給他來個從輕發落……”
“你兒子輕不了,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吧。”
“你現在跟我去保衛處關押犯人的地方呆着,你可以不被關進屋子裏,但必須在外邊的走廊上等着。什麽時候你兒子被帶回來了,你才能走。”
許繼常冷冷道。
于湘蓮聽了低下頭,内心都在顫抖,乖乖跟着許繼常走了。
本來,于湘蓮在聽到自己兒子輕不了時,感到一陣萬念俱灰,恨不得當場尋死。
可一想到家裏還有個嗷嗷待哺女兒,她還是選擇了聽從命令。
許繼常把于湘蓮帶到關押犯人的地方,簡單跟現場的保衛幹事交代兩句,要求他們對于湘蓮嚴加看管,接着找到了錢處長,向他彙報了情況。
“很好,這麽快就破案了嗎?那就由你帶隊,立刻前往抓捕吧!”
錢處長面色振奮地表示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