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崴着吧。”
許繼常對懷中的楚珊珊問道。
“沒……沒崴着。”
楚珊珊趕緊搖頭道。
頭一次躺在男人的懷抱中，她感到有些慌亂。
“沒崴着就行，後邊還有差要出呢。”
許繼常說完松開了楚珊珊。
“嗯……謝謝許科長關心。”
楚珊珊離開他的懷抱後，臉上的紅暈仍未消散，出于緊張嘴唇抿得緊緊的，擔心别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爲了掩蓋，她還心虛地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
不一會，兩人走出客運站，許繼常伸手指向了前方的火車站：“跟我一起進去買票吧。”
其實買票的事兒他一個人做就夠了，主要是考慮到出門在外的，又是火車站這種三教九流雲集的地方，還是把妹子帶在身邊更放心。
楚珊珊轉過身，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遠處的火車站前人員人潮滾滾，主要是夾着公文包的出差幹部，也有背着行李裹兒的下鄉知青，還有留着平頭，身穿沒有領章的軍服的退伍軍人。
在這個年代，普通人中能有機會坐上火車的，主要也就是這幾種情況。
灰藍色、軍綠色，初秋的早晨，這兩種顔色構成了火車站的主色調。
“好多人啊……”
楚珊珊從沒見過這樣人身人海的場面，聲音弱弱地說道。
“待會跟緊點，别被擠丢了。”
許繼常說完拉起楚珊珊的手，領着她一路往前走去。
楚珊珊第一次被男人牽手，渾身微微一顫，不過還是很快地跟上了許繼常，和許繼常一塊進入車站區域。
這時，許繼常身材高大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有他在這開路，哪怕前邊人頭攢動，楚珊珊也一點都沒有被擠着。
許繼常身後，楚珊珊從頭到尾都是紅着臉，内心因爲許繼常産生了十足的安全感。
本來她被許繼常拉着手，渾身還有些緊繃，直到這時才漸漸放松了下來，内心中也不知不覺生出了暖意。
帶着楚珊珊進了售票大廳後，許繼常拿出介紹信和錢，在賣票的地方排起了隊。
這年頭火車站售票處還是櫃台營業，而不是像後世那樣弄個窗口出來。
輪到他們時，許繼常排出兩份封介紹信：“兩張去京城的火車票，今天下午出發，有卧鋪的話勞駕給買個卧鋪。”
眼下想買張車票不容易，想有個卧鋪就更難，說真的許繼常也不太有把握能買到卧鋪票。
老舊開裂的木質櫃台後邊，售票員接過介紹信後看了眼：“哦？省屬企業啊。”
“沒錯，是省屬企業，國家化肥工業的骨幹。”
許繼常趕忙答應道。
“那成，給您訂了兩張卧鋪，36.8元。”
本來面對别人時頭都不擡一下的售票員，在聽到許繼常的回答後仰起了臉，嘴角也浮現了友好的笑容。
在這個糧食緊缺的年代，化肥工業是國家的重中之重，說是工業發展的戰略核心也不爲過。
而眼下的社會風氣，就是尊重在國家重要戰略單位的工作的人。
“好嘞。”
許繼常得到滿意的回答後，掏出數張鈔票遞給售票員，從她手中接過紙質車票。
卧鋪好啊，有了卧鋪票，就不用硬生生座上三天兩夜，一路熬到京城了。
許繼常在心裏高興道，明白自己今天算是享受到了一回單位屬性的好處。
等到看向手中的車票時，他發現兩張卧鋪的位置還是連在一起的。
這樣就更完美了，位置挨在一起，二人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
看完車次、車廂号後，他從中拿出一張遞給楚珊珊：“喏，收好啊。”
楚珊珊接過車票，又看向許繼常手裏的，感覺心裏踏實了不少。
頭一次去大城市，還是去京城，楚珊珊在開心的同時，又有些害怕。可是隻要跟許繼常在一塊，她就特别地有安全感，心裏的害怕就會全部蕩然無存。
因爲楚珊珊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能把自己保護好。
“挺好，票是連在一起的。”
許繼常收好火車票，對楚珊珊說道，“而且還是下午的車次，咱們就按在汽車上計劃的那樣，一塊出去玩兩圈吧。”
“嗯……出去看看吧。”
楚珊珊淺淺一笑，作出回應道。
其實，她是甯願呆在火車站裏邊的。
一來火車站裏人多熱氣大，她穿得單薄呆在裏邊可以暖和一些。二來她家裏有個生病的母親，哪怕現在被姐姐接過去贍養，她每個月還是得分擔部分醫藥費，這導緻她囊中羞澀，就怕碰上這種遊玩、買東西的情形。
可誰讓是許繼常提議出去玩的呢，隻要是許繼常說話，她就不願違抗。
而楚珊珊沒想到的是，許繼常早已把她的難處看在眼裏，隻是表面上不動聲色。
出站時，依舊是由許繼常開路，楚珊珊拉着他的手，緊緊貼在他後邊，免得被迎面而來的人群沖撞、擠散。
和後世的高鐵站經常選址在開發區不同，這年月的火車站全都是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
而且由于都是國營商店，所以也不用擔心在車站附近買東西被宰什麽的，不然許繼常也不會想着帶楚珊珊出去玩了。
出站後，許繼常先領着她來到了一家國營成衣店。
進店後，楚珊珊對着琳琅滿目的衣服、秋冬季裙子，眼神先是亮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這裏邊的衣服對她來說實在是太貴了。她現在的幾身衣服，都是買布料回家自己剪裁的，根本沒有錢在外邊買成衣。
許繼常把楚珊珊的神态看在眼中，直接給她挑了件白色的秋冬季節加厚風衣。
一尺九的腰，170的身高标準，根據許繼常目測，應該符合楚珊珊的身材。
“穿上試試。”
在讓女營業員把衣服拿到楚珊珊面前後，許繼常對她說道，“合适的話，就買這一件。”
“不不，我……”
楚珊珊趕忙搖頭道。
這件衣服一看就很高檔，哪裏是她買得起的。
再說許繼常已經幫了她這麽多，她又怎麽好意思還讓許繼常在自己身上花錢呢。
“我給你買。”
許繼常淡淡說道，“我一個當科長的，帶你來出差。要是你繼續穿得這麽單薄，還顯得我不體恤下屬呢。”
“啊，許科長，可是這件衣服也太……”
楚珊珊依舊手足無措，不敢接受許繼常的這份好意。
這時，女營業員笑盈盈地開口了：“這位女同志，伱對象這麽疼你，眼光還這麽好，挑的衣服特别适合你，你就别推辭了。”
啊？她把自己和許繼常誤會成正在處對象的關系了啊？
楚珊珊有點沒反應過來，臉蛋一下憋得通紅，看向了許繼常。
許繼常則大方地點點頭，看不出有什麽。
見此情形，楚珊珊的内心更加小鹿亂撞，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那我試試吧。”
幾經猶豫後，楚珊珊接過加厚風衣，穿在身上後，系上了紐扣。
這一穿可不得了，旁邊的女營業員立刻低聲驚歎：“太顯氣質了，簡直就跟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楚珊珊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身找了下鏡子。
嗯，照過鏡子後她才确定，這一身的确很适合自己，無論是尺寸，還是配色款式。
楚珊珊身後，許繼常同樣覺得這一身非常地契合她的氣質。
在許繼常眼中，楚珊珊穿上這件白色修身款的風衣後，整個人顯得更加靈動出塵，有如仙子下凡一般。
就連店裏的女營業員，也紛紛将目光投向楚珊珊，議論着說這姑娘穿上白色風衣後可真是好看，把身段氣質一下全都襯出來了，自己就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兒。
眼下的國營商店店員沒有營業壓力，犯不着爲了讨好顧客而誇人，她們說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就是這一件了。
“營業員同志，請問這件多少錢。”
許繼常對女營業員問道。
“總共七塊六毛，七尺的布票。”
“好的給你，點清楚了。”
許繼常飛快地付了錢，等到楚珊珊反應過來時，他都已經把營業員找的錢拿上手了。
穿着白色風衣走出店門後，楚珊珊感到渾身上下異常地暖和、舒适，輕便，心裏也非常地不好意思：“許科長，謝謝你的好意……等出差回來後，我還你。”
“不着急，等我急着用錢時再說吧。”
許繼常不緊不慢地說道。
“嗯……”
楚珊珊輕輕咬着嘴唇，一雙好看的眸子中像是有什麽飄過。
此刻，楚珊珊感覺許繼常就像是冬天裏的火爐，自己則是那個寒冷的小女孩，正不自覺地往他身上越靠越近……
買完衣服後，許繼常領着楚珊珊去吃飯，一人來了碗牛肉面。
面條端上來後，楚珊珊吃得特别小心，生怕把衣服給弄髒了。
在她心中，這件衣服和那天許繼常送給自己的栀子花一樣，已經有了特别的含義，是一點都污損不得的。
離開國營面館後，許繼常拉着楚珊珊的手，在火車站附近轉了兩圈，給她買了兩枚好看的發卡。
最後臨近進站時，楚珊珊堅持要給他買條圍巾，說等天冷下來後戴着暖和。
許繼常笑笑後答應了，接受了她細心挑選出的一條黑色圍巾。
這種時候如果不接受楚珊珊的好意，反而會傷害到她的自尊心。
買完圍巾，二人進入火車站，坐在候車廳等了一會，開始驗票上車。
這趟車的乘客很多，不過基本上是坐硬座的，能有資格坐卧鋪的人還是很少。
所以許繼常買到卧鋪票時，才會感慨自己的單位層級發揮了作用。
進入卧鋪車廂後，許繼常先放好自己的行李，又把楚珊珊的行李給塞上了貨架。
許繼常是上鋪，楚珊珊則睡在許繼常對面。
另外幾個鋪位也有人。不過等火車開到第二天晚上時，他們就陸續全部下了，一時間内附近變成了許繼常和楚珊珊的二人世界。
楚珊珊性格一向文靜，有别人在場時，她不太好意思跟許繼常說話。
她一直在卧鋪上輾轉反側，和那天在許繼常家吃飯時一樣，想着該怎樣報答他的好。
許繼常也沒找楚珊珊，隻是在心裏籌劃進京後的事項安排。
直到其他乘客下了車，兩人間聊的次數才多了起來。而經過許繼常的引導，楚珊珊也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經過這一聊，許繼常再次意識到，楚珊珊真的是一張從未沾染過半分灰塵的白紙，許多東西她都還不明白。
不過也難怪，她常年守着卧病在床的母親生活，又沒人指點，她怎麽可能懂得太多呢。
于是許繼常向她介紹了一些最基本的知識，比如幹部身份和工人身份的區别，還有什麽叫工齡等等。
“所以許科長你現在是幹部對嗎？”
聽完許繼常的介紹後，楚珊珊用黃鹂鳥般清脆的聲音問道。
“是的，不過科長仍屬于基層幹部。再往上到了副處長，才屬于中層。”
許繼常實事求是地答道，沒有故作謙虛，也沒有誇大其詞。
楚珊珊聽他這麽說，露出清甜一笑，
“可在我心中，你比廠裏的那些大幹部厲害多了。”
“那些大幹部有人也聽說了我被頂替工作的事兒，可就是沒人管。隻有你願意替我主持公道。”
面對楚珊珊的真誠誇獎，許繼常深吸一口氣：“公道自在人心，無論在哪個年代，總要有人把人心撿起來的。”
嗯……
楚珊珊聽了許繼常的這句話，感到内心有什麽被撥動了。
除了對這句話本身的認同外，楚珊珊心中還對許繼常生出了十足的敬佩，一雙眸子投出的視線有點無法從他身上挪開了。
楚珊珊始終忘不掉，在當初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是誰給自己帶來了希望的火種，将她從缺少光亮的生活中拯救了出來。
有了許繼常後，她感覺自己原本清冷的世界中，開始漸漸有了光，有了熱。
平常哪怕光是想起許繼常的名字，她的内心都會燃起一陣小小的歡欣。
這……就是别人所說的喜歡嗎？
楚珊珊在心裏思考道。
她過去從未喜歡過一個人，也沒人教她對于喜歡該是怎樣的定義。
她隻知道，自己現在隻想呆在許繼常身邊，離開許繼常自己就會失落，恢複往日的清冷，靠近他自己的内心就會慢慢升溫，暖暖的很舒服。
……
此刻，楚珊珊對面的卧鋪上，許繼常在對話告一段落後，感覺渾身卧得有些僵了，于是順着梯子往下，坐在窗邊看外面的景色。
正是夜深人靜時分，車廂内外異常地靜谧，窗外除了蒼蒼莽莽的田野、大山外，就隻剩滿天燦爛的星鬥。
好美的星空啊，在這個沒有光污染的年代，光是看一會天上的星星，就能讓人的内心恢複甯靜。
許繼常看着看着，不自覺沉浸了進去。
沒一會後，許繼常身後傳來了動靜，原來是楚珊珊也想下來活動活動。
不過她從來沒坐過火車，下扶梯時的動作顯得很生澀，有一下還差點踩空了。
許繼常見狀有些不放心，于是站起身，想着如果楚珊珊踩空的話好策應她一下，避免摔出事。
結果好巧不巧，就在楚珊珊下到中鋪時，意外發生了。
“哎呀……”
隻見她一個踩空，整副身軀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去。
“别怕。”
還好許繼常早有準備，伸出雙手扶住楚珊珊的纖細腰肢，穩穩當當地将她抱了個滿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