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科長,您……您可别開玩笑。”
畏懼情緒支配下,尤青霞根本不敢擡頭,神情萬分緊張地說道,“您是代表廠裏來指導工作的,我……我怎麽敢對您說假話呢。”
“我真的已經把文工團的全部情況都向您說明了呀……”
聽尤青霞這麽一說,許繼常止住了腳步,冷冷抛出問題:“哦?那我問你,你的文工團團長位置是怎麽來的?爲什麽呂副廠長的侄女一來廠宣傳部擔任副部長,你立刻就提了團長?”
許繼常看過尤青霞的檔案,她以前拿過不少省級,地區級的獎,二十出頭就靠專業能力升到了文工團副團長,之後連續多年在副團長的位置上一直沒動,直到呂副廠長侄女來廠宣傳部上任。
根據檔案顯示,當初正是呂副廠長的侄女在部門會議上提出動議,将尤青霞提到了文工團團長的位置。
尤青霞被許繼常問得呆住了,睜大一雙美目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想成爲廠文工團團長這樣的正科級幹部,是需要有人在上邊拉一把的。
而她沒有上層關系,娘家也沒什麽人脈勢力,和天閹的前夫更是多年前就已經離了婚,談不上借助夫家的力量。
她曾經爲遲遲無法晉升感到很苦惱,直到廠裏對宣傳部的領導班子進行調整。
當得知呂副廠長的侄女即将來文工團的主管部門廠宣傳部擔任第一副部長後,她立刻開始想方設法接近對方。
請吃飯、逛商店時搶着付錢、無償給對方的女兒教授舞蹈。
尤青霞想盡一切辦法,終于博得了呂副廠長侄女的好感,并在她上任後,如願以償被提拔爲文工團團長。
尤青霞明白自己的位置來路不正,如今遭到許繼常戳穿,她感到一陣六神無主。
“許科長,這隻不過是一種巧合,我是靠專業能力提拔上來的。不信的話,我……我可以把家裏的獲獎證書拿給您看……”
尤青霞抱着一線希望,作出狡辯道。
許繼常無情打斷了她。
“别裝了,沒用的。”
“我可以給伱透個底,目前距離呂副廠長侄女兒被撤職的時間,是用天計算的。”
“也許明天早上一上班,你就能看到她被撤職查辦的通告。”
“你覺得等到後邊廠裏對她進行調查時,她會替你保守秘密嗎?”
許繼常的問題就像連珠炮一樣,徹底轟塌了尤青霞的心理防線。
尤青霞無言以對,富有古典美的臉蛋上浮現恐慌。
“我……我承認許科長您所說的一切。”
“我願意承認錯誤,我确實是靠攀附呂副廠長的侄女兒,才得到現在的位置……”
“隻是……念在我爲廠裏拿過那麽多獎項、榮譽的份上,求求許科長您能不能……高擡貴手一回,向廠裏提一句我過去的貢獻,給我來個從輕發落……”
尤青霞說話時止住腳步,用乞求的眼神看向許繼常。
她明白,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就在許繼常的一念之間。
許繼常搖搖頭:“你确定自己的問題僅限于此嗎?”
什麽……
尤青霞被許繼常問得怔住了。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那件事也被他知道了?
看着陷入沉默的尤青霞,許繼常搖了搖頭,
“尤青霞,我看你真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你女兒先前是怎麽進的文工團,我想不用我來提醒吧?”
“啊……許科長,我,我……”
聽到許繼常的這些話,尤青霞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輕呼。
她當上文工團長後,曾利用手中職權,在廠裏明明沒有下達招工名額的情況下,私自将女兒招入文工團,并享受正式工待遇。
等到後面廠裏放出了文工團正式招工名額,她又違背程序,私自将一名拟錄用的女孩子名字撤下,直接将自己女兒轉了正。
這種做法,絕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許繼常真要是嚴格追究起來,到時候别說職務了,她們母女倆的工作肯定都保不住!
許繼常看着被吓到魂飛魄散的尤青霞,微微搖了搖頭:“你是不是沒什麽要說的?沒有的話,談話就到此結束了。”
“我後邊會把情況如實反映給廠裏,你就等着接受處理吧。”
許繼常說完轉身就走。尤青霞看着他的背影,稍稍從剛才的天旋地轉中回過神,趕緊追到了他身後。
“許科長,我……我有話要說,求求您聽我說兩句好不好……”
空無一人的幽靜小道中,尤青霞伸手抱住許繼常的胳膊,哭哭啼啼道。
“你先松開再說。”
許繼常皺眉道。
他是會被這一點小便宜打動的人嗎?
再說這可是在外邊,真叫人看見了可不好收場。
“嗯嗯……許科長,我把情況都告訴您吧……”
尤青霞摸了摸眼淚,帶着哭腔道,
“事情是這樣的,單論專業水平,我在全縣、乃至全地區都是排得上号的,不然我也不可能在省裏的舞蹈比賽中拿二等獎。”
“平常帶着那些姑娘們訓練時,我也是盡職盡責。不是我自我拔高,咱們廠廠的曆任文工團團長,除了我外沒有哪一個能做到每天晚上來練功房,帶着姑娘們訓練。”
“可誰讓我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父母都無權無勢呢?哪怕我再努力,部門也是甯可派個外行來當團長,都不願意提拔我。”
“沒辦法,我才隻好出此下策,找到了呂副廠長的侄女兒……”
“我當初強顔歡笑讨好她時,我心裏也是屈辱得很呐,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呀……嗚嗚嗚……”
“還有我女兒的事兒。其實以她的專業水平,本來就該在前一次招工中進入文工團的。結果有一個副廠長給我們部門打了招呼,把我可憐的女兒給頂替了。”
“我是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呀……”
哎。
眼看着尤青霞陷入淚腺失控,許繼常短暫地沒有吭聲。
确實,單論尤青霞的個人能力,以及在基層領導位置上的作爲,她是非常出色的。
在她擔任團長後,單位文工團半年内拿了兩個省級榮譽,一個地區級先進集體,這點都是可以在檔案中查到的。
隻能說,這個世界太複雜了,有些事不是用一把尺子就能量清楚。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尤青霞無辜,起碼她的确是用不正當手段獲得了文工團團長一職。
至于她說自己的女兒可憐,那是不假。可那個被擠下來的妹子難道就不可憐嗎?那個妹子她就不是别人的女兒嗎?
對于這一切,許繼常心裏有杆秤,他不會單純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尤青霞,更不會一昧地同情她。
“你别哭了,哭也沒用。”
許繼常收起内心情緒,保持着一臉古井無波道,
“既然你覺得自己有不得已之處,那你就好好想想,自己該怎樣積極表現,來争取寬大處理。”
聽到寬大處理四個字,尤青霞稍稍收住了淚水,
“請您放一萬個心,我一定會積極交代的。另外還求您能幫幫我們母女倆……”
“我們娘倆的命運,如今全捏在您手上了啊。”
“幫你?憑什麽。”
許繼常看了尤青霞一眼道。
在這種重大事項上,一個幫字可不是能随便說出口的,他起碼要看到尤青霞的誠意。
因爲尤青霞也不是全然地無辜,她的經曆并不足以讓許繼常看到後就伸出援手。
尤青霞低頭不語,她作爲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很容易就猜到了許繼常現在想要的是什麽。
“我……我願意答應您的一切要求,隻求您……能幫我保住工作。”
“我女兒的話……她是違規招進來的不假,我知道想替她保住工作很難……不過還是求求您幫她試一試……”
尤青霞輕輕低下頭,神情難堪地說道。
此刻,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除了任憑許繼常擺弄外,沒有其他選擇。
“你說具體點。”
許繼常可不會給尤青霞含糊其辭的機會。
當然,有些話他是不會自己說出口的,自己說出來就是授人以柄了。
唉,終究是逃不過。
尤青霞看向許繼常,暗暗歎了口氣,輕輕咬住嘴唇,最終下定決心開口了:“您隻要願意幫我,明天晚上我就去您家裏,跟您過一晚上……”
“那不行。”
許繼常出乎她預料地拒絕了,“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什麽?
尤青霞萬萬沒想到許繼常會給出這樣的答案,陷入巨大的差異中。
陪他一晚上還不行,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尤青霞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開始絞盡腦汁,試圖猜出許繼常的心思。
許繼常也不提醒,就這麽玩味地看着她,雙手插在口袋裏不說話。
最終,在經過一番思考後,尤青霞想出了答案:“許科長,您……您隻要願意幫我這一回,以後我……我永遠給您當相好。”
尤青霞說到最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是啊,她也不想這樣,可她還能有怎樣的選擇呢?
看着萬般無奈的尤青霞,許繼常内心笑了:算她識趣。
不過光是一句永遠當相好,還不夠。
他需要更多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