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根鐵索扔到接手之人手中,海東青飛落在蕭華雍的腳邊,雨水将它的羽翼淋濕,泛着深色的光澤,頭上的軟毛濕哒哒貼着,看起來少了些許平日的威儀,多了些呆頭呆腦的模樣。
撐着傘的蕭華雍後退半步,做出了避讓的姿勢,伸出手臂,掌心抵住海東青的額頭:“雖能搏美人一笑,卻沒有懈怠之權,好生留在此間,把事兒做完。”
拍了拍海東青的翅膀,蕭華雍朝着沈羲和揚了揚下颚,示意沈羲和與他一道離去。
海東青的圓潤的腦袋偏了偏,似乎在理解蕭華雍的意思,眨巴眨巴的眼睛,讓沈羲和都不嫌棄它濕漉漉的模樣,摸了摸它潮濕的羽翼。
眼瞅着蕭華雍與沈羲和并建離去的背影,緩慢地明白過來自己又被抛棄了,不高興的海東青頓時撲騰起翅膀,迅速甩動腦袋,抖出的雨水飛濺開來,濺了蕭華雍衣袍一身。
蕭華雍躲閃不及,看着濕了大片的袍角,轉過頭還沒有發怒,海東青怪叫了一聲,展翅飛走了,飛走的一瞬間,雙爪離地,還蹬飛不少泥土,蕭華雍差一點又被濺一身泥。
“噗嗤!”
笑不露齒,歡樂無聲的沈羲和,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蕭華雍緊繃着臉,面色極其難看,沈羲和才拉着他的袖袍:“快上馬車換身衣裳,以免着涼。”
面向沈羲和的時候,蕭華雍到底面色稍霁,順從沈羲和的意思,幾步上了馬車,車子裏有備用的衣裳,濺濕的也隻是外袍,沈羲和從天圓手裏接過,親自給蕭華雍套上。
展開雙臂,看着跪坐在身側,彎腰爲自己整理腰帶,撫平褶皺的沈羲和,馬車的空間有限,他們靠得極近,堆雲的青絲在濕冷的空氣中隐隐透着一股子清幽的芬芳,蕭華雍的心情霎時就好了起來。
沈羲和也不知這人爲何又突然多雲轉晴,不過對他陰晴不定,沈羲和早已經習以爲常。
回程的路上,兩個人有商有量,都是關于登州的事情,繞了大半個路,與守路的莫遠彙合,馬車未停,莫遠勒馬跟上,護在馬車之外,聲音透過車簾傳入馬車内:“有三方人追來。”
蕭華雍不想現在就暴露他們将糧食運入文登縣的法子,然而要掩蓋行迹不大容易,故而直接讓莫遠早早攔在這裏。
“三方?”沈羲和眉頭微擡,看向蕭華雍。
除了蕭長卿和蕭長彥還有一個人,也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登州郡守,是平遙侯胞弟。”蕭華雍道。
平遙侯是陛下的心腹,但平遙侯又即将與昭王聯姻。
“昭王殿下也是頗有心思。”沈羲和一聽就知道是授意何人。
蓋因若是陛下任命,不會派登州郡守,因爲這事兒陛下想知曉很簡單,他直接傳信問,沈羲和與蕭華雍難道還能隐瞞?
“隻可惜他的能耐不能與他的野心相提并論。”蕭華雍語氣平淡。
沒有一絲不屑于藐視,反而是一種不需要細品就能感受出來的忽視。
蕭華雍好似從未将蕭長旻放在眼裏。
目前爲止,蕭長旻雖然什麽事兒都要緊盯着,卻也算安分守己,沒有亮出一次爪牙,沈羲和從不是個生事之人,蕭長旻對她也構不成威脅,沈羲和自然也就沒有好鬥到非要與之争鋒相對,算得上相安無事。
對于蕭長旻,沈羲和未做評價,夫妻兩并沒有回到落腳的宅院,而是繞路去了臨海邊緣,陶專憲等人駐紮在這裏。
沈羲和一直擔憂外祖父,不親眼來看一看,實在是難以放心。
這裏的百姓大部分已經被牽離,他們都借住在百姓的家中,海岸邊的村子雖然簡陋,但由于并不靠山,倒也沒有被摧毀,隻是大部分還是屋子裏積水嚴重,這些積水有從屋頂漏入,也有從地上滲透。
沈羲和他們趕來時,恰好陶專憲帶着人去巡視海岸,營地裏煮好了吃食,正好他們也沒有用,工部尚書仲平直留守并陪着他們。
仲平直吩咐官衙給他們也盛了一碗粥,粥極其清亮,菜也是些幹菜,再無其他。
“仲公,你們平日裏就吃這些裹腹?”沈羲和蹙眉。
他們從縣裏過來,雖然現在的确糧食緊缺,但遠沒有到這個地步。
仲平直已經年過六旬,但依然精神矍铄:“殿下切莫誤會,這是我與陶公商議而爲。現下登州光景堪憂,我們雖然守在此地,卻未能出力,能夠飽腹足以。”
誰知道大雨何時停?誰知水患何時起?登州的存糧他們不知,但他們也是做過地方官,也能推算個八九不離十,能省一口,說不準就能多活好幾口人呢。
沈羲和張了張嘴,還未言語,蕭華雍輕咳出聲,而後輕聲道:“仲公與陶公,國之脊梁,心系百姓,是我朝之福。”
“殿下言重,臣受之有愧。”仲平直誠惶誠恐道。
眼下糧食還未運來,雖然已經解決了進入文登縣的問題,可能不能順利運至蕭華雍預計好之處還是未知,糧食的确要計劃着吃,沈羲和将勸說的話咽下去。
不多時陶專憲回來,一起用了夕食,沈羲和與蕭華雍也打算留宿一夜,同陶專憲與仲平直深入了解一番如今的水勢。
夕食後,還随着他們一道去了海邊走了一圈,陶專憲指着遠處隐隐有個黑影:“降雨之前,漁民的漁船便是停在那處。”
沈羲和打量了一番,海水已經将停靠的漁船給全部淹沒,甚至擴寬了約莫三四十步的距離。
蕭華雍也眺目遠望:“陶公覺着海水能否沖出?”
陶專憲與仲平直對視一眼:“殿下,臣與仲公商讨過,均以爲海水輕易不會沖破泛濫,危及到百姓,蔓延之鄉鎮。
眼下當務之急,不是海水肆掠,而是城中積水疏通,否則海水未成波濤,洶湧而至,城中已經被淹。”
沈羲和想到了城裏的情形,忍不住颔首。
“陶公但說無妨。”蕭華雍看着欲言又止的陶專憲道。
陶專憲猶豫了片刻,見四下隻有他們四人,也就直言道:“城中積水,無處可釋,唯有挖渠掘道,引流入海!”
沈羲和一怔,百姓現在其實根本不擔心那沒過腳腕的積水,他們恐懼的是海水,如果下令挖渠掘道,将這些他們不放在眼裏的積水引入令他們惶恐不安的海裏,隻怕會引起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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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