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嘶鳴,輕晃的馬車裏,蕭華雍低着頭視線落在自己緩緩張開的手上,他的手寬大厚實,象牙雕琢,紋理清晰,看起來充滿力量。
“孤要讓你無聲無息消失在這人世間,是易如反掌之事。”
“殿下此言,草民深信不疑。”謝韫懷依然泰然自若,“但,殿下會麽?”
蕭華雍倏地擡眸,目光鋒銳,直射謝韫懷。
謝韫懷平靜而溫和:“殿下若要置我于死地,方才是最佳之機。”
蕭華雍與沈羲和配合默契,沈羲和在謝府給蕭華雍争取了足夠布局的時間,後又将謝府明面上鬧了一通,幾乎是給蕭華雍鎖定了能夠藏匿人的範圍。
待到沈羲和盛氣淩人拿着金牌趕到皇宮就給蕭華雍創造了突襲的機會。
隻不過巽王不是尋常人,他早在沈羲和入了祠堂之後就警覺起來,爲了以防萬一,他打算逃開,正好撞上蕭華雍的人潛入祠堂放倒了祠堂把守的人。
若是再晚一步,巽王隻怕甯願鬧出動靜,落在陛下的手上也不會被蕭華雍擒住。
這次是蕭華雍親自出手,才能迅速制住巽王,可他在巽王的下屬手中。
謝韫懷不由摸了摸脖頸上的劍痕,當時巽王的下屬要蕭華雍放了巽王,否則就殺了他。
蕭華雍是怎樣的人?沒有人比謝韫懷更了解,包括蕭長瑜與蕭長庚不過才看到冰山一角,他卻看到了全部,他知道蕭華雍不會妥協。
皇太子從不對任何人妥協,包括當今陛下。
他死在這裏,與蕭華雍毫無幹系,誰也不會知道他因何而死,罪魁禍首隻能是謝戟。
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蕭華雍竟然将巽王放了。
在巽王退向自己下屬的時候,蕭華雍埋伏的人飛掠而來,直襲巽王,挾持他之人,本能要去保護巽王,就在這一瞬間,他都沒有看清蕭華雍是如何出手,熱血便飛濺到他的臉上。
而襲擊巽王的人,被巽王重傷,巽王一聲高喝,驚動了不少謝府的護衛奔過來,他當機立斷沖出去攔住,喊着他是被謝戟羁押,護衛全部被他吸引,欲捉住他,才給了蕭華雍重新抓走巽王的機會。
就差一點,蕭華雍爲了保住他的性命,而讓巽王逃走。
蕭華雍淡淡收回目光,馬車拐入一個無人的小巷停了下來,蕭華雍下車:“方才并非最佳之機,孤不會允你在她心中不可磨滅。”
以沈羲和的聰慧,她很快就會明白謝韫懷以身犯險是爲何,若是謝韫懷因此死在謝府,她便是不知亦或是不怨怪自己見死不救,也會因此而對謝韫懷心懷愧疚。
人活着什麽都能改變,可若人死了,就再難去抹去一些痕迹。
“若是如此,殿下想要殺我,可就不易。”謝韫懷撩開馬車窗簾,目光與長身玉立的蕭華雍對上,“草民與郡主,引以爲畢生知己。”
蕭華雍乜斜而視。
謝韫懷又道:“草民無論何時亡故,郡主都會黯然傷神,每逢清明祭日亦會惦念。”
蕭華雍擡掌一掌打在車轅上,強勁的氣力震得謝韫懷重重撞到另一邊車轅,他捂着被撞疼的胳膊坐直,便聽到蕭華雍聲無起伏的話傳來。
“讓你死很容易,要一輩子隐瞞下你死的消息,于孤而言亦是輕易而舉。”蕭華雍步履從容,聲音漸行漸遠,“孤隻是不想欺騙于她,并非無法對付你。”
等到蕭華雍的身影消失在小巷,謝韫懷才輕笑一聲。
“齊大夫,您是要歸家麽?”外面的車夫内侍問。
謝韫懷:“去郡主府。”
他回了家中,沈羲和也定然要去尋他,不如就在郡主府等她歸來。
謝韫懷到郡主府,讓随阿喜幫他針灸一番,又抓了藥,沈羲和才帶着珍珠等人回府。
“你傷得可重?”沈羲和擔憂詢問。
“我說不重,你定也未必全信,索性我讓阿喜幫我治的傷,郡主問阿喜便是。”謝韫懷含笑道。
沈羲和果然看向一旁的随阿喜,随阿喜道:“郡主勿憂,齊大夫都是些皮外傷,有些許内傷都不打緊,反而沒有胳膊的撞傷重,胳膊有淤青,屬下施了針,明日或許要疼上一日,後日便好。”
謝韫懷聞言,下意識撫上胳膊。
沈羲和聽了也就放心下來,她正色道:“此次多謝你。”
雖不知謝韫懷是如何知曉巽王之事,不過謝韫懷上次能夠查到劍南春的事情,可見在京中自有人脈,沈羲和沒有深究。
但她能夠想明白,謝韫懷應是知曉謝國公尋上門要他救治的極有可能是巽王,才會去這一趟,爲的是助她尋到巽王,巽王與謝韫懷并無私怨,若非相助于她,是絕不可能應下來。
“郡主不必相謝。”謝韫懷笑容清雅,“誠然我是因爲知曉是巽王才會去一趟,但也并非全然是爲了相助郡主。”
沈羲和疑惑地看着他。
謝韫懷委婉道:“聽聞謝戟被罷免了兵權。”
“這是你所求?”沈羲和似有所悟。
“我确然知曉郡主欲擒巽王,我也意欲對付謝國公,利人利己,也并非無一絲私心。”謝韫懷坦然一笑,
沈羲和想了想,确然如此,這次的事情,謝國公也倒了黴,但她道:“若真是如此,你就應當讓陛下知曉他收留巽王。”
“如此定會讓他觸怒陛下。”謝韫懷笑着搖頭,“謝戟狡猾擅辯,想來郡主也知曉了些許。我一則見不到陛下,二則陛下便是知曉巽王在他府中,他亦能推脫掉,譬如受巽王所迫。
三則,巽王明面上隻是詐死,便是謝戟收留了他,也無大過。陛下明着隻怕連革職也不會,至于引得陛下猜疑,他自有法子打消。”
這樣一衡量,還不如現下的結果,謝戟這些年鑽營算計,從未被人坑害,此次也算是嘗到了被人算計的滋味,想來比革職更難受。
“這般說來,還是我利用了郡主。”
沈羲和失笑:“你的初衷到底是如何,我們無需争辯,如今你我各有所得便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