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吳侃侃而言之時,姜山卻正與女魃在心湖之中交流。
姜山道:“我觀天吳有疑,不能盡信。”
他說:“我看先前那些水怪,雖不少是被污穢污染之物,卻也有氣息純潔者;便不論這個,既是天吳前驅,想必是他的部衆,卻他一來,便不分大小,亦無好壞,一并殺之。”
“這可與‘面惡心善’不怎麽沾邊。”
“分明是個不把這一切生命當回事的高高在上。”
又說:“或曾經羲和的确對他作過一些囑托,但時間亘古,人心易變;也許他早已變質,不可不防。”
女魃的聲音輕輕蕩漾:“你說的沒錯。”
她道:“天吳的言語之中,确有虛僞。他說他無有一日開心,爲混鲲流虐東海生靈而感到憤懑,可他一出手,布下風雨禁絕這一片海域的時空,又把這圍島的諸多水怪殺死,将這片海域變成了絕地,渾然沒把東海的生靈當一回事。”
姜山道:“所以這厮,變質的可能性很大。”
說:“先不動聲色,聽聽他的說辭;稍後我再試他一試,探探他的底兒。”
兩人這裏交流,心念轉動,電光火石。
天吳還在說話:“那混鲲傷勢雖有所好轉,卻堪堪過半。整日裏藏在天墟之中,概無外出。”
“可恨我隻會操風雨,若得大日真法,予之一擊,必可引爆其傷勢,甚至取他性命。”
他十分有些興奮:“稍時隻消将你們變化成我的部衆,輕易便可過了那三座仙山,便可伺機摸到天墟,予那混鲲緻命一擊。”
姜山于是便道:“不妥,不妥。”
天吳道:“爲何不妥?”
姜山說:“混鲲神通廣大,麾下鲲鵬、巨鳌等皆不可小觑。如你所說,那三座仙山之上,布有重重防禦,即使變化成伱的部衆,也未必能瞞得過它們的感應。”
說:“我與女魃還則罷了,死則死矣;可若因此之故,連累了你,又該如何是好呢?”
天吳一聽,不禁八張人臉都皺了皺。
說:“隻放心便是,我這些年已經作了許多準備,保證萬無一失。”
姜山聽了,不禁與女魃對視了一眼。
姜山搖頭:“世事無絕對,何況混鲲神通深不可測。即使它傷勢未複,我也不敢小觑。”
天吳忍不住道:“我所見之先天人族,皆慷慨悲歌,無所畏懼;卻到了你這裏,怎麽瞻前顧後起來了?”
姜山并不生氣,歎道:“非是瞻前顧後。而是擔心事敗,連累了你呀。”
天吳八張人臉上的神情頓了頓,道:“我已煎熬十餘萬載,再也不能忍受;即使事敗,如你所言,死則死矣,又何懼哉?”
姜山作狀拊掌,贊道:“果然羲和之友,無畏生死。”
卻話音一轉,道:“我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天吳作探尋之色:“兩全其美的法子?”
姜山颔首,笑道:“正是,你聽我細細道來。”
說:“若隻混鲲一人,我倒也不懼它,到底是個半殘,我自有手段取他性命;但混鲲部衆甚多,如鲲鵬、巨鳌等,諸多惡神惡獸爲其羽翼,不可小觑。”
“我聽說對付敵人的時候,要先剪除他的羽翼,戳瞎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讓他目不能視、耳不能聞、手不能舞、足不能蹈。依我之計,不妨你狀作戰敗,回去求援,把鲲鵬、巨鳌等一一引誘過來,由我一一擊之、殺之。”
“如此,将三座仙山上的混鲲羽翼盡皆剪除,是時隻餘混鲲,便好對付。”
天吳一聽,一瞬啞然,随即作狀驚呼:“剪除羽翼,果然好計謀!”
還說:“混鲲失了羽翼,以其半殘之軀,還不手到擒來?”
姜山哈哈一笑:“就是這個道理。”
天吳躊躇片刻,說:“既如此,便請打我一拳,我這就回去施展計謀。”
姜山道:“好。”
然後正色,拱手,說:“辛苦。”
便一拳擊在天吳心口,打的天吳哇的一聲,化作一道流光,飛出了海天一線。
遮蔽島嶼的風雨伴随着天吳的離去,漸漸散開,陽光複照,頗是明媚。
女魃便道:“這厮果然有鬼。”
姜山笑道:“他倒也懂得一個激将的法子,說什麽‘所見之先天人族皆慷慨悲歌、無所畏懼’,這也太明顯了些,似乎腦子不大好用。”
女魃目光流轉,道:“怕是遭了污穢侵染,損了神魂。”
姜山道:“或許。”
然後說:“也不知這厮能做到哪一步.”
女魃道:“他能做到哪一步,能不能引幾個來送死且不說;若他此來是混鲲指使,其目的,無疑便是引我們入彀。”
姜山颔首:“說不定混鲲别有手段,能制我一瞬,教我打不開後路。那所謂的天墟,分明有些另外的味道——天墟.嘿!”
姜山心中,此時許多念頭。
他身上的秘密,現在到了這個層次,分明不少人隐約有知。譬如成唐,又譬帝夋。
成唐之前說過,以姜山現在的修爲,已能在帝夋面前‘脫身’,并且指出帝夋也知道這個事,所以隻要姜山保持警覺,帝夋就不會動手。
那麽,混鲲也可能一樣。
它也知道不能瞬殺姜山,隻要姜山抵抗一瞬,便能立刻脫身。
所以,若天吳是混鲲指使,那麽他的目的就是誘姜山去天墟——就是說,混鲲在天墟之中有辦法制住姜山。
姜山念頭轉動,道:“隻要我們這裏不露破綻,混鲲必定會把部衆派來送死。”
“而且會十分的配合。”
“他要讓我知道三座仙山的羽翼都被剪除,那樣,我才會安心的去天墟。”
女魃聽了,稍作沉吟,道:“這般牲畜之屬,正如方才天吳,部衆亦是說殺就殺。混鲲當然不會憐惜部衆的性命。”
“你的推測,倒也無差。不過還有另一個可能。”
姜山道:“願洗耳恭聽。”
女魃道:“似混鲲的部衆,這一類的存在,個個兇狠,人人惡毒,内部傾軋極其殘酷。天吳若真已倒戈,于其内部,亦必定争權奪利。如何争權奪利?隻消沒了‘同僚’,他便可大權在握,一人之下。”
(本章完)